兩個秘密

兩個秘密

疼痛自腳踝處蔓延開來,程尋背靠著蘇凌,不敢站立。

「崴了腳?」蘇凌聞言眸色微沉,他輕輕轉身,借著光線打量她,見她雙眉若蹙,眼中似有淚光,不覺胸口發澀。他深吸一口氣,丟下手裡的弓,沉聲道:「疼嗎?給我看看!」

沉浸在疼痛中的程尋在他伸手靠近之際,猛地驚醒過來,她也不多想,直接將自己仍然抱著的兔子塞進蘇凌懷中:「給,你抱著。」

蘇凌不防被她往懷裡塞了一物,熱騰騰的,還會動。他皺眉,下意識就要丟掉,但是轉念想到,她對這丑兔子愛惜非常。他若真丟傷了它,她嘴上不說,心裡肯定也是要難過的。於是他彎腰,將兔子輕輕放在地上。

「你崴了腳,不能站著,先坐下。」蘇凌目光幽深,掃了一眼坑底,堆滿了枯草落葉,怎麼也說不上乾淨。他雙眉緊蹙,尋了一塊兒看著稍微順眼的地方,扶著程尋往下坐,口中說道,「地上有些落葉枯草,不會太乾淨,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你且坐下,我看看你怎麼樣了。」

程尋疼的厲害,任他扶著,勉強坐下。稍一行動,她就疼得直皺眉,她咬著唇,強忍疼痛,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蘇凌半蹲在她身邊,他長臂一伸,向她腳上的靴子探去。

程尋唬了一跳,猛地把腳往回縮。不小心碰到腳踝,她的眼淚嘩啦就流了下來。

見她黑乎乎的臉上布滿淚痕,蘇凌一陣心慌,待要摸出絲帕給她擦淚,卻反應過來,他帶的帕子現在正裹在那隻丑兔子腿上。略一猶豫,他抬起袖子,就要去擦拭她的臉。

帶著若有若無青草氣息的袖子靠近,程尋瞪大眼睛,自己搶在他之前,用袖子抹了一下臉頰,胡亂搖了搖頭:「我擦過了,我沒哭。我是男子漢,崴了腳,一點都不痛!」

見她有些語無倫次,蘇凌又好氣又好笑,內心深處還有點心疼。他曲起食指,在她額頭輕輕敲了一下:「別亂動,我給你看看。崴了腳可不是小事。」

程尋眼神躲閃,她自然知道崴腳不是小事,從很疼就能看出來了。但她實在是羞於把腳伸到人跟前。父母醫生倒也罷了,把腳丫子伸到人面前,多尷尬啊。而且,蘇同學還不知道她是個姑娘,讓人家一個小姑娘去看男人的腳,她想想都覺得過分。

蘇凌看她忸怩躲閃,不知怎麼就想起那日在書院門口的石階上,她將頭埋進那個自稱是她兄長的男子懷中。當時她兄長便稱她崴了腳,還說她是貞潔烈女,若給人看了腳,就要剁腳明志的。

他猜想那是託辭,可此刻仍是忍不住心生煩悶。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給我看看,你還要不要你的腳了?」

說到後來,已不自覺帶上了些嚴厲急切。

程尋向來有些慫,對方一硬氣,她就軟了。緩緩將腿往前伸了一些,小聲道:「我當然要,我是想著不麻煩你,呶,你也知道,咱們今日走了一天,我穿著靴子,可能會,會不大雅……」

