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眼見白柚出門,耿氏連忙側耳傾聽,只聽屋外白柚淡淡道:「今兒太太身上不自在,不願見人,奶奶請回吧。」
耿氏長長吐出一口氣,在榻上直起身子,想著薛明珠憤憤離去的模樣,覺著心裡痛快了些。
正想著,就聽一個清脆聲音道:「什麼?太太身上不舒服?可請了大夫沒有?這個時節若鬧了病,不是玩的,一個不慎,說不定人就沒了。」
耿氏:……
「奶奶這是什麼話?太太沒到這個地步。」白柚的聲音冰冷下來:「您還是請回吧。」
「混賬東西,你和誰說話呢?」
卻不料薛明珠翻臉比翻書還快,柳眉倒豎瞪著白柚:「太太是誰?那是我婆婆,她如今病了,我難道不該去探望?你一個丫頭,倒站在這裡頤指氣使,誰給你的臉?該不會仗著太太如今不管事,你倒做起這房裡的主了吧?連主子都敢攔。」
「我沒有。」白柚尖叫一聲:「奶奶別血口噴人。」
「你倒是想有呢。」薛明珠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太太明明是好太太,都是被你們這起子沒良心的小人給糊弄了,平日里對我不冷不熱。如何?我一個照看不到,她就病了。」
耿氏只聽白柚驚叫一聲,接著腳步聲響,薛明珠已經闖進來。白柚跟在她身後,眼角淚花閃閃,委屈道:「太太,我……我實在是攔不住奶奶……」
「好好好,讓她進來,你讓她進來。」
耿氏惡狠狠盯著薛明珠,咬牙道:「春姨娘說你如今與往日不同,我還替你說話,不成想竟讓她說中了,怎麼?你如今這個架勢,是要在家裡不可一世了?」
「太太何出此言?我這不就是過來看看你嗎?春姨娘?那就是個青樓里出來的,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在太太眼裡難道還比不上一個青樓花魁?這話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耿氏就想吐血:「你一個家徒四壁的窮鬼,好意思說自己是小家碧玉?哪兒來的臉?」
「太太這話說的,難道付家是從一開始就這樣富貴?當日我嫁進門時,家裡為爺念書,日子過得也是捉襟見肘,我那嫁妝比你們的聘禮還多幾分,爺不照樣中了進士?既然他能自稱書香傳家,我做一個小家碧玉,有何不可?」
薛明珠很是熟稔地坐在耿氏對面,一點兒都沒把自己當外人,說完了還嘻嘻笑道:「我這就是自謙的說辭,真要臉皮厚一點兒,便說自己是大家閨秀,又有何不可?」
「你……你給我出去。」耿氏捂著胸口,伸出一隻手指著門外:「我算看出來了,你今天來,就沒安著好心,你是想活活氣死我。」
「太太這話當真讓人傷心。」
薛明珠臉色一變,拿出帕子擦拭不存在的眼淚,接著來到耿氏面前,迎著她吃人一般的目光,捧著心口,瞪著一雙丹鳳眼,輕聲笑著說道:「我為這個家,為爺的前程,真是操碎了心,昨兒才陪爺去了王府,為他得了親近勛貴的機會。太太不體恤我也就罷了,為何竟能說出這樣讓人心寒齒冷的話?難道爺不是你的兒子?他若青雲直上,你不高興?我這為爺奔走的人,怎麼就成了你的眼中釘肉中刺呢?」
白柚在旁邊看著這一場婆媳戰鬥,急得直搓手,此時見兩人都各自冷漠盯著對方,耿氏胸口不住起伏,她終於忍不住了,上前道:「奶奶,今兒太太身上確實不舒服,您快出去吧,不然當真把她氣出個好歹,您怎麼跟爺交代?」
「混賬。」薛明珠猛地抬頭,厲聲道:「怎麼說話呢?什麼叫出個好歹?誰許你這樣咒太太?她要死了,你能有什麼好處?我第一個就把你發賣了。」
白柚面色一白,不敢再說,這裡耿氏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面色恢復平靜,她看著薛明珠,冷冷道:「好吧,看來今天不讓你在這裡,你是不肯罷休了。」
「這話說得,兒媳來給婆婆請安,那不是天經地義嗎?」薛明珠微微一笑,面容也迅速恢復到如沐春風的狀態。
「是嗎?請安?」耿氏笑容陰森:「既如此,白柚,拿蒲團來,讓你們奶奶跪著,她既如此知禮,我這個婆婆不能攔著人家。」
「您也知道您只是婆婆,不是女皇對吧?」
薛明珠仍是樂呵呵的,說出的話卻讓耿氏老臉一黑,只聽她淡淡道:「早在五年前,該走得跪拜流程我就走完了,太太沒喝我敬的媳婦茶?從那之後,我就沒有再跪拜你的理由,除非什麼時候你過七十大壽,又或者,你成了祠堂里牌位上的祖宗……」
