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趁著月色,師炎一路御劍飛行,直到出了隱城,才安心一些,終於在落仙坊休息了一晚。只因南方大部地區已經淪為魔族的地盤,而落仙坊位於交界之地,偶有魔族混雜,但修仙者居多,魔族不敢放肆。
他哄著菱歌喝那杯含咒粉的合巹酒,這回真真切切的坑了他一回。等菱歌恢復過來,恐怕「追人」會變成「追殺」!
師炎從前來時是給菱歌挑法寶仙器,現在沒有菱歌了,他經過落仙坊時依舊一頭扎了進去。師炎走時毫不留情,話說得也重,但現在越想越有些難過,為什麼就收了那麼個玩意兒?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他一定送給天雷峰,禍害徐征去!
他一邊挑法寶仙器,一邊搖頭,難道自己眼界提升了那麼多?從前來時,他看什麼都好,哪一樣拎出來,他都要兩眼發光;現在看落仙坊,什麼都沒用,就算是難得一見的寶貝,買來或換來有什麼用呢?
連用的徒弟都沒有了。
師炎走得瀟洒,且一路激動的逃命,等真的靜下心來閑逛時,心裡好像丟了什麼一樣,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是丟了一個徒弟,從前他帶著菱歌來過一次落仙坊,僅此一次,後來就丟了。
一個不順心的徒弟而已?難道他還不能再收一個么?他可以再收一百個徒弟,一千個徒弟,總有一個順心的吧
師炎一邊想,一邊在落仙坊內遊走。冷不丁聽到有人喊他「宿華仙尊」,他心一跳,就怕是菱歌追過來故意這麼喊他。
「甄谷主?」
師炎回頭看時,卻是楓霞谷的谷主甄蘭楚,他心裡又平靜下來,菱歌才不會故意喊他什麼「宿華仙尊」,他只會喊「師尊」,生氣時有生氣時的喊法,高興時有高興時的喊法。
甄蘭楚和往日不同,有些憔悴,風塵僕僕的樣子,寒暄過後,開口便問道:「不知宿華仙尊一路走來,可否見過我師弟?」
師炎一路避開人群,只道沒見過。
甄蘭楚怕他忘了自己師弟是誰、是何模樣,又急道:「我師弟叫陳沉,經常穿著一身黑衣,話不多,也不大愛笑,宿華仙尊從前見過的。」
師炎這回細想了一次,依舊搖頭。
甄蘭楚嘆了口氣,作揖道:「既如此,就此別過,不擾宿華仙尊了。」
師炎看他行色匆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甄蘭楚和陳沉曾救過他一命,如果有什麼事他能幫得上的,自然最好,因此便問甄蘭楚出了什麼事。
「倒也沒什麼事,就是鬧了點別捏,我師弟就離開楓霞谷了。」甄蘭楚看了看他,本來不預備說的話又出口了,道:「說起來,和你本家倒有些關係。」
「師家?」
師炎有些吃驚,師家早就散了,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聽到和師家有關的事情。
甄蘭楚自嘲似的笑了笑,點頭道:「我曾說過一位故友,和宿華仙尊頗有些相似。實不相瞞,這位故友正是令表兄弟。」
甄蘭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師炎。
師炎反應過來了,他表兄弟,很可能就是師翩!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師翩嗎?」
「是。」
這回輪到師炎吃驚了。他雖然這麼想,但壓根沒想到現在還有認識師翩的人。
甄蘭楚又道:「宿華仙尊吃驚是應當的。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留有師翩一幅畫像,因為和宿華仙尊太過相似,前段時間被我師弟發現了。他那個人平時就悶的很,這次一聲不吭,留信一封,說什麼浪跡天涯,再不回楓霞谷。我只好來找他,一直到這裡,也沒見到人;怕是不想見我了……」
甄蘭楚自顧自地說起陳沉。陳沉在外人眼裡很沉悶無趣,但經甄蘭楚的嘴一說,陳沉哪哪都是缺點,卻哪哪都捨不得。
師炎卻被「師翩」兩個字吸引了注意力,半晌沒吭聲。
