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七)

暴雪(七)

「姑娘,您也該為自己想一想了,現在夫人還只是在吃住用上拿捏著咱們,可去年您都已經及笄了,多少人家的少年郎想要向老爺求娶姑娘可都被她的各種理由給擋了,再這麼下去您的親事該如何是好?」

春蘭咬著牙直挺挺的跪在孫佳玉的跟前,她是從小跟著孫佳玉一塊長大的,以後也多半是要跟著孫佳玉陪嫁去夫家。

去年年前孫佳玉及笄的消息一出,整個太原包括臨近府衙適婚年紀的青年才俊,哪個不蠢蠢欲動的。可柳氏就怕孫佳玉嫁的夫婿太好會壓著孫佳沅,好些有意向的人家都被她以年紀尚小給回絕了。

搞得流言四起,都說是孫佳玉眼光高,或是孫家打算把她送去京里攀上哪處的高枝,久而久之親事反而耽擱下了。

偏生孫佳玉自己還沒什麼打算,總是任由柳氏這麼拿捏,春蘭也是不懂,她家姑娘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軟弱了一些,憑的被人白欺負了也不知抵抗。

孫佳玉正在綉給孫佳沅的香囊,咬斷了線頭,無奈的放下了手裡的針線簍。

「你以為我不想爭嗎,就憑我們兩拿什麼去爭?別說是娘親過世之後了,就是娘親還在之時我一個月又能見父親幾回,你以為我見到二妹妹有父親寵愛我心裡就不難過嗎?難過又如何,我不會討父親歡心也不會逢迎柳氏,在這孫府誰人不知,我只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大姑娘。」

「姑娘連您自個都這麼認為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怎麼能立的起來?現在就有一個機會,老爺為了大雪的事日日操心,正是您盡孝心的時候啊。」

「糊塗,父親忙的是公務上的事,我能幫上什麼忙?只能是給他添亂了。」

「姑娘,您忘了,不是還有她嗎?」

春蘭說著朝廳內案桌上看去。

孫佳玉順著視線看股偶去,乙兒正握著筆,瘦弱的身體卻站得筆挺在桌前認真的畫著什麼。

說來也奇怪,屋內的碳不夠了,也就比外頭多了幾塊擋風的木板,這麼冷的天她的手離了湯婆子就凍得發顫,可乙兒卻堅持日日作畫,也不得不感慨兩人為何會相差甚遠了。

搖了搖頭,「不行,乙兒懂得什麼,她的病還未痊癒,說話行動都要比常人慢半分,又何況是幫忙了。」

「姑娘您怎麼忘了,她可是能知曉天意的人,又怎麼能和常人相比較。」

孫佳玉這才想起來那日的場景,乙兒說第二日暴雪止,果真第二日與她所說不差分毫。

真的不是巧合嗎?

剛這麼想著,乙兒的目光朝著主僕二人看了過來。

明明應是一雙水靈靈的美目,卻偏生雙眼獃滯無光彩,甚至看人的時候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總把人看得心底發瘮。

乙兒歪了腦袋,有些好奇,她們剛剛在說什麼?

她正在替孫佳玉重畫屋子的草圖,原本的房間風水格局也太差了,屋檐過低四處不通難怪會導致積雪壓頂,包括正門窗戶朝向都是極差的布局,也是住的人命硬才能一直無事到遇見她。

乙兒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學會的這些看風水的本事,而且還順手拈來,就和看天一樣,好像是本能的反應,只要看一眼就會了。

她現在正在畫的就是屋頂上的檐牙,把原本低平的牙尾高高翹起,並且畫上了燕尾花紋做裝飾,顯得更加清麗脫俗,遠遠看著仿若真的燕雀花鳥伏在屋檐之上,既美觀又可招喜迎福。

等到最後一筆的竹青上好色,就咧開了嘴微微上揚,「好了。」

孫佳玉沖著春蘭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怎麼能利用她呢,她不管知不知曉天意,其實也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當初會救乙兒,也不過是不忍心見死不救,從未存過想要她報答的心思,當初都沒有現在就更不應該有了。

一路想著就走到了乙兒的身後,等看到案桌上的畫,雙眼一亮,她還是頭次看到如此設計的檐牙,花樣獨特顏色又清麗,真是沒有比這更別緻脫俗的檐牙了。

「乙兒,你的小腦瓜是怎麼長的,怎麼能畫的這般漂亮!等會我就讓春蘭拿去給工匠瞧瞧怎麼做,我都等不及要看新屋檐修葺好的樣子了。」

「大姐姐是什麼好東西要這麼火急火燎的,讓我也看看!」

孫佳玉難得的喜形於色,竟然還被孫佳沅給撞見了,最要命的是孫佳沅的身後還跟著柳氏。

孫佳沅揚著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輕快的走到了孫佳玉的跟前,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拿著的畫紙。

