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紫雲點頭讚歎道：「當真與眾不同。奴婢見過那麼多貴族女眷，就是宮中娘娘們，也盡皆熟知，似這位薛夫人般大膽無忌的，還當真沒見過。」

「今日見她，脖子上勒痕幾近消除，倒比當日更多幾分風韻，且膚色精神都很好，可見回府後並沒有受氣。」

蕭青林點點頭，接著嘆道：「你只說她大膽，可你細想想她的話，便知她先前處境如何？這女人被逼得在聚會之日尋到山林自盡，足見是萬念俱灰心冷若死。如今重煥光彩，那是絕地之中又升起一股求生意志，方能性情大變，百無禁忌。」

紫雲疑惑道：「奴婢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只疑惑的是，為何那位薛夫人又像是想維護付大人的模樣？但如果真的維護，就不該說這樣話，這幾乎就是暗示了。可如果不想維護，在王爺面前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對她又有什麼好處？付大人不是傻子，心裡不定多慪氣呢，這回去還能有她的好兒？」

蕭青林微笑道：「你到底想得淺了，以為她今日過來是為什麼？便是為了要本王這句話，只要付青雲不敢害她，以她的性子，便要秋後算賬了。」

「如果付大人忍無可忍，到底害了她呢？」

蕭青林面色一寒，沉聲道：「那他莫說前程沒了，還要殺人償命。本王的臉，是他能打的？本王救下的人，再叫他害死，我是這麼善良溫柔的嗎？」

紫雲想想主子的行事和名聲，心中懂了，因好笑道：「既如此，奴婢想著，那付府應該是好戲不斷了。只是王爺，為何還要提攜付大人？奴婢看您似乎並不很瞧得上他。」

蕭青林輕輕活動了下手腕，沉聲道：「自然是為了再助那薛夫人一臂之力。我料著她心中定有計劃，只不知是什麼，如今既然她願意拿出維護夫君的態度，我便順著送她一份人情。至於以後，呵呵！以付青雲的性情嘴臉，不知道多少把柄，想要他前程盡毀，又是什麼難事？」

「原來如此。」紫雲沉吟道：「王爺，奴婢只剩下一事不明，您為何……要這樣幫那位薛夫人？只因她處境艱難？這天下間處境艱難的女子多了去，剛剛不還有一個自殺未遂的？您都幫的過來？」

「自然幫不過來，但那些受苦的女人也不可能都叫我遇上。但凡遇上，便是有緣，能幫一把是一把，我有這個身份在，舉手之勞，就能給她們一片喘息的天地，何樂而不為？至於你說的那個，我不也是幫了嗎？」

說完仰天一嘆，用戲腔高唱道：「誰讓我天生多情，降在這風月人間，最看不得那美人落難，珠淚濕衣衫……」

紫云：……唉！有時真不想承認這是自家主子，什麼天生多情？是天生狷狂浪蕩吧。

且說付青雲和薛明珠，回到家后薛明珠自去換下了大衣裳，剛穿上家居的夾襖，就聽外面傳來一聲怒吼：「怎麼做事的？是想燙死我？」

接著就是綠玉惶恐的聲音：「爺，她剛來，毛手毛腳的，您別……」

不等說完，便聽「啪」的一聲響，接著綠玉「哎喲」一聲痛呼，又聽付青雲大罵道：「一個個的也不知安著什麼心……」

薛明珠哪裡還站得住，衣服都沒整理好便奔了出去，正見付青雲一腳一腳往綠玉身上踹。她這一驚非同小可，三兩步上前，一伸腿，恰好和付青雲的腿碰在一處，頓時就將渣男給踹回了座椅里。

「你……你好大膽……」

付青雲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薛明珠一邊拉綠玉起來，又摸摸一旁嚇呆的櫻桃的頭髮，回身怒目叫道：「做什麼？一路上在車裡就沉著個臉，如今回了房，竟開始打人了。虧著你還是讀書人，自己看看，哪有一點斯文風度？」

「你還敢頂嘴？」付青雲指著她，手都顫抖了。

「我憑什麼不敢頂嘴？今兒和爺去王府，便是為了給你尋靠山，結果王爺那裡都邀請你看畫了，可你是怎麼對我的？我倒要問問，合著我一片苦心，倒還有錯了？你對我有氣，就沖著我撒，對一個丫頭下狠手算什麼本事？別還打量著我是過去的性子，由著你們一家子捏扁搓圓。」

