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八)

暴雪(八)

柳氏冷哼了一聲,「不能用?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我不能用?」

乙兒愣了一下,是啊,為什麼不能用呢?

哦對了,她畫的是燕尾的紋飾,尾端尖尖的翹起,都是為了相襯孫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這個人完全是不相襯的。

再則說來,她有次見過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個孫府里最高的建築,她還要往上加檐牙豈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這麼多說了她們也聽不懂的,最後心裡的那些話一句都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你,壓不住的,禍起於此。」

孫佳玉心下暗道一聲糟了,乙兒一定是生氣了吧。

自己前幾日還說要以先生之禮待她,今日就當著她的面,讓她的畫就這麼被柳氏給拿去了,她才會被氣得說了這種傻話!

孫佳玉的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說說這種話也就算了,怎麼能當著柳氏的面說呢!

而且這段時日的相處,她早就沒把乙兒當做是個普通的丫頭來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師亦友的感覺在裡頭,她決不能讓乙兒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還以為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想要狡辯些什麼,沒想到最後就說了句這個,忍不住輕蔑的一笑。

「壓不住?真是笑話,你當你是在街頭擺攤算命嗎?那你可算過你自己的命數,可有說你何時會有大禍臨頭啊。」

只見白玉一樣的小人,皺著眉頭木訥的眼珠子轉了轉,好像在認真的思考柳氏的問題,過了一會才鄭重的開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著畫紙從軟塌上站了起來,往前直接穿過了孫佳玉的身邊,徑直走到了乙兒的跟前。

還囂張的把畫紙在她的眼前揮了揮,「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會自卜,而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們來試一試,到底你我兩人誰先有禍上身。」

「母親不可,這傻兒的腦子收過重傷,一貫說話就是瘋瘋癲癲的,您可千萬不可與她一般見識啊。」

乙兒卻好像完全聽不懂她話里的威脅,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個可以稱為高興的表情。

指著柳氏手裡的畫紙道,「此乃禍引,十日之內不可。」

「哦?大姑娘你聽聽,這像是傻子說出來的話嗎?好好,既然你說不可,那我偏偏要讓工匠趕製,十日之內就看看你說的準是不準,若是不準,到時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孫佳玉急的額頭滿是虛汗,最後咬了咬唇,嘩的一聲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親明鑒,您是貴人可萬萬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這等丫頭開玩笑,女兒願為母親日夜祈福,只願您身體康健事事順心。」

春蘭看了趕緊跟著跪在孫佳玉的身後,冰冷的寒氣馬上就從膝蓋底往上鑽,她家姑娘可是剛大病初癒,哪裡能受得了這般罪過。

只能代替孫佳玉,用力的把腦袋往地板上磕,馬上額頭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個傻子動氣,您的身子重要。」

孫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內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說話這麼古怪的丫頭,而且偏生的還這麼好看,竟然比蘇家的四娘子還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這麼水靈的丫頭,這麼一比,沅娘屋裡的丫頭可都遜色了幾分呢。」

孫佳玉心下一驚,就怕孫佳沅下一句話就是要把乙兒給討要過去,趕緊把綉好要給孫佳沅的香囊給拿了出來。

「二妹妹說笑了,這丫頭是前些時日從外頭撿回來的,當時腦袋受了傷,好不容易從閻王殿里撿回了一條命。醒了之後又是獃頭獃腦的,什麼都不會做,怎麼能比得上你屋裡的冬清、冬雨能幹乖巧呢。」

孫佳沅沒什麼心眼,一聽誇獎她屋子的丫頭,馬上就喜上眉梢,心裡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這主僕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幾聲,這跪一下磕幾個頭,就想讓她放過這傻子?可沒這麼容易。

不過她也是真的喜歡這畫上的樣式,最重要的是她還約了郝夫人看檐牙。

這個郝夫人總是仗著自己娘家得勢,動不動就是去京師訪親,回來之後就在她面前端著架子自視甚高的炫耀,每每談起就是又在京師見了什麼好看的流行花樣,言語間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勢微。

這次一定要讓郝夫人大開眼界,至於這個檐牙的顏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總看著小家子氣了些,回去再換個顏色外面刷上用時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見到她新搭的檐牙時露出的詫異和艷羨,她就提前通體舒暢。

