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姐——!輕點!!」
虞少淳倚在醫務室的床板上,齜牙咧嘴地和校醫手裡的消毒棉球做鬥爭,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嚎叫。校醫鑷子夾著棉球,直接屏蔽他的請求,心狠手辣往他的傷口上使勁一懟。
「轉過身,衣服掀起來。」
虞少淳含含糊糊說:「這不好吧?」
校醫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多廢話呢?」
馮周腰板挺直坐在旁邊的小圓凳上,目不斜視地看著牆上「如何好好洗手」「預防流感五個妙招」的海報。他轉頭看了一眼被校醫武力壓制在床上的虞少淳,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
虞少淳在號喪之際居然還能聽見馮周笑,悲憤地舉起手:「不許笑我!」
校醫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老實點。」
兩人混戰了十來分鐘,校醫才給虞少淳身上被人揍出來的青紫處理完。她把鑷子洗乾淨放回原處,還不忘教訓他:「知道疼啦?以後少打架就少遭罪,聽見了沒?」
虞少淳有氣無力地在床上對她揮了揮手。
校醫對馮周說:「你看著點他,後背磕得那幾下剛剛上了葯,別到處亂蹭,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馮周把小圓凳拖到虞少淳床前:「萬年老二,挨揍挨舒服了?」
虞少淳把頭轉向他:「年級第一千里迢迢跑過來替我伸冤,在下真是感動得要哭了。」
馮周皺眉:「我只是很討厭考試作弊的人而已,他自己蠢給我扔紙條留把柄,和你沒半毛錢關係。」
「嘖,」虞少淳伸手戳戳馮周的膝蓋,「你這人怎麼這麼嘴硬呢?說一句是為我才站出來會有多難?」
馮周沒否認,把腿往後收了收,轉移話題:「你倆高一有過矛盾?」
虞少淳臉上的表情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是我,是另一個人。」
高一的時候,虞少淳堅決反對家裡給學校塞錢進好班。他從小被眾星捧月到大,覺得是金子在哪都能發光,沒必要搞特權。
於是虞少淳在高一八班遇見了寧致遠。
寧致遠是個矮個子小男生,渾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開學第一天坐在虞少淳身邊,聲音小得像蚊子:「我是寧致遠,以後我......我不會的題可以問你嗎?」
虞少淳剛開始只是單純地以為他靦腆,後來才發現自己的小同桌是個家裡特別困難的特困生。他爸尿毒症,一直在醫院躺著,一次透析最少600塊。他媽凌晨出攤賣菜,白天給人端盤子,晚上蹬三輪賣廢品。他自己用著一部外殼都掉漆的綠屏諾基亞,學校發的兩套校服天天洗完了換著穿,連周末也只穿校服出門。中午吃飯從來只吃得起一素一飯,還有免費提供的蛋花湯。吃這些餓得快,他就把身子頂丨在桌板上來緩解飢餓。
虞少淳下午上自習的時候總是聽見他肚子「咕嚕嚕」亂叫,無意間問他:「你沒吃飽飯嗎?」
寧致遠的秘密被他發現,漲紅了臉,半天憋不出一句話。虞少淳覺得他那副樣子好像是被自己欺負了一樣,伸手從包里翻出兩塊從虞媽零食盒裡順走的巧克力:「墊墊吧。」
寧致遠小聲說了句謝謝,開始掏校服口袋,掏出了幾枚硬幣放在虞少淳桌子上。
虞少淳莫名其妙地拿著硬幣:「送你的,給我錢幹嘛?」
寧致遠說:「媽媽教我不能隨便收人的東西。」
虞少淳樂了。他想了一會兒,把硬幣塞回他手裡:「我不要你錢,你等價回報我,每天下課幫我接熱水怎麼樣?」
寧致遠腦子不算特別聰明,但絕不是個懶人,每天上課筆記記得十分詳細,周末去書店蹭輔導材料看,偷偷做上面的題,晚上能學到下半夜兩點,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來上課。
真是努力得令人髮指。
他放學后留校給寧致遠答疑,寧致遠總問他學習是不是真的能改變命運,如果可以的話,等他考大學之後一定要把爸媽接到大房子里住,媽媽不用再蹬三輪賺錢。
寧致遠鄭重其事地說:「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一定會記得的,以後肯定會報答你。」
虞少淳自小就是個願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熱心腸,幫過的人多了去了:「你記住化學反應怎麼配平下次別再配錯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這樣的小孩放在哪個正常老師手裡都會是個寶貝,但是高一八班的班主任的羅秋蝶。
開學沒幾天,羅秋蝶就開始給班上學生的家長挨個兒打電話,說你孩子數學成績需要加強,不如來我的補習班上課。虞媽接了一次羅秋蝶的電話,以為是垃圾營銷,掛了電話就拉黑了她的手機號。虞爸知道了后,生怕羅秋蝶給虞少淳穿小鞋,健身卡美容卡購物卡送了一大通。
羅秋蝶放過了虞少淳,但是沒放過寧致遠。
寧致遠是個連明天吃什麼都發愁的小孩,家裡沒錢送羅秋蝶東西,更沒錢去上她的補習班。羅秋蝶看不起他,三天兩頭在班裡陰陽怪氣:「有的同學家長很有意思,窮自己,也窮孩子,補習班都捨不得讓孩子來上。本來就不聰明,不如徹底放棄,回家學學怎麼蹬三輪吧,反正也考不上大學。」
虞少淳聽了這話都冒火,但寧致遠本人好像並沒有被影響,依舊學自己的,還有心情勸他:「虞哥,算了,是我的錯,不怪她。」
怎麼能是他的錯呢?窮也是錯嗎?就因為對方是老師,被勢利眼一定要忍氣吞聲么?
