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之魏央前世
番外(二)之魏央前世
肅穆的紅牆,莊嚴的大門,牌匾之上赫然寫著「魏府」兩個大字。
一夜大雪過後,整個世界銀裝素裹,滿地瓊花。
雪花仍斷斷續續,緩緩地飄著。魏央立在窗前,看著那灰暗的天,那朦朧的雪……
冷風吹入,閣中一片寒冷,身後案几上的書被風吹動,發出「嘩嘩」響聲。
小廝東河端茶進來,不禁打了個寒顫。
「公子怎麼把屋子放的這麼涼?」他說著放下了茶壺,倒了熱水給魏央端去。
「皇上問公子為何尚不娶妻可是又在替和煦公主問的?」
魏央接過茶杯,沒喝,也沒答東河的問話,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笑了笑。
「你看這天,像不像……」
東河聽言一怔,「像什麼?」但剛問完,便反應了過來,暗暗地嘆息了一聲。
****
二十年前
深冬天寒,遍地瓊花。十歲的魏央跪在風雪之中,冷風刮過他眉清目秀,尚且稚嫩的臉龐。
三夫人說他打碎了琉璃堂的青花梅瓶,他否認,因此在此受了罰。
魏央當然否認,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
他已經在這風雪中跪了快半個時辰了,腹中飢餓,又好冷,只覺得迷迷糊糊,好像發起燒來,腦子突然一陣暈,身子晃悠幾下,但覺就要堅持不住了。
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你沒事吧?!」
踏著「沙沙」的雪聲,一個披著淡粉色披風,帶著帽子的小姑娘緊張地跑過來,出現在他的眼前。
八歲的小女孩兒,小臉兒雪□□嫩,睜著一雙瑰麗的眸子,唇紅齒白,說不上有多可人可愛……
魏央知道她。她是四房蘇氏的妹妹——蘇萋萋,半月前來的。
若不是聽到了聲音,他還以為是三夫人派來看著他的嬤嬤回來了……
小少年別過了視線,對萋萋並未理睬,依舊冷著臉。
他不喜與人說話,不喜歡這府上的任何人,這家中沒人對他好,沒人瞧得起他,更沒人會關懷他,把他放在心上。
他想他娘。如果可以,他不想呆在這兒,寧願和母親住在外頭,但三年前,他被人接入魏家。他們硬生生地拆散了他與他娘。
「你是不是生病了?」
萋萋彷彿仍不死心,追問的同時,小手摸向了他的額頭。
「呀,你真的發燒了!」
「不用你管。」
魏央不耐地一躲,心中不屑,聽著也厭煩,更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是何居心何意,可是想看他的笑話?他剛想張口攆她,那伸出去的手也剛想去推她。
但沒推到她,卻碰到了她遞來的暖手爐。
「吶,快暖暖身子吧。」
「我不要。」
小女孩兒茫然道:「為什麼,你不冷么?」
她一臉天真,一時間倒是讓魏央一怔,就趁著這會兒,魏央再反應過來之時,只見她已經將自己那手爐塞在了他的手中。
「你先暖和暖和,再堅持一下啊,我這就去叫哥哥來!」話音剛落,人便已經跑遠。
「喂……你……」
魏央心一驚,握著那熱乎乎的手爐,瞧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嘴唇囁喏兩下,但終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
東河點了點頭,「像……」
他口中答著,心中嘆息,這雪就是雪,陰天大多都是這個樣子,又有什麼像不像呢?
公子是心念那個離去了十多年的姑娘,但凡有一絲絲相似之景都能想起,都能觸景生情。他是忘不了那個可憐的姑娘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許是當年的那個手爐曾溫暖過公子的心。
公子是魏三爺的私生子,七歲被接回魏府,十二歲前受了不少的苦頭。後來,魏三爺也不知怎麼良心發現,也接來了他的母親。有了娘親,公子才過的好了一些。
但所謂好一些,不過也就是照原來好了些罷了。在他人眼中,公子還是個出身卑微的私生子,還是不受人待見。
曾經一度,那個姑娘好像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慰藉。
公子注視了她六年,看見了她曾經天真的笑容,也看見了她遭遇的所有不幸。
公子一直在她的背後保護她,一直都在,但,或許這便是天意弄人……唯獨他不在的那一次……
東河抬頭看了一眼窗邊的公子。
冷風吹散他的頭髮,公子望著那昏暗的天,那瀰漫滿天的雪,眼睛有些微微的濕潤了。
東河搖頭嘆息。
他知道公子又在想那姑娘了。
公子曾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為那個姑娘配製了一種叫「七日斷魂散」的假死葯。東河知道,曾經一度他想帶她離開,想帶她私奔,想帶她遠走高飛……
但他最終並未和她表達情意,也未給她吃那葯。
公子雖然沒對他說這是為什麼,但東河猜到了幾分。
公子終是太愛那個姑娘,也太心疼她。他怕那千分之一的意外,怕任何傷害到那姑娘的事兒。或許,他也不願那姑娘無名無分地跟著他,想明媒正娶她,想她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邊,真真正正地護她一生一世。
所以公子轉了主意。
他拚命地苦讀……無畏嚴寒酷暑……
十七歲那年,他中了秀才,繼而中了舉人,甚至通過了會試……
魏家的那些人終於高看了公子一眼,處處恭維,巴結,但東河知道,在公子心中,什麼也不及萋萋的一笑。
那段日子,東河真真地感到了他的歡喜,信心和決心。
啟程赴京參加會試的那天黃昏,公子見了萋萋。
他依舊沒有說太多,但給了她一塊玉。那玉是公子從不離身之物,送於她實乃定情之意。但萋萋顯然沒明白。
她不明白,東河也理解。
公子是滿懷希望地離開,做夢都常能笑出來。
東河不是自誇,他家公子能三連中!他想高中,想高中了后明媒正娶萋萋。他揚眉吐氣,也想讓他心心念著的姑娘揚眉吐氣!
但是……
是造化弄人還是有緣無分……
那姑娘太可憐了……
東河不禁鼻子一酸。
他忘不了殿試的那天早上傳來的噩耗。
公子渾身顫抖,當時便站不穩了。東河都不知道他後來是怎麼入得殿,怎麼一步步走了過去,只知道,那殿試還未進行一半,公子便被抬了出來。
他昏了過去。
而後,他大病了一場,只回了魏府一趟,便再也沒回去。他向外告病,把自己關在了書閣,整整三年。
那三年,公子除了他以為,沒見過任何人。
三年後他終於走了出來。
承蒙珩宣帝的欣賞與看中,因他昔年一路奪冠,殿試因病缺考,給了他直接參加殿試的特權……
東河當時以為公子放下了,直到他拒絕了和煦公主,東河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曾忘記。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狂風肆虐,雪舞紛飛,公子就站在那,遙望著那雪夜……
十三年了,東河搖了搖頭……
人的一生又有幾個十三年……
東河鼻息一酸,他心疼主子,因為他知道,公子今生是不會娶妻了,在他心中,那個他喜歡了二十年的姑娘就是他的妻子。
而他的妻子已經不再人世了……
北風呼嘯,東河耳邊突然就傳來了小公主顏熙的聲音。
她銀鈴般的笑聲,恍惚倒是讓東河想起了萋萋小的時候。
「魏尚書終身不娶,我便終身不嫁,所以我和魏尚書還是最有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