不過是個傻子,既然說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麼禍!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讓人感動,你說也怪,我這幾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親在外忙公事,我就怎麼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親手抄幾份經文,也好讓你父親安安神。」

孫佳玉滿嘴的苦澀,她就知道柳氏沒這麼容易就放過她的。

手抄經文一份都要好幾日不眠不休,更何況還是這麼天寒地凍的時日,好幾份她沒十天半個月是抄不完了。

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現在當家的是柳氏,掌權的是柳氏,又哪裡有她說話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還要笑著一口應下。

低著頭理了理表情,再抬起頭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為父親和母親盡些孝心,是做女兒應該的,別說是幾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兒也是願意的。」

柳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貫知道的。好了,沅娘,我們也該走了,王女官還在書房等著你回去上課呢。」

說完故意從乙兒的面前走過,得意的從正門走了出去,出去時甚至連房門都未有丫頭關上。

她孫佳玉,是孫家的嫡長女卻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寫經書,而她孫佳沅卻只要想著今日明日學些什麼。

這就是現實。

寒風從敞開的大門直接長驅直入,春蘭渾身一哆嗦,趕緊把孫佳玉從地上扶了起來,讓下面的小丫頭去燒了熱水,確定柳氏走遠了才關上了門。

孫佳玉正在安慰乙兒,「都是我不好,一時見了你的畫欣喜十分,才會被夫人瞧見拿去……」

說著說著,孫佳玉也說不下去了,這算是什麼錯呢,乙兒畫了好看的畫她欣賞難道也成了錯嗎?

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捂著衣袖側過臉去,不敢看乙兒的眼睛。

她可真是沒用,連喜歡的畫都沒有辦法留下,現在還害得自己和屋裡的人被記恨上,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只要一想到將來連自己的親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傷,難以自抑的趴在軟塌上輕聲的抽泣了起來。

乙兒原本是獃獃的站在軟塌旁,看到孫佳玉抽泣的樣子,心裡的一角竟也覺得有些難過,好像曾經她也有過讓她這麼難過的事情。

只是現在想不起來了,她當時一定也很傷心吧。

這麼想著,就下意識的伸出手,輕輕的在孫佳玉的肩頭拍了拍。

動作十分的遲緩,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孫佳玉還是能從中感覺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接過春蘭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體。

「謝謝你乙兒,讓你見笑了,其實我的生活遠沒有你看到的光鮮,可能還活的不如你自在單純。」

乙兒認真的在聽孫佳玉說話,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過了一會竟然開口安慰道:「你,別難過。」

孫佳玉愣了愣,才確信乙兒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幾聲。

「剛剛我在夫人的面前說你是傻子,都是權宜之計,我不這麼說她更不會饒過你,你不要往心裡去。」

平時孫佳玉只有和春蘭私下說起柳氏的時候,才會不用母親而是夫人,在她的心裡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親。

乙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過不管乙兒到底知不知道,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後。

如果有別的事情讓柳氏忘了這一茬,那還好,可柳氏要是還記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簡單的抄幾份經書就能過去的了。

就在孫佳玉有些為難的時候,春蘭滿臉是淚,噗通一聲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時今日您還要忍氣吞聲到何時?奴婢從小伺候姑娘長大,知道姑娘隱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願爭一爭,那以後柳氏就更能欺辱您,連府上的丫頭婆子都要騎到咱們頭上撒野了。」

孫佳玉又何嘗不知道,一時之間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彷彿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來,「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兒,你沒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孫府的丫鬟,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孫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後真的事發,我就送你離開孫府。」

乙兒歪著腦袋極認真的在聽孫佳玉說話,像是聽明白了一般,點了點頭又堅定的搖了搖頭,「還不能走。」

春蘭雙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孫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兒她自己都不願意走,您就試試吧!如果連試都不試您怎麼知道結果呢!難道您真的準備等到柳氏錯點鴛鴦,您出嫁后再想辦法嗎!」

孫佳玉又猶豫了起來,難道真的要將乙兒舉薦給父親嗎?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嗎?

「乙兒,你真的願意幫我嗎?」

乙兒咧開了嘴角,一雙眼珠子不利落的滾動了幾下,伸手在孫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別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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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卜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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