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綠玉低下頭，拚命忍住笑，飛快出門。這裡荔枝看著薛明珠伸手在幾匹布料上面撫過，忽然將那匹石青色的庫錦挑出來，不覺心頭一跳，那可是這一批中最好的。
「那是給爺做冬衣的，姐姐不是也要搶吧？」
春姨娘臉上的肉輕微顫了兩下，還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聽薛明珠笑著說「知道。」說完撫摸著那匹錦緞，感嘆道：「這麼些年，我也沒給爺做過冬衣，這回親自給他做一套。」
春姨娘：……
「都說夫妻同心，說到底，我和爺才是結髮夫妻，情深義重。至於他的幾房妾室，不是我看輕你們，有什麼情意在？不過為了多得些銀錢首飾，一味獻媚邀寵。真要是爺落魄了，怕你們不一鬨而散？」薛明珠卻還不滿足，瞟了春姨娘一眼，果斷補上一刀。
「奶奶可敢把這話說在爺當前？」
春姨娘氣得要命，聲音都尖利起來。薛明珠擺擺手：「你安靜些，當了這麼多年的家，聽幾句真話就沉不住氣了？果然是被下人們一味奉承的連進退分寸都沒有。我和你說，這樣可不行，爺眼瞅著就要高升，府里女眷總得有幾個能拿出手，實在不成，我要和太太說，請兩個出宮的嬤嬤過來教教你們規矩。」
「你自己又是什麼體面的大家閨秀？倒好意思教我們規矩。」春姨娘一口銀牙都快咬碎，忍不住反唇相譏。
薛明珠也不以為忤，還點頭認同道：「你說的沒錯，我也可以跟著看看。怎麼著？聽你話里意思，還不願意？人家宮裡的嬤嬤是那麼好請的？聽徐夫人說，還沒出宮就被各府預定去了，都是教那些千金小姐學規矩的，若能請一個來教你們，那是你們祖墳上冒青煙。」
一邊說，手也不閑著，薛明珠那眼光多毒啊，不一會兒，就挑好了十匹錦緞布料，兩匹細棉布，還有十二塊皮子，最大最好的那兩塊全都被她撿了去。
這還不算完，她指著剩下的幾匹好布料和兩塊皮子吩咐道：「這些是給太太的，回頭你打發人送過去，別想著好在太太面前告狀，說我把好東西都挑走了，我可不背這個鍋。」
「你本來就把好東西都挑走了。」
荔枝氣往上撞，卻見薛明珠冷冷看著她：「沒人告訴你，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嗎？臉不疼了？明明我還留了這麼些好布料給太太。」
「那……那我們姨娘呢？」
「原來是忠心護主啊。」薛明珠輕蔑一笑：「這可沒辦法，誰讓你主子只是個姨娘？自己什麼身份不清楚嗎？這麼好的布料，她也配用？」
話音落，就見綠玉帶著吳婆子和盧婆子走進來，她便伸手向自己挑好的布料一指：「就這些，都帶回去。」
兩個婆子何曾進過春姨娘的屋，只嚇得垂頭弓背，跟兩隻鵪鶉似的，見綠玉毫不猶豫上前拿布料，兩人只好苦著臉伸出胳膊接著，一邊心裡打鼓似的咚咚直跳，暗道：這可不關我們的事，姨娘你有氣可不能撒在我們身上啊。
春姨娘氣得身子宛如打擺子般哆嗦著，眼睜睜看薛明珠帶著綠玉和兩個婆子揚長而去，她只覺臉上發燙身子發軟，胸口似是被大石死死壓住，氣也喘不上來，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
「姨娘，姨娘你怎麼了？姨娘……」
耳邊荔枝的驚慌聲音傳來，那一聲聲姨娘彷彿千萬根針一般，直刺進春姨娘心裡，終於她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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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剛剛聽到的消息，說是您走後，春姨娘就暈倒了，今兒一天也沒理事，到傍晚時，才叫了幾個管家媳婦過去。」
薛明珠正在拿著塊布料往櫻桃芭蕉身上比量，聽見這話，淡淡一笑，將布料隨手放在一邊，拿起桌上茶杯啜了一口，悠悠道：「無妨。她要真這麼脆弱，我去一趟就能萬念俱灰一蹶不振，倒還好了。如今不過是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控制不住情緒，才會這般狼狽。」
這點綠玉也明白，沉聲道：「是。奴婢也覺著，春姨娘怕只是惺惺作態，且這一次奶奶和她撕破臉，她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又如何？若說不會善罷甘休，何止是她？等著吧，太陽下山了，估計用不上半個時辰，你們爺就該殺過來興師問罪了。」