同樣的雙眼一亮,「哇,大姐姐你什麼時候偷偷畫了這麼好的畫也不給沅娘看。」

邊說著就要去奪孫佳玉手裡的畫紙,孫佳玉難得的攥緊了手掌,不肯讓孫佳沅拿走。

「二妹妹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畫的,而且不過是小孩的玩鬧之作,入不了你的眼的,我給你做了香囊,你等我拿給你。」

原本孫佳玉不表現出來還好,一露出不舍的樣子,孫佳沅就更是要搶了。

孫佳玉是不敢用力,怕一用力畫紙就會撕裂開來,孫佳沅倒是想用力,但年紀小到底是使不上什麼勁來。

一時之間兩人就這麼僵持著了,「大姐姐又哄我,這府里除了你還有誰能畫出這樣的好畫,娘親你瞧大姐姐都不疼沅娘了。」

柳氏一進屋就坐在了軟塌上,手裡捧著湯婆子原本並不打算插手,在她看來孫佳玉的畫不過爾爾,她女兒早晚都會趕超她的。

但孫佳玉平日里都是服服帖帖的乖巧樣子,這次護食的模樣讓她也有了興趣,她就說嘛,孫佳玉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在她面前的伏低做小都是裝的!

「是什麼畫啊,竟讓大姑娘這般看重,不知我這個做母親的可能有幸一看啊?」

孫佳玉眉頭緊鎖,手背上的青筋都隱隱可見,但還是不肯鬆開一寸。

春蘭在一旁看得心都要揪起來了,她家姑娘忍了這麼久,可不能因為一幅畫就功虧一簣啊。

而乙兒就站在一旁,好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與她無關似的,一雙大眼睛來回的轉了一圈,只覺得乏悶無比,還不若掃地有意思。

孫佳玉不肯放手,孫佳沅也就撐著一雙如蓮藕的小手臂,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直到柳氏有些不耐,手指在小方桌上來回的輕叩,一聲聲敲擊聲彷彿就敲在了孫佳玉的心頭。

一想到柳氏的種種手段,最後孫佳玉到底還是鬆開雙手,雙手無力的垂落在裙側,衣袖內用力的圈緊,手指在手掌心留下了道道指痕。

春蘭也鬆了一口氣,恭敬的端了茶水送到柳氏的桌上。

孫佳沅如願以償的拿到了畫紙,終於露出了笑容,甜甜的跑到了柳氏的身邊遞給了柳氏。

「娘親你看,大姐姐就喜歡藏私,這麼漂亮的畫我還是頭次見呢。」

柳氏端起了手邊的茶碗,一下下的波動著碗里的茶葉,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女兒手裡的畫,手上的動作一頓。

她原以為是女兒小題大做,想要搶來不過是因為孫佳玉很看重這幅畫,單純的不想讓孫佳玉好過罷了,沒想到她竟然畫的這般好。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這小蹄子還有這本事?

「喲,我們大姑娘原來還真是深藏不露啊,這檐牙畫的精巧,前段時日我聽京師回來的郝員外的夫人說起京師的檐牙,這倒是比她所說的還要精美些。」

孫佳玉想要辯解,這根本就不是她畫的,但又下意識的不想把乙兒扯入這場是非當中,最後張了張嘴還是沒說。

「母親謬讚了,玉娘不過是臨時興起,如此拙作恐污了母親的眼。」

「大姑娘真是謙虛了,既是拙作不如就贈與我,正好我和郝夫人約了要欣賞她家的檐牙,現在倒好,還能讓她開開眼。」

孫佳玉一時不敢相信,柳氏竟然無恥到直接說出這種話來,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拿來是做什麼的,她一句話就算是明搶了?

「母親不可……」

「哦?莫不是玉娘不捨得這畫?說來也是,到底不是正經母親,心中還是對我有怨懟的,可憐我總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女兒來疼,這般心血到頭來落了空。」

孫佳沅馬上配合的撲進了柳氏的懷裡,揉著柳氏的心頭,嘴裡還念叨著,娘親莫氣。

孫佳玉看到這幅景象,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原本看到這畫時有多少的激動可喜悅,現在就有多少的憎恨和無奈。

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母親說笑了,玉娘又怎麼會不捨得呢,不過是一幅畫罷了,母親對玉娘的好又怎麼是一幅畫能比的了的呢。」

指甲用力的扣進手掌心,她好像能聽到有什麼斷裂的聲音,那是她的忍耐和自尊心。

「不行,你不能用。」

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聲音從角落裡響了起來,原本站在旁邊快睡去的乙兒,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柳氏,帶著鼻音的聲音古怪的說了一句。

柳氏雙眼一眯,咬牙切齒的看著玉糰子一般面容的乙兒,「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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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卜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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