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鴞心鸝舌

第一百一十一章:鴞心鸝舌

那風聲里的聲音似乎在變得更加刺耳。

但卻更加模糊朦朧,就好似那聲音並不在你的耳側,而是在廝磨著你的心臟。

冷陽在等著暗處的危險,可是卻偏偏什麼也沒有等到。

這種等而不得的危險最為折磨人的心智。

冷陽四周望去,卻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唐門的人,四處漆黑的景象與這夜色融為一體,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鳥嘶與蟲鳴,安靜的可怕。

只有些微的風聲與那風聲里的異樣。

唐無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向冷陽慢慢的搖了搖。

冷陽看唐無的嘴稍稍張開,雖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是那口型分明便是:不要動!

冷陽當然沒有動。

這個世界上若還有讓冷陽感到恐懼的東西,那絕不是秋一敵的武功。

而是唐門的暗殺。

因為秋一敵若要殺你,會面對面的殺了你,甚至——就在他殺你的時候,你還會感到對這個人的敬佩——死在他的手上,死而無憾。

唐門不一樣,唐門帶給人的是未知的不知何時何處何種方式死去的恐懼。

其實這江湖上最有名的殺手並不是出自唐門。

而是一個不知何時出現在江湖上,變成了傳說一般的殺手。

沒人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也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外號——「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

因為有人見過他殺人時用的武器。

那是一把有如殘月般的刀,據說在他揮出刀光的時候,你會看到漫天的星河。

可這浪漫的刀光卻偏偏屬於一個殘酷的殺手。

而這個殺手,沒有一次失手過。

你甚至不用去找他,因為你也找不到他,可是只要你有殺心,你有仇家,無論你在何處,他都會找上你。

「天外一鉤殘月」自己並不會出現,而是一個百媚千嬌的美嬌娘,用嬌滴滴的聲音問你。

你是否願意用你一半的家產,換取你要殺的人的命。

哪怕你只有一個銅板。

而這個美嬌娘,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新人。

一旦你同意了,那你要殺的人便只剩下七天的壽命。

因為「天外一鉤殘月」從不失手。

就是這樣一個傳奇的殺手,這樣一個從未失手的殺手,他的名聲早已超過了唐門。

他對自己極為自信,以至於極度的自傲,他甚至放話要與唐門門主唐影一決雌雄,來看誰是世上的第一殺手。

唐門沒有任何的回應。

但你若要問任何江湖上的人,是懼怕唐門還是「天外一鉤殘月」,那麼,所有人都會是一個回答。

唐門。

沒有響亮名聲的唐門。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唐門會在何時何處何種方式要了你的命。

而且唐門要你的性命的時候,那很可能是一個痛苦且煎熬的過程。

這就是無名的未知的恐懼。

而現在冷陽就處於這種狀態里,這在夜色里潛伏的危險與恐懼在啃噬著他的心智,伴隨著風中那弔詭的異聲。

唐無的臉上同樣露出了緊張的神色,就算是唐門的人,也絕不敢同門面前託大。

風逐漸停了下來,那異樣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嘈雜、細碎,似乎在耳畔又似乎在天邊。

與冷陽那日遇到蜃公子與鬼蛟夫人時,也曾遇到與此時相似的情景,但卻又不完全相同。

蜃公子與鬼蛟所布的迷陣本就是有跡可循,雖詭異卻不可怕,而此時這個聲音卻是讓冷陽完全摸不到頭腦,還感覺到一絲的噁心。

那種被飢餓的猛獸凝視著,隨時會把你撕咬吞噬的恐懼。

驟然間,聲音陡的響亮了起來,四周那尚未發出新芽的枯枝間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愈來愈大。

唐無的額頭居然沁出了冷汗。

唐無乾笑了兩聲,慌亂中也透露出一種絲無奈。

唐無沉聲道:「看來唐門,真的是想要我的命了。」

冷陽雙目赤紅,身上隱隱散出淡紅色的血霧,「鬼印決」已然運轉周身,想必是警戒到了極點。

冷陽長吁了一口氣,鎮定一下慌亂的心神,沉聲道:「這……這究竟是什麼聲音?」

「鴞心鸝舌,」唐無的臉色甚是難看,聲音更是嘶啞難聽,「這就是』鴞心鸝舌』。」

鴞心鸝舌。

冷陽的心沉了下去。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唐門的「鴞心鸝舌」,不過他並未見過,就如錢二爺般見多識廣,也只是給他講了個大概。

「鴞心鸝舌,」錢二爺說起這個的時候一臉的嚴肅,「如果你遇到了這個東西,那就跑吧。」

「跑,小子自然要跑,」冷陽轉著滴溜溜的黑眼睛,一臉的戲謔,可能是因為錢二爺甚少露出如此的表情,冷陽覺得極是有趣,「打不過當然要跑,可是要是跑不掉呢?」

錢二爺的臉色更為嚴肅,似乎在認真思索著這個問題。

「我沒有見過這個』鴞心鸝舌』,我也不知道這個』鴞心鸝舌』是個人還是件兵器,但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冷陽笑道:「什麼事情?」

錢二爺冷哼了一聲,一字一句的說道:「見過』鴞心鸝舌』的人,都死了。」

而今天,冷陽終於見到了「鴞心鸝舌」,不,確切的講,是聽到了。

那種嘈雜煩悶無序的聲音,有如一隻爪子在你的心口上撕撓。

可慢慢的,冷陽竟不覺得這聲音刺耳了,甚至開始覺得,這個聲音逐漸與世間萬物融為一體,有如天籟。

這時,唐無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小心!當你覺得』鴞心鸝舌』的聲音甚是美妙時,他們便是要殺過來了!」

