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陸見微還在昏睡。

她不是在華司衍幾個人走進去才昏睡的,反而除去最開始給陸聽楓喂血的一個刻鐘,沒有意識之後就一直在昏睡。

手臂也在她昏睡的時候自動癒合。

殷訣清站在床邊,靜靜看著她一張傾城的臉。

所謂如意,哪裡只是作為葯人存在呢?

「如意者,命百歲,顏永駐,傷自愈,絕世無雙,其血為世間至毒,亦可活人骨,非己露,旁人不可查。」

這麼誘人的存在——

如意出現最初,人人趨之如狂,用自身來嘗試造就如意的人比比皆是,只可惜千不存一。

人們是為了讓自己無病無憂長命百歲才會去嘗試成為如意,而最後的結果如果是自己死,那還有什麼嘗試的必要呢?

後來漸漸地,嘗試的人越來越少,甚至連同如意的存在都成為了一個傳說。

「如意么?」

殷訣清手指輕柔地劃過陸見微的臉頰,一雙眸子沉沉浮浮醞釀著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

室內燃著合香,並不濃郁,反而隱隱約約的,仔細聞起來,倒是和陸見微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公子,她這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如意嗎?」

從暗處走出來一個人,蒙著一張臉,聲音清冷,平仄無奇。

殷訣清收回手指,低斂眸光,淡淡「嗯」了一聲。

「那公子的病不是有了辦法?」

「或許罷。」

「公子就沒有波動嗎?」

「需要什麼波動?」

那沒有平仄的聲音有了些起伏,「公子被這該死的病折磨了這麼久,現在終於有希望可以治好了,就算是萬死,我也一定會讓公子好起來的!」

殷訣清低眸笑了一瞬,看向窗外,嗓音低冷,「生命沒有意義,活著或者死去,也沒有意義。」

「歲隱,百死一辭的事情你不用再做,我早已給你自由,你不需要再跟在我身邊了。」

「公子,歲隱是心甘情願跟在您身邊的,對於歲隱來說,您才是這世間最重要的存在。」

歲隱不贊同殷訣清。

殷訣清淡淡搖頭,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扭頭看向床上的人,「既然醒來了,怎麼不起來?」

陸見微扶著床欄坐起身,看向殷訣清所站的位置,臉上兀自帶著幾分笑,「只是怕擾了吹寒公子談話的性致而已。」

男人逆光而立,長發綰著,發梢被風吹起,飄忽得很,一身青衣往日看著清雋秀雅,今日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涼薄冷醒。

墨眸沒有一絲情緒,好像世界的所有都入不得他的眼。

殷訣清沒有說話,陸見微看著他的身形,被日光晃了眼,有些不適地閉了閉,心情卻不差。

既然她能夠救他,那麼——留在他身邊不是輕而易舉么?

「陸小姐在想什麼?」

「我在想,之前吹寒公子不願意留我在身邊,如今卻不得不留了。」

「呵,」殷訣清走近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是么?」

「難道吹寒公子當真不想要再活著嗎?」

「如何?」

「寧願忍受那樣的疼痛都要活著,能夠治好病更舒服長久地活著,不是更好么?」

男人喉間逸出幾分輕笑,聽不出什麼情緒,淡泊得厲害,姿態從容,看著陸見微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陸小姐,有沒有告訴你過你,自作聰明這種事情是做不得的。」

「吹寒公子認為我是自作聰明么?」

「當然是。」開口的是歲隱,「難道你以為治公子的病只有如意這一個辦法嗎?」

陸見微第一反應是皺眉,忽而又笑了,「即使是有辦法,想必也是損失極大,而我不就是那個最好的辦法嗎?」

「如疏,」殷訣清冷冷淡淡地喊她的字,眉梢有幾分倦意,身骨挺直,「即便是你留在我身邊,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不同。」

「更不會......愛上你。」

窗外有微風吹進來,涼意顯露,從裡面看得到外面爬上牆的綠蔓泛著血意的紅,過分妖艷,簡直要灼傷人的眼睛。

室內過分安靜,沉默著,連空氣都捨不得流動一樣。

歲隱嘲弄的目光太過明顯,陸見微倒也不在意。

許久,她穿上繡鞋,走到他面前,笑得煙視媚行,「吹寒公子話可別說太早,我們......來日方長。」

歲隱擋在殷訣清身邊,黑布蒙面露出的一雙清亮雙眸蘊藏著怒火,「陸見微,你別太得寸進尺,你也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要不是我家公子,你早就在北戎被折磨死了,哪兒還能站在我家公子面前討價還價?!」