甄蘭楚從陳沉這兩個字中回神過來,這才解釋道:「當年師翩之事一出,仙門精英盡數殞身碧霄地界。我卻是個例外。我見過師翩,一見……一見便覺得他不是人人傳說的那種妖性邪乎的人,而是溫和可親,他比任何人都善良友好。那時我本也當去碧霄地界,但我不願意去,更不願意師翩認為我覬覦什麼妖丹,因此最後沒去,也因此躲過一劫。」
師炎覺得有很多話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這樣啊。你……與師翩很熟識嗎?」
「談不上熟識,只是點頭之交。能見到師翩,是一種榮幸。」甄蘭楚道,「你應該知道吧?師翩很少出現在師家,更少為人所知。若不是如此,依他的性情容貌和處事,當年師家的大門要被踏破。我不過是見過一面而已。」
「才見一面?」
「是的。才見一面,就留人畫像,說起來有些奇怪,但我就是想留著。」甄蘭楚說著話鋒一轉,道,「不過斯人已逝,這次等我師弟回來,畫像留不得了。」
師炎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什麼話?難道甄蘭楚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要是師翩還在,他還想腳踏兩條船?
甄蘭楚見狀,忙解釋道:「留著畫像是習慣使然,我和師翩清清白白。這次吃了經驗教訓,自然要毀了。」
清清白白……
這話應該留給陳沉說去!
師炎敷衍道:「那的確該毀了畫像。」
甄蘭楚又道:「我這一路追也沒見到我師弟;宿華仙尊若是見到我師弟,還請宿華仙尊能替我多說幾句。」
「……」
原來在這等著他!
師炎突然問道:「要是追不到怎麼辦?」
「一直追。」
甄蘭楚說完便和他告辭,匆匆來去如風。好像只要他腳步不停,就能追上陳沉一樣。
師炎目送他離開,有一瞬間的茫然。
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著這一群不知年歲的修仙者在交換著法器符咒,產生了一種厭倦感。每個人都在不知疲倦地追求飛升,追求長生。
但長生又如何?
他原來想著,擺脫菱歌,就可以奔向新的生活;但在這一刻,突然不知道新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回到兜靈島,繼續做他的仙尊,將所有感情塵封,一心一意地修鍊,那不就成了原主那樣的人?
師炎從來不想做原主那樣的人。但現在的他,好像又在朝著原主的方向前進——心無旁騖地修鍊。而他的所作所為則越來越接近那個傳說中的師翩。他明確地知道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了。
這種變化很緩慢、細微,幾乎難以覺察。
師炎依舊執著地做著好事,依舊慈悲;但同時他又感覺到自己在用一種旁觀者的心態看著一切,好像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他好像丟失了同情心。
他可以微笑,可以慈悲,但這只是因為——他不想被師翩同化,所以他在心底給自己樹立了一個標杆:他要做個好人。
僅此而已。
師炎現在對他人的感知很薄弱。既不感激別人待他的好,別人對他使壞,他也不會特別生氣,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用虛假的微笑,來彌補日漸冷淡的心,證明自己還是從前的自己。
但師炎心裡已經知道:他不是從前的他了。
如果再有一個少年,像當初那樣躺在山洞地牢中,一身綠衣紅血,躺在他面前,用一雙漂亮的眼睛盯著他,他不會再伸手去扶了。
再令人心動的眼睛,都不會。
一個菱歌真令人傷心。
「仙君仙君,要什麼?」一個攤位上的少年露出一顆小虎牙,精神抖擻地問師炎。
師炎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一個攤位面前,看似在看劍,實際上什麼都沒看。直到那少年出聲,他才回神,站在攤位面前,微微笑。
「書。」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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