她自己說著都臉頰發燙。她總覺得在蘇同學面前鞋襪不整,是對人家的一種褻瀆。

蘇凌微怔,哭笑不得。是怕他嫌棄?聽說小姑娘會格外在乎自己在心上人心目中的形象。沒想到她也是這樣。他板著臉:「不礙事。」

程尋覷著他神色,見對方神情嚴肅,不由地心中惴惴。眼見著他的手碰到了她的靴子,她一個激靈,忙伸手阻攔:「我自己來。」

兩人手指輕碰,帶起一道電流。滋啦啦的,從指尖直到尾巴骨。兩人俱是全身酥麻,齊齊縮回了手指。

程尋咳嗽了一聲,盡量忽視心頭的尷尬。她自己褪下靴子,頗覺慶幸,還好她這靴子是江嬸新做的,透氣性好,乾淨清爽。

瞧了一眼蘇凌俊朗的面孔,程尋心頭一跳,臉頰熱浪升起。她抿一抿唇,褪下了白色羅襪,露出一隻玉雪可愛的腳來。她聲音極低:「好……蘇同學,好了……」

蘇凌薄唇緊抿,面頰微紅。他「嗯」了一聲,看向那隻羊脂玉般的腳丫。見她腳掌纖美,腳踝卻已高高腫起。他一手握住她的右足,碰到她溫膩柔軟的足踝,胸中一熱,卻無半分旖旎心思,只有憐惜之意。

他略微濕熱的手掌覆蓋在右足上,程尋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別……」

她這一聲與平時略有不同,要顯得嬌柔清脆許多。

蘇凌抬眸見她雖面色黝黑,卻眼波流轉,嬌羞之態隱隱可見。他心神搖曳,卻不敢再想,轉而低頭去捏她腳踝。

程尋忍不住低聲呼痛,同時攥緊了手心。

輕舒了口氣,蘇凌低聲道:「還好,沒有傷到骨頭,只是單純扭住了。」

程尋亦舒了一口氣,臉頰的溫度漸漸回落:「幸運幸運。」

斜了她一眼,蘇凌語氣有些不善:「幸運什麼?真幸運就不會崴腳了。」他輕嘆一聲:「可惜這裡沒有冰,連給你冰敷都不行。」

見蘇同學面色低沉,程尋「哦」了一聲,耷拉了腦袋,心說她總不能說她真不幸吧?這個時候腳都已經崴了,除了苦中作樂坦然面對,還能怎麼著?不過她知道蘇同學是擔心她,這話也就不敢說出來了。

蘇凌後退一步,取出懷中那個長而扁平的玉瓶。玉瓶與程尋右足放在一處,一時倒分不清哪個更白一些。

程尋心中一凜,忽的意識到不對了。一個皮膚黝黑的人,怎麼會有一隻白如羊脂的腳?她每日裝扮的時候,只顧著給裸.露在外的肌膚塗抹上黑粉,這被鞋襪遮蓋的雙足,卻是從未塗過。

她的心猛地提起,暗暗祈禱蘇同學不要想到這一層。然而,她心裡又隱約生出另一個念頭來:其實,真告訴蘇同學好像也沒什麼。知道了兩人都是女孩子,以後相處還能少一些顧忌。

「蘇同學,我……」

「嗯?怎麼?可是疼的厲害?你先忍一忍。」蘇凌放下玉瓶,將左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色中衣。他略一使力,生生扯下半幅中衣袖子來。

程尋詫異地看著他,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看著他打開瓶子,小心翼翼倒了些水在那半幅袖子上,復又將袖子疊好,動作輕柔,覆蓋在她腫起的腳踝上。