「你這個狠毒的娼婦。」
耿氏拳頭緊緊握起,卻見薛明珠輕蔑一笑:「太太錯了,狠毒的娼婦,咱們府里有,春姨娘可不現成是從青樓里出來的?其她幾個是什麼貨色你老也清楚,好意思拿這話罵我?這個家裡,最清白善良老實的就是我了。」
白柚一瞬間瞪大眼睛,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薛明珠身後的綠玉就比她淡定多了,面不改色地瞟了白柚一眼,心想:這才哪到哪兒?等著吧,好戲在後頭。
饒是耿氏刻薄狠毒,薛明珠這句話一說出來,也把她噎個半死。面對這樣的兒媳,戰鬥經驗實在不足,這老貨也是個識時務的,在心裡狠狠罵了兩句,決定先偃旗息鼓,等和兒子商議了,再慢慢整治這個兒媳不遲。
一念及此,便扭過頭去,冷冷道:「行了,既然你也來看過我,權當你請了安,我如今要歇著,你且回去吧。」
「這天都亮了,太太怎麼倒要睡覺?這可不好。」
薛明珠哪肯就走,抬頭看了白柚一眼,吩咐道:「去,給我倒杯茶。真是,春姨娘也不知怎麼挑的丫頭,服侍太太,還這樣不靠譜,主子來了都不知道端茶倒水,還指望能伺候好太太?太太,不如把這丫頭賣了,回頭我再挑好的買兩個來伺候你。」
「太太……」白柚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下,就見耿氏咬牙道:「起來,你怕的什麼?這屋裡還是我做主,我不讓你去,看誰敢賣你。」
「是。」白柚擦眼抹淚的起身,卻也不敢沖薛明珠得意了:眼前這位奶奶,完全就是變了個人,看剛才那說話架勢,竟比春姨娘還厲害,她一個奴婢,要還往上撞,說不定就要粉身碎骨。
薛明珠見震住了白柚和耿氏,心中方覺氣順了些,忽聽門外有人叫道:「太太,廚房送飯來了。」
「叫她們進來。」薛明珠不等耿氏發話,便搶著說道,說完又沖耿氏笑:「太太,難得今兒趕上了,兒媳服侍你用一回早飯。」
耿氏一口血差點兒噴出來,卻又不敢放狠話,只能喘著粗氣恨恨道:「我今日身上不爽利,不吃早飯了,讓她們收回去。」
「別啊,都送來了,再拿回去豈不是浪費?正好,我趕著來給太太請安,也沒吃早飯,既然太太不吃,我就在這裡吃了吧。」
耿氏好懸沒氣昏過去,欲待說話,又不知說什麼,趕薛明珠走?對方明擺著不會聽她的,於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主僕兩個到了暖閣,接著驚喜的聲音傳來:「喲!這是早飯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午飯,真叫一個豐盛啊。」
「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混賬老婆……」
耿氏氣得直捶床,偏偏吃飯都堵不住薛明珠的嘴,只聽她在那裡邊吃還邊點評:「這小饅頭蒸得好,一口一個甜香滿頰,應該是用牛奶和糖和的面,好吃;這薄脂腌肉不錯,又入味兒,也不至於太咸;唔!這個皮蛋瘦肉粥也好喝,不過太太年紀大了,早上不該吃這麼油膩,以後給她換成清淡白粥……」
「太太……太太……」
白柚扶住一頭栽在桌子上的耿氏,焦急呼喚,好半晌,只見主子抬頭,淚眼婆娑道:「去……去叫你們爺過來,讓他把這女人給我帶走。」
白柚看了眼外間,小聲道:「太太彆氣,奶奶已經走了。」
「走了?她竟然肯走?」
耿氏倒有些意外,只見白柚嘴角抽了抽,聲音里都帶了哭腔:「她都吃完了,可不是就走了,奴婢聽著那話,她們還把幾樣好菜都打包拿走了。」
「天爺啊!」耿氏悲從中來,捶著腿放聲哭嚎:「我們付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就出了這麼一號不要臉的?」
嚎完了一抹眼淚,對白柚叫道:「去,去叫你們爺過來,叫他立刻過來,一刻也不許耽擱。」
「太太忘了?爺這會兒早去了衙門,您是向來不許家裡人在他辦公時打擾的,除非出了大事。」
「他媳婦都要造反了,這還不算大事?」耿氏瞪著白柚,眼神兇狠的彷彿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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