陸見微後退了一步,歪頭清淺地笑,「那又如何?這個世界沒有如果,所以我沒有去北戎,就是站在這裡和吹寒討價還價不是么?」

歲隱上前一步:「你——」

適時,殷訣清猛地扶著床欄咳嗽起來,聲音撕心裂肺,好像要把這一生的力氣都用盡。

眼睛因為咳嗽染上微濕的猩紅,過分蒼白的臉頰泛著幾分粉色,大抵是不願意被她們兩人看到這麼狼狽的場景,殷訣清只是摧枯拉朽一樣咳了幾聲,之後就咬著唇悶咳。

陸見微要接近,卻被歲隱攔住。

「滾,公子不需要你。」

她看著殷訣清,卻「撲哧」笑了一聲,「剛剛可還說要我做他的葯呢,現在又說不需要我,歲隱姑娘的話顛三倒四倒是讓人不解。」

歲隱也沒心思和她爭辯,只扭頭看著殷訣清,一雙漂亮的眸子滿溢著擔憂。

不過還沒等她說什麼,就聽到男人悶哼聲停了些許,說道:「歲隱,你下去。」

歲隱咬唇,「公子!」

聲音依舊,忍著痛,聽起來十分飄忽,像是風一吹就散,「下去。」

歲隱目光不甘地回:「是。」

說完,她就要帶著陸見微一起出去,又被殷訣清叫停。

「她留下。」

歲寒不解,也更不甘,「公子,還是讓歲寒照顧你吧,陸見微怎麼會照顧人!」

「出去。」殷訣清懶得多說,抬手將她送了出去,門也自動關合。

陸見微近乎眼花繚亂地看著這一切,心裡卻在想其他問題——

不是說殷訣清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嗎?為什麼他剛剛動用內力的手法那麼熟練?

甚至是現在,看起來反而並不那麼嚴重了,倒是有幾分......迴光返照的意味。

以及——

為什麼要她留下來?

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突然被男人的低啞的嗓音打斷。

「過來。」

「.......啊?」

「陸如疏,過來。」

陸見微姿態蹁躚地走過去,嗓音嬌媚,「吹寒公子這是做什麼?」

「去關窗。」

陸見微:「......」

她無奈又好笑,說出的話依舊帶著調情一般的儂艷,「我們這孤男寡女白日里混在一起,是不是太曖昧了些?」

殷訣清眼眶泛著紅,低低懶懶地笑,「你難道不想嗎?」

「我?」陸見微被問地懵了一下,不過她向來會掩飾,所以轉顏笑,「當然想了,只是怕吹寒的身體撐不住,倒是我的罪過了。」

挑釁。

選在這個時間挑釁。

殷訣清都不知道是該說她蠢得可愛,還是該說她算錯了機會。

他漫步瞬間到了陸見微面前,低眸睨著她嬌艷的面容,右手拇指劃過她因為之前失血過多而泛白的唇,「如疏如果想試試,現在就可以。」

陸見微臉色有微不可察的不自然,手臂垂在身側,笑容也僵硬起來。

不過也沒有多緊張,甚至為了緩解氣氛故意挑釁,「吹寒當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我這剛剛才為了救你的情人失血過多昏迷呢,現在就要我伺候你——」

尾音拉長,過分撩人。

殷訣清沒搭話,只是目光如常地等著她動作,早已勘破她所有的委蛇與逞強。

這樣的平淡目光,比嘲諷更刺骨。

她的攻略裡面沒有這個環節,所以她也從來沒有想過,關於□□的逢迎該是怎麼行動。

甚至於,她在現代二十歲的年齡,其實連一部男女動作片都沒有看過。

實操么?

陸見微想,或者是她從始至終想錯了,怎麼會有關情愛卻只是柏拉圖?

她不願意,可她如果不願意,那自己之前說的愛不是更可笑又廉價嗎?

心裡建設很快做好,她抬起手,當她手指剛觸碰到殷訣清的腰帶,又被他叫停。

「不必了。」

嗓音那麼冷,像是沁著寒意的冰,眸光溢出嘲弄,嗤笑的意味讓陸見微手指僵硬,甚至不知道是該收回手還是繼續動作了。

她心裡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懊惱。

殷訣清冷冷地笑,頭低了些,唇齒間含著幾分情意,伏在她耳邊細細痒痒地撓,說出的話一點都不搭這綿長。

「陸如疏,抬頭看看鏡子里你的表情,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留在我身邊做什麼?嗯?」

男人轉過她的頭,讓她看面前鏡子里的一張臉。

不是銅鏡,是陸聽楓在穿越后發明的玻璃鏡。

關上了門和窗,室內光線有些黯淡,鏡子里的女人美艷不可方物,只是表情實在難看。

難堪又尷尬。

這是陸見微現在唯一的感覺。

她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要怎麼動作了,身子被殷訣清的眸光網下,網一寸寸收緊,讓她無措。

想掙扎卻沒有力氣,想叫喊又發不出聲音。

這一瞬間,陸見微幾乎在想所有失敗之後的可能。

可是她不能失敗,她怎麼可以失敗?