高一上學期期末評助學金,寧致遠認認真真寫了一份申請書,夾著簡歷交了上去,可最後公布的助學金人選卻是另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韓順。
韓順是羅秋蝶的侄子,上了高中后從來沒好好學習過,每次考試都靠抄別人拿高分。他抄答案的手段多得是,要麼讓對方把卷子挪一挪,要麼直接讓對方什麼時候把答案放在衛生間某個地方自己再去拿。
他作弊的方法數不勝數,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的。
或許是撞大運沒被發現,一直讓他猖狂到了期末。他拿著寧致遠的申請書,滿臉都是做作的震驚:「看看我發現了什麼?寧致遠同學,清高的寧致遠同學居然也會申請助學金?」
寧致遠想去搶,韓順故意伸長了手不讓他拿到,嘴裡還說著下流的話:「我本來以為你是裝窮,沒想到你是真窮。你媽媽為什麼不去賣啊?去賣來錢多快,她是不是不愛你啊?」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一百元鈔票,拍了拍寧致遠的臉:「那個助學金總共也就2000塊錢,沒多少,叫爹就把這200給你當補償,夠意思吧?」
虞少淳剛從隔壁班串門回來,就聽見韓順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在寧致遠面前犯賤,一股邪火「騰」地一下竄上來,他把韓順往後一推:「你想幹什麼?」
「虞少爺你少管閑事,怎麼和戳你肺管子了一樣?早他媽看他不爽了,」韓順沒想到有人替寧致遠出頭,「你這次考試有好幾道題寫錯了,害我少得了幾分,可快別天天維護正義了,多學點習吧。」
韓順摩挲著下巴,看了看寧致遠和虞少淳,嘴邊的笑忽然變得怪異了起來:「還是說其實你喜歡寧致遠,心疼了?我說嘛,他天天抱著去水房的另一個水壺是不是你的啊?」
虞少淳剛想揍人,卻被寧致遠拉住了。他搖搖頭:「虞哥,算了吧,打架是要被處分的。」
後來寧致遠的爸爸交不起住院費,被接回了家,他的大學夢也只能成為青春里最荒誕但最美好的一個夢了。
他退學的那天是高一下第一次月考,虞少淳聽說了這個消息后把白卷一交,追著寧致遠一路去了火車站。寧致遠的母親是個面容憔悴的矮小女人,在北方初春料峭的風裡搖搖欲墜,瘦到連寧致遠站在她身邊都顯得有些高大。她分明年紀不大,但半白的頭髮卻像乾枯的草一樣糾纏在一起,打著解不開的結。
一如她的人生。
「你就是小遠的同桌吧?」她眼眶微紅,向虞少淳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照顧我們小遠,你是個好孩子,好人會有好報的。」
寧致遠也對虞少淳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虞哥。」
後來,虞少淳再也沒見過寧致遠。
馮周聽完了這個故事,沉默良久后,難得主動拍了拍虞少淳的肩膀:「原來你棄考是因為這個,我以為這種老師只存在於小說里。」
「靈感來源於現實,懂了嗎?單純的年級第一?」
「冒昧地問一句,」馮周說,「你喜歡寧致遠嗎?」
虞少淳胳膊撐著床翻了個身,看馮周的眼神相當怪異,不亞於看見北京猿人忽然會用BBQ做燒烤:「你居然還會八卦?」
馮周推了推眼鏡:「好奇心是人之常情,當然,你要是不方便說我也不繼續問了。」
「拜託,我幫過那麼多人,總不能一個個都喜歡一下吧?」虞少淳聳聳肩,「只是單純的可憐他,想拉他一把而已。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交情點到即止就夠了。話說回來,你怎麼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也這麼高?」
「雖然我是個無愛主義者,但是研究表明,每個人潛意識裡都有同性戀的傾向,」馮周一點都不避諱這個問題,一本正經給他科普,「運動學里有一句話說得很好,『靜止是相對的』,可以延伸到各個領域去解釋一些事情。性向也是相對的,今天可以是異性戀,明天可能忽然就變成了同性戀,即使只存在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否定他的存在。你既是我,我既是你,這兩種性向都是是作為一個『人』來說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這話可真哲學,」虞少淳端詳他片刻,忽然說:「其實你不和我抬杠的時候真的挺可愛的。」
「不和你抬杠是不可能的,熱心腸虞同學,」馮周說,「看見你裝逼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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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宗法制是與分封制互為表裡的具有政治性質的制度,特點:嫡長子繼承製
(語文)三吏三別:《新安里》《石壕吏》《潼關吏》《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