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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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著身子,與他平齊,直視著他的眼神,盡量釋放出善意。

小人兒好像很害怕的樣子,眼神怯怯的,不敢看她。她慢慢地伸出手,輕柔地摸著他毛軟軟的頭髮。

一下一下,慢慢安撫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兒沒回答,小手不知道要放在哪裡,很是局促。

「別怕,若是我猜得沒錯,你應該叫我舅母吧。」

一聽舅母兩個字,小人兒就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瞳烏黑清澈,像世間最純凈的墨玉。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孺慕,看得她心頭髮軟,這種對親情渴望的眼神,她並不陌生。

幼年的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你告訴舅母,你叫什麼名字?舅母以後就會給你好吃的,還帶你玩。」

她輕聲地哄著,拉著他的小手。他小手上還有泥,被她一拉,似有些難為情地想抽回去。她半點不嫌棄,緊緊地握著,包著他的小手。

小手軟乎乎的,讓她不由得母性泛濫。

小人兒感受到她的善意,終於鼓起勇氣,嘴唇嚅著,「檀錦…錦兒…」

「原來你叫錦兒啊,一定是你爹姓檀,你娘姓景,對不對?」

小人兒露出一副你好聰明的模樣,對她的戒備放鬆了一些。任由她拉著他的小手,一把提抱起來。

他長得很秀氣,唇紅齒白的,是個漂亮的孩子。她的心更是軟得一塌糊塗,雖然自己親緣淡薄,但她真的很喜歡小孩子。

尤其是這樣讓人心疼的孩子。

從他的名字中,她猜著,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她想,應該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否則不會以自己的姓,來取孩子的名字。

「你住哪裡,舅母送你回去。」

采青上來想接她的手,她搖了搖頭。這孩子太瘦了,抱起來很輕,應該三十斤不到的樣子。抱在手裡,感覺到的都是細弱的骨頭。

她心抽痛著,想起了曾經的自己,不知道年幼的自己是否也是這樣。

小人兒的手指了指,采青走在前頭,一行人往那不遠處的院子走去。

還沒近院子,就聽到有女人大聲的說話聲。她臉色一冷,這些人,連個小孩子都不好好看著。一大清早的就放任一個孩子到處亂跑,連鞋都沒穿,也沒個下人跟著。

采青的臉也是冷的,走在前面,一下就推開了門。

屋子裡坐著兩個人,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頭。她們在吃飯,飯桌上擺著幾個碟子,已經吃得乾淨。另一有小碗粥晾著,可能就是給錦兒留的。

那婆子一嘴的油,身體微胖,滿是富態。不知情的見了,還以為是哪個地主老財家的富太太。而那丫頭雖然好些,臉上乾淨,但看圓滾的身形,平日里應該伙食不錯。

「你們像什麼樣子?錦少爺不見了都不去找,還在這裡吃飯…」采青的聲音停了一下,語氣更加的氣憤,「這…這是錦少爺的飯菜,你們竟然敢吃主子的東西…」

「你是誰?」

那婆子看采青和傳畫也是個下人,似乎並不害怕。再看到後面的郁雲慈,面色一變。就算是認不出人,光看衣服也知道抱著錦少爺的不是下人。

「看到夫人還不行禮,你們好大的膽子?」

是夫人?

兩人忙跪下去,那婆子狡辯著,「奴婢等以為表少爺還在屋子裡睡覺…不成想著,他竟然跑出去了…」

郁雲慈感覺到懷裡的小人兒在發抖,再看著那緊緊地抓著自己衣服的小手,怒從心起。這兩個不知死活的下人,必定平日里沒少虐待這孩子。

無父無母的孩子,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她深有體會。她至少還有奶奶在身邊,且成長的環境比古代好數倍。

但就算是那樣,自小伴隨著她成長的不僅是自卑,還有許多說不出口的酸楚。那種酸楚,直到她長大成人,每每想起來,都心酸不已。

而現在,看到這失恃失怙的孩子,她由然而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彷彿能看到幼小的自己,是如何的期盼著有人疼愛。

這該死的兩個人,被抓個現形,還敢狡辯,莫不是有所倚仗?

「所以你們就放心地在這裡大吃大喝,連看都不去看一眼?」

「奴婢該死…」

「你們確實該死!」她的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般,臉上差點暴起青筋,若是有的話。

她生平最痛恨生而不養的父母,其次是虐待兒童的人。或許就是因為自己被父母拋棄,所以對於小人兒,她不由自主地就把他納為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而眼前的兩個人,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令人恨不得暴打一頓。奴大欺主,這樣的下人留著何用?

「采青,叫人牙子來,全部賣了!」

采青聞言,為難地道:「夫人,這兩人是姨夫人買進府的,身契應該在姨夫人那裡。」

「好,很好!」

怪不得,她就說在古代世家之中的老僕,怎麼敢虐待主子?原來是杜氏那婦人買進府的人,她正愁沒把柄去收拾那母女倆,不想就這樣撞上門來。

如此正好,她就不信,一個再不受寵的主母,還能處置不了府中的下人。再說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府中下人的身契竟然掌握在客居的表親手中。

無論說給誰聽,她都是占著理的。

她把小人兒抱得更緊,一個轉身,冷冷地道:「把這兩人給我捆了!帶到姨夫人那裡去!」

傳畫體胖,手勁也大。聞言,找來兩根繩子把那婆子和丫頭綁在一起。婆子和丫頭哪裡敢反抗,夫人再不得寵,也是侯府的女主子。

郁雲慈滿腔的怒火,走起路來都帶著怒氣,恨不得立馬飛到杜氏那裡,狠狠把對方罵一頓。管她是不是侯爺的庶姨,先出這口惡氣再說。

傳畫在後面押著那兩人,推搡著,一行人前往杜氏的院子。

小人兒摟著她的脖子,方才怯怯的眼神多了一些光采,亮晶晶地看著她。她一陣心疼,這麼小的孩子,還長得如此玉雪可愛,誰會忍心虐待?