冷陽打了個寒戰,從那時的恍惚中冷不丁的清醒過來,後背卻已被冷汗浸透,他猛地回過神來,向唐無點頭致謝。

唐無的聲音極是謹慎:「』鴞心鸝舌』不是一個人,而是唐門自小練習這個陣法的十二名好手,這十二人每一個單獨出來,都不過是江湖上的二流之輩。可一旦這十二人到了一起……」

唐無頓了一頓,慢慢說道:「那便是這超一流的』鴞心鸝舌』。」

冷陽雖然也充滿著恐懼,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這麼厲害?」

唐無緩緩點了點頭,道:「這個陣法,恐怕強如秋莊主與玄天真人遇上了,也要費上一番周折。」

冷陽看向一臉顏色的唐無,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但還是打了個哈哈,乾笑道:「既然這樣,那豈不是連唐影都不是這』鴞心鸝舌』的對手?」

唐無的表情透露出一絲的古怪,他看向冷陽,竟是點頭道:「不錯。」

冷陽吃了一驚,沒想到唐影竟會真的不是「鴞心鸝舌」的對手,但以唐門之謹慎,又怎會讓「鴞心鸝舌」如此之強大呢?

卻聽得唐無繼續說道:「可這』鴞心鸝舌』成陣之時,必須需要一個陣眼。這個陣眼必須是習得』暗武』與』毒尊』之人,所以……」

冷陽的雙眼出現了一絲光亮。

「所以……」

「所以我們並不是毫無機會,我們有兩個優勢。其一,我便是陣眼,我對這』鴞心鸝舌』,倒是稍微有一點點的了解。」

冷陽不覺點點頭。

「其二,來的陣眼定然不是唐影,否則現如今的我倆已然是死人了。而僅次於唐影之下的唐隱,現如今也是一具白骨罷了。」

冷陽的雙眼的光亮更甚了。

「唐冥!」

冷陽的話音未落,那嘈嘈雜雜的聲音變了,似乎在那個聲音里,出現了一絲的空隙。

那聲音居然出現了情感。

憤怒。

冷陽看向唐無,唐無的眼神里沒有戲謔,只有謹慎。

不過,唐無的話的意思已然很明顯了——「鴞心鸝舌」里的唐冥,便是這個陣法的突破口!

所以,唐冥憤怒了。

年輕人總是喜歡證明自己,也總是喜歡在能證明自己的事情上表現出自己的憤怒。

唐冥看來也不例外。

而憤怒,是會讓人喪失理智的。

唐冥並不認為自己比不上唐隱,所以,在這個充斥著殺機的陣法里,他的憤怒凸現了出來。

唐無就是要激怒唐冥。

只有激怒唐冥,他們才有機會。

那種憤怒只維持了一剎間,便消失不見了,聲音卻變得不再嘈雜刺耳,逐漸的柔和起來。

唐無的表情更佳凝重了,他沉聲道:「他們要殺過來了,小心。」

冷陽點點頭,他自是知道。

鴞心鸝舌,一旦悅耳的鳥鳴結束了,那麼下一刻迎接他與唐無的,便是鴞的殺心了。

可他們確實有機會了。

如果「鴞心鸝舌」一直在圍困他們二人,冷陽他們處在明處,而「鴞心鸝舌」在暗處,只要按兵不動,冷陽與唐無根本無從得知他們的位置。

因為那聲音錯亂煩悶,聽得冷陽簡直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甚至是扯掉自己的耳朵,跑到山頂之上,大聲的把胸中的憤懣怒吼出來。

冷陽的心緒早已亂了。

所以,一旦冷陽與唐無亂了方寸,那便是他們喪命的時候了。

「鴞心鸝舌」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可現在,「鴞心鸝舌」又放棄了自己最大的優勢,要主動出擊了。

冷陽從靴子里緩緩抽出了「貪狼」,眨眼間,一把長弓便出現在了眼前。

唐無看罷,忍不住讚歎道:「好弓!倘若少俠剛才用這把弓,我便是凶多吉少了。」

冷陽身形不動,說道:「幸虧沒用。」

唐無一愣,旋即露出了一抹笑容,附和般說道:「不錯,幸虧沒用。」

唐無話音未落,「鴞心鸝舌」便出手了。

冷陽甚至還沒有察覺,甚至還在仔細聆聽那聲音的出處,還在品味為何聲音變得如此悅耳。

那暗器便已經向冷陽襲來了。

最可怕的是,這些暗器來的是那麼自然,伴隨著那悅耳的鳥鳴,眨眼間便到了冷陽的胸前。

可冷陽還在側耳聆聽。

那些暗器,也沒有殺氣。

暗器衝破了冷陽周身的血霧,冷陽猛地一驚,手裡的「貪狼」發出了刺耳的響動,將那些暗器「叮」的一聲吸在了弓上。

冷陽暗自心驚,他知道若是沒有這把「貪狼」,此時的他便已命喪黃泉了。

冷陽轉頭看向唐無,唐無仍是笑嘻嘻的站在那裡,表情雖有幾分的戲謔,但他的眼神卻是慎之又慎。

因為僅僅這一擊,他的左臂便已被一把飛刀劃過,流出了鮮血。

「鴞心鸝舌」果然名不虛傳!

就算是唐冥是陣眼,這個陣法也絕不容人小覷。

因為直到現在,冷陽仍未知道這些人的位置!

而現在,才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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