涼意襲來,痛意稍減。

程尋忍不住贊道:「蘇同學好厲害,也好聰明。」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

蘇凌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將她右足放平,並沒有說話。

程尋便有些訕訕的,沒話找話一般:「咱們書院發的中衣,質量也太差些……」

「……這是我自己的,不是書院發的。」蘇凌沉默了一瞬,方道。

程尋:「……」

「你先不要亂動,我去看看咱們怎麼出去。你的腳,得找大夫看一看才行。」蘇凌站起身,仔細打量著這個捕獸坑。

坑倒不算很深,一丈有餘,兩丈不足,但是坑壁平滑,無明顯凸起,他們若想不借外力上去,並不容易。而且她腳還扭到了,不能亂動。

蘇凌目光微移,落在被他隨手丟下的弓箭上,琢磨著用弓箭在坑壁上挖出幾個落腳點帶她上去的可能性。

這麼想著,他撿起了箭囊,抽出一支羽箭,試著在坑壁上挖鑿。

程尋一眼瞥到,心念微轉,大概想到了他的意圖,她扭頭看看自己尚且敷著涼涼的中衣的右足,小聲道:「蘇同學,你要是有法子上去,就先上去吧,然後你去程宅,請了程夫子來救我。對了,你讓他帶根粗繩子,再帶一個籮筐。我坐在籮筐里,讓他把我給拽上去……」

蘇凌聞言,手上動作微頓,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丟下了手裡的箭,在程尋面前站定,居高臨下望著她。

她怎麼越說越可憐起來?難道他會不管她么?

他目光灼灼,程尋莫名有些心慌,一時竟不敢與他相對,頗為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明明她也沒說錯什麼,可不知怎麼,就是有些心虛。

蘇凌半蹲下.身子,輕聲道:「我不會丟下你,我只是隨便看一看。」

「啊?」程尋眨一眨眼,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現在不能亂動。」蘇凌打斷了她的話,「快到高夫子說的會合時間了。看不到咱們,自會有人來找。先等一會兒就是了。」

「可是……」

蘇凌目光澄澈,神情認真:「聽話。」

他很清楚,在酉時之前他沒回到書院的話。肯定會有人來找他們。這裡又不算偏僻,真要等的話,不需要太久,不過一兩個時辰而已。

他說的簡單有力,可程尋不知怎麼竟然胸口一熱,心臟似是也漏跳了一拍,只怔怔地點了點頭。

蘇凌笑笑,怕她多想,就又重新去查看她的腳踝,見依舊高高腫起,他眉頭緊皺,又從玉瓶中倒了一些水在白布上,再次敷上她的腳踝:「須得先用冰敷……」

「然後再熱敷。」程尋接話。

瞥了她一眼,蘇凌點一點頭:「嗯。」

見他盯著自己右足露出的部分,程尋尷尬之餘又帶些羞意,可愛的腳趾不自覺地微微蜷起。

蘇凌眼神一閃,移開了視線,耳根卻一點點紅了。

坑底光線並不算太暗,兩人又離得極近,這一切落在程尋眼中。她想了又想,小聲道:「蘇……」

「對了,你的腳……」與此同時,蘇凌開口。

兩人對視一眼,怔了一瞬后,竟齊齊笑了起來。

蘇凌先止住了笑,他低聲道:「……挺白的。」

這話有點突然,程尋聯想到他方才那半句,耳畔「轟」的一聲,面頰發燙,羞不能抑,慌亂也一點點漫上心頭,甚至是蓋過了羞窘。

她來不及多想,就要收回腳,然而她腿剛動,就被蘇凌眼疾手快按住。

他面帶慍色:「別亂動!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腳了?!」

程尋被他抓在手心的腳趾瑟縮了一下,些微的癢意自手心蔓延至全身,蘇凌身體微僵,匆忙鬆開了手。

尷尬的情緒充斥在兩人中間,程尋咳嗽兩聲,望著蘇凌發紅的耳根,思忖著自己今日可能真的讓蘇同學為難了。而且,對方是不是已經有些起疑了?

男女的腳還是有差別的,而且她右足的膚色和她手上、臉上也差太遠的。

她橫了橫心,小聲道:「蘇同學,你,你其實知道了吧?」

「嗯……」蘇凌點一點頭。

程尋心一沉,低頭不敢看他,心說,事已至此,還是她自己主動一些吧。大家都是女孩子,應該能相互理解。她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我給你說兩個秘密,你能不能不告訴別人?」

蘇凌猛然抬頭,直直地看向她,心頭忽的湧上絲絲喜意。

她,這是要推心置腹,向他表明身份了?兩個秘密?一個他已知道,另一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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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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