綠玉見她氣定神閑的模樣，知道她是真的不怕，也就放下心來，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問道：「奶奶以後有什麼打算？」
「明天再去一趟庫房，我要找點材料，給櫻桃芭蕉做兩件首飾。」
「奶奶。」
綠玉驚愕，看向兩個女孩兒：「我承認，她們姐妹倆的確是美人坯子，又是天生麗質的可憐可愛，只是您會不會太寵她們了？就比如這布料，若讓春姨娘看見她們穿著，還不得氣死？她拿您沒辦法，要收拾兩個小丫頭，也就動動小指頭的事兒，您這樣寵她們，是給她們招禍呢。」
「那不至於，今兒做了這些事，府里人就不是觀望著，心裡也知道有奶奶我這一號人物了，如今情勢，我不去找她們的茬兒就偷著樂吧，還敢來惹我的人？」
薛明珠說著，就看了綠玉一眼，笑吟吟道：「怎麼？我偏寵櫻桃芭蕉，你吃醋了？好丫頭，你不知道奶奶真正向著的是你呢，等我也給你設計兩件首飾……」
「奶奶，叫您說的，奴婢都不是人了，和小孩子吃醋。」綠玉哭笑不得：「我不也是為了您和她們兩個好。」
「好好好。」薛明珠拉住綠玉的手來到桌前：「我和你說說接下來我的行程安排，你幫我做好準備。」
「行……程……安排？」綠玉蚊香眼：「奶奶您還有這個東西？」
「當然了。」薛明珠開始掰手指頭：「明天我們要去庫房，後天我要回一趟娘家，這又送了些炭回去，我爹娘的性子，怕不知怎麼慌張呢，我得回去給她們個交代。大後天我要去街上逛逛，重點考察一下珠寶首飾店，順便也可以看看裁縫鋪都有什麼新花樣。大大後天……」
「大大後天，府里請的裁縫們就該上門了，奶奶就老老實實在家裡坐著吧，不然以春姨娘這會兒恨你恨到咬牙切齒的心思，保不齊就把您給晾著了。」
「你說得沒錯。」薛明珠連連點頭：「險些把這茬兒給忘了，我這些布料啊，可都是好不容易搶回來的，不能辜負了。」
綠玉嘴角抽搐兩下，咕噥道：「奶奶你明明搶的很容易，還有時間調兵遣將……「
不等說完，就聽外間腳步聲傳來，與此同時，櫻桃芭蕉慌張叫了一聲：「爺。」
下一刻，付青雲怒沖沖闖進屋，伸手指著薛明珠大叫道：「你怎麼敢……怎麼敢？這家裡是沒有規矩和王法了嗎？逞得你這樣無法無天？」
綠玉立刻退到一邊，識相地將主戰場讓出來，一點兒也沒有忠心護主的意思。櫻桃芭蕉倒是進來了，但被她一手一個，都拉到一旁站著。
薛明珠慢悠悠瞪了渣男一眼，冷笑道：「爺今兒可見又是帶著一肚子氣來的，連個青紅皂白都不問，就直接給我按了罪名。說吧，今兒我又犯了什麼錯？」
「你還有臉問？」付青雲顯見是氣得不輕，臉都紅了，額角青筋都迸出來。薛明珠心裡暢快，只笑吟吟看著他，付青雲不知她真正心思，見她如此溫柔，也不好發作，又見薛明珠坐得牢固，完全沒有把主位讓出之意，他也沒法說，只好氣嘟嘟來到對面坐下，生氣道：「你今天跑去娘的院里做什麼？」
「請安啊。不然我還能去做什麼？」
「你是去請安？怎麼照太太說的，你分明是要去氣死她？」付青雲冷哼一聲，顯然壓根兒不信她的話。
薛明珠也不在乎他信不信，淡淡道：「太太說我的話也能信么？你不知道她一向不待見我？然而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我這做兒媳的，自然不能和她一般見識。我決定了，從此後晨昏定省不可少，免得傳出去，人家說我不知禮。」
「什麼？你還想晨昏定省？你讓她多活幾天吧。」
「那我呢？我怎麼活？人家聽說我做兒媳的半年都不去婆婆院里一趟，知道的說是太太厭棄我，不知道的，會怎麼埋汰我？更何況，太太憑什麼厭棄我？從我進你家門，到現在五年，我還不夠賢良淑德，忍氣吞聲？」
薛明珠激動反駁，然後冷笑一聲：「也罷，既然太太這樣說了，我就退一步，每天晚上去請安，早上就算了。」老虔婆實在是夠難看的，早上睡個懶覺也好。
「你……好，太太的事先按下不說，春兒呢？春兒被你氣得昏死過去，到現在還躺在床上，這你又要怎麼說？」
薛明珠豁然起身，高聲道：「我去春姨娘院里，看見幾百斤銀絲炭就隨意堆放牆角，我這屋裡一斤還沒用上呢，她倒全不放在眼裡，我拿來用怎麼了？我看見布料，挑了幾塊喜歡的拿回來，她又生的什麼氣？拍著良心問問，這些東西應該她做主？我還沒氣呢，她倒氣昏了。好啊！讓她來，就當著你的面，我和她對質，問問她到底有什麼可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