那書中說什麼他懦弱無能,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身邊是這樣的下人,他能不懦弱嗎?

一個人的童年有多重要,沒有人比她更加深有體會。沒有父母的庇護,是多麼的孤獨。如果身邊再連一個親人都沒有,那該是多麼悲慘。

怪不得這孩子長大后,會成為那樣的人。

顯然,原書中的女主對於他,不過是略盡道義,根本沒有真正關心過他。要不然,他哪裡會一直像個隱形人一般地寄居在侯府,一事無成。

采青似乎比她還心急,幾次想來換她的手。她雖然很累,可是小人兒抱著她不放,那幼獸般的眼神讓她不忍拒絕。

「我抱著吧。」

三人走了一段路,她估摸著方向。那母女二人住的地方竟然離侯爺住的地方不算遠。可真是好心思,她想著,心下冷然。

杜氏和陸環佩也在用早飯,桌子上擺了七八個碗碟,菜色精緻程度不亞於她這個主母的。而且陸環佩正喝的,是一碗燕窩。

一大清早就喝燕窩,可真把自己當成侯府的貴女。

她們一進門,母女倆明顯一驚。

郁雲慈小聲地安撫了一下小人兒,把人遞到采青的手中。

她把袖子一捋,隨手抄起一個凳子,往桌子上一掃。只聽得尖叫聲,破碎聲四起,飯菜之類的灑得到處都是。

陸環佩躲閃不及,燕窩濺得滿身都是。

「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杜氏,她氣得發抖。這被人落面子的事情,自打她搬進侯府後,還從來沒有過。

郁氏不知發什麼瘋,一大早的就來找她的不自在。

郁雲慈怒及反笑,真是好。這對母女真是把侯爺當成自己的了,不光是想除去她這個主母。就連寄居的表親都不好好善待,真讓她們得勢,恐怕還不知要作成什麼樣子。

「做什麼?好…我來問你。姨夫人,你是這府里的主子,還是我是?」

「當然是你…」

「很好,既然是我,那我嫁進來后,你為何還捏著我們侯府下人的身契,你想做什麼?你一個客居的客人,這樣做合適嗎?」

杜氏明白過來,看到門外跪著的那兩個下人。敢情是侍候檀錦的那兩個奴才沒好好當差,被姓郁的給逮著了,這才不依不撓地藉此發作。

「夫人,你有話不知道好好說嗎?我一直想把東西移交給夫人,可是夫人你進府後三天兩頭的鬧活,我實在是沒有機會啊!」

她譏笑一聲,「好啊,現在有機會,你把東西全拿出來。」

陸環佩此時也回過神來,看著自己一身的污漬,大哭起來,「夫人,你這是想趕我們母女走啊!我要去告訴表哥…」

「慢著!」

郁雲慈伸腳攔住她,眼神冰冷,「告訴表哥?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一有事情就往男人的屋子跑,是何居心?」

「夫人,你說我可以,怎麼能隨意污環佩的清名。」

「她都做得出來,還不許人說?俗話說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要不是姨夫人你行為不檢點,連沈少爺那樣的外男都認識,表妹又如何會這樣沒差沒臊的,半點女兒家的矜持都沒有。一個快嫁人的姑娘,就這樣衣衫不整地往侯爺那裡跑,難不成我這個當夫人的還不能說?真要讓你們連累了侯爺的名聲,那豈不是我身為人婦的失職?」

杜氏被她一頂,找不到話來反駁。急得陸環佩臉憋得通紅,捂著臉跑進內室。

很快傳來她嚶嚶的哭聲,頗為委屈。

郁雲慈冷笑著,從采青手中接過小人兒,抱在懷中,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

杜氏朝自己的丫頭使眼色,似乎是要去請侯爺。采青看到,一把將人攔下,收到自家夫人讚許的眼神,臉色微紅。

「姨夫人,男主外女主內。侯府內宅我為大,試問咱們女眷的事情,你們母女怎麼凈想著去找侯爺。你倒還罷了,陸表妹可真叫人費解。」

「夫人…有些事情侯爺來了才能說清楚。」

郁雲慈意味深長地看著杜氏,這女人是覺得侯爺會護著她們母女。有侯爺在,自己動不了她們母女半分。

她倒要看看,是杜氏贏還是自己贏,順便再探探那男人的底線。

「采青,你去請侯爺過來。有些事情,確實要說清楚,否則我們侯府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采青臉上似很激動,立馬就跑了出去。

郁雲慈看著小人兒,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別怕,以後舅母護著你,誰也不能再欺負你。你是我們侯府正經的表少爺,比某些遠親的不知要親多少倍。」

論親疏,自然是檀錦更親。

而杜氏,不過是侯爺母親的庶妹。

小人兒像是聽懂了她的話,知道以後會有人護著自己。他把她抱得更緊,試著將頭靠在她的身上,聞著身上好聞的味道,就像娘一樣。

突然,他小嘴一扁,一副要哭的樣子。為了怕人看到,小小的腦袋已埋進她的懷裡。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已經知道什麼是隱忍。她能感覺到那處濡濕,卻沒有聽到他發出聲音。連哭都不出聲的孩子,怎麼不讓人心疼如刀割?

而且,他才只有四五歲。

她的心頭有一個地方開始塌陷,緊緊地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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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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