「你還有臉邀功？我問你，你在王爺面前說得那是什麼話？什麼叫除了下毒，也沒人能暗中害得死你？你這是說誰呢？」

付青雲冷哼一聲，雙眼惡狠狠瞪著薛明珠。

卻見她雙眉一挑，高聲道：「那不過是個玩笑，這玩笑我在徐夫人面前也說過，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嗎？從前我被你幾個妾室欺負成那個樣子，如今為了你的名聲，我還得違心誇她們好，怎麼？還不許我半開玩笑地出口惡氣？你竟是為了這個著惱？這算個什麼事……等等，你這樣惱我，莫非……你是真存了心思要我的命？所以今兒我那話是說者無心，卻戳了你……你的肺管子……你當真這樣狠毒？我……我都死了一回，還是心心念念為你著想，你……你卻在心裡打好了害我的主意，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啊？我就問你，你還有沒有良心？」

薛明珠雙目圓睜，一邊怒吼著，就撲過去給了渣男兩拳。

付青雲身上吃痛，更兼做賊心虛，連忙高聲叫道：「你……你胡說什麼？這都是你自己臆想……」

「我自己瞎想？你敢發誓？說你從未打過這樣沒天良的主意？沒打過這樣主意？你急什麼怒什麼？」

薛明珠雙手叉腰，鳳眼圓睜。付青雲心中一凜，深知這口大鍋背不得，連忙換了一副面孔，站起身安撫道：「罷了，你一個婦道人家，從前應酬也少，不知這種玩笑不能隨便開，你是說者無心，我只怕瑞王爺聽者有意，真以為我要害你。所以一時情急，才發了火。你這嘴啊，日後也得得乖一些，別沒把門兒的，什麼話都往外說，叫人怎麼想我？想咱們府里呢？」

薛明珠冷笑一聲，悠悠道：「做都做了，還怕人想？五年了，你真以為我在這府里的處境無人得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懂嗎？」

「好好好。」

付青雲一反先前怒氣沖沖的模樣，笑著握住薛明珠的手：「我知道從前對你冷淡了，這不是這幾天一直在努力補償……」

不等說完，早被薛明珠推了出去，聽她冷哼道：「你這話哄鬼去吧。我算是看出來，憑我怎麼掏心掏肺對你，你心裡壓根兒就沒我這個人。也好，你既無情我便休，從此後咱們倆各過各的日子，我是要為自己活了，至於爺，你愛去誰那裡就去誰那裡，我若多問一個字，算我輸。」

「怎麼說著說著脾氣就上來了？」

薛明珠這一發火，那副憤怒嬌悍模樣倒又讓付青雲心裡一盪，忙笑嘻嘻湊過來：「行了，今兒都是我的錯，我給奶奶賠個不是，奶奶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計較，如何？」

饒是薛明珠見多識廣，也不由被渣男這能屈能伸的賤樣給震驚了。詫異看了對方一眼，她將下巴一抬，冷笑道：「罷了。我看還是計較一點的好，再這麼傻乎乎的不計較，燒火棍子一頭熱，萬一你哪天嫌我煩了，耍個花樣，我就是死，也是個糊塗鬼。」

「這話說得沒意思，我哪裡捨得害你？你可是我三媒六聘，正經抬進門來的髮妻，我是有個愛美色的毛病，可心裡知道誰才是和我相依為命的。你放心，從今往後，我必不會像從前一般冷落你。「

付青雲誘哄著，薛明珠只是冷笑，翻個白眼道：「你有這個心，別放在嘴上說，我只看你行動。」

說完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喃喃道：「這天氣漸漸冷了，偏我還喜歡開窗透氣，不然悶也悶死我，只如今倒不敢開了，不然屋子裡跟冰窖似的。也不知春姨娘她們是怎麼過的？沒道理一個個比我裊娜纖弱，卻比我抗凍啊。」

聞弦歌知雅意，付青雲能夠鑽營到今天，這方面的本領自然不在話下，聞言立刻道：「昨日我去杏院，看見她們已經開始準備炭盆，回頭我就讓人給你送些上好的柴炭來，你也燒幾個炭盆不就完了？」

「這種事竟然還要爺吩咐，我這個奶奶當真是有名無實，忒沒意思。」

薛明珠冷哼，話音未落，就聽院子里有人叫道：「爺在這裡嗎？太太請您過去，說有事商量。」

「好，知道了。」

付青雲答應一聲，又來到薛明珠面前，柔聲道：「我去母親那裡，你也消消氣，如今咱們是夫妻，同氣連枝，有我的榮華，自然就有你的富貴，我若一敗塗地，你也要落魄無依，這樣想一想，就不生氣了，須知氣大總是傷身的。」

薛明珠丹鳳眼微微吊著看他忽地嫣然一笑，點頭道：」多謝爺的關懷，你放心，我不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爺既然說以後要補償我，我的好日子就來了，只有別人生氣咬牙的份兒，我生什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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