手指一寸寸攥緊,思維高速運轉,半晌,她笑了一聲,一邊笑一邊脫離了殷訣清的領域,「可是吹寒公子不還是需要我嗎?」

「如果不需要我,又怎麼會布出這樣一個荒唐的騙局來提醒我?」

殷訣清目光寡淡地移開,剛剛確實發病讓他身體虛弱,之後也不過是強撐,如今是只要一碰就會癱倒在地的狀態。

一步步緩慢地移到床邊坐下,聽著陸見微語速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地說辭。

「從進門開始,哦不,可能沒有進來之前就在算計,說話的語速,無意識中的平淡,生命如果真的如同你說的那麼沒有意義,那麼你早就不用活在這個世界上了,鬧得這麼一大出,不還是想要繼續活著又不想我糾纏你嗎?」

「殷吹寒,你的手段是不是太低劣了些?」

說得倒好像他才是那個一直糾纏不清的人。

殷訣清一隻手倚著額頭,閉上眼睛,身體細細麻麻的疼痛讓他沒有力氣,唇間溢出一聲哼笑,「沒想到陸小姐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

「那自然是不敢和吹寒公子的精心算計比較的。」

陸見微一步步走到桌前,倒了杯熱水給他,又用手帕細緻地擦他額頭上的汗,說出的話不饒人,此刻如同親昵的抱怨。

殷訣清垂下眼帘,看著陸見微遞給他的那杯水,杯里的水有波紋一圈圈漫開。

他沒有接。

「不是還在疼嗎?這麼逞強做什麼?」

女子嬌聲抱怨,眉頭皺得緊緊的。

「不喜歡為什麼要關心?」

「不喜歡就不能關心嗎?」

說出的話太過順口,讓陸見微都沒想到,一時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就算是在街上看到一個路人生病,我也會去關心的,這是每個人都有的同理心。」

「你覺得每個人都有嗎?」

「難道不是嗎?」

殷訣清勾唇,淡淡笑了一下,「或許罷。」

陸見微猶豫了一下,說:「我認為是有的,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有,只是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就像陸況會放過懷孕的婦人,卻不會放過狡詐的男人,就像我小時候的管家遇到打罵女人的男人都會上前制止。」

「人性原本就複雜,你沒看到一個人的同理心,可這也不代表他沒有。」

殷訣清沒說話,腦袋已經一片空白,沒有辦法思考,意識里最後的時間就是昏昏沉沉倒在了床上。

......

.

因為陸見微的身體暫時需要休養,承受不起第二次喂血,所以暫時不需要去飄閣。

后兩日陸見微一直待在宮殿,殷訣清是在當天晚上醒過來的,醒來之後只是淡淡道了謝,卻沒有再提起治病的事情。

陸見微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想法,也沒有再問,總歸,假如真的要治,到底還是需要她的。

第三日。

風卷落葉飄零久,樹樹皆秋色。

亓廈寄給師父的信收到了回信。

——前葯穀穀主亓屏。

這個在小說里在今年年底就會過世的老人,也是用了後半生治療殷訣清身上的病的人,到最後都沒找到更合適的辦法,最終帶著遺憾去世。

寄過來的信只是寥寥幾句交代了自己的事情,大多數都在說殷訣清的病。

並且在信的後面附了幾頁醫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僅是需要如意的血為引,還需要七味葯分段為主葯,再輔以大寒大補之葯一道熬制,最終才可治好么?」

華司衍手指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淡聲總結了幾頁紙上的文字。

玉佩上有楓字,白玉潤滑,顯然是被主人時常摩挲才會如此。

亓廈點頭:「師父寄過來的信是這麼說的。」

華司衍「嘖」了一聲,「倒是從未聽說如此治療之法。」

亓廈搖頭笑,「可不是,吹寒身上的病我們不是也從未聽說過?」

華司衍:「......」

「既然找到了治療方法,那還是儘快讓聽楓醒來,你們才好啟程。」

他對此只是淡淡,說起來殷訣清還算是他的半個情敵。

之所以說是半個,只是因為陸聽楓在最初還被殷訣清這幅超然世外的模樣迷惑過,而殷訣清......到底是什麼情緒他也看不透。

倒也不需要看透,他又不喜歡殷訣清,看透他做什麼。

亓廈點頭,「確實該如此。」

一邊又說:「今日正好可以第二次治療了。」

說是治療,其實就是單純喂血而已。

如果不是陸見微三年時間吃得不夠好,身體也算不上健康,要不是如意的效果,只怕早就是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模樣了。

這也是她上次喂血昏迷的原因。

不然一次就已經足夠。

兩人也沒有耽擱,一路走進宮殿。

宮殿距離飄閣很近,隔好遠就聽到裡面的宮女交談的笑聲。

華司衍忍不住皺了皺眉,和亓廈走進去看到陸見微正懶洋洋躺在軟榻上看著幾個宮女踢毽子。

亓廈:「......」

他眉目多了幾分揶揄,「陸小姐倒是好興緻。」

「唉,我也就只能在這裡看看宮女踢毽子了,不然我還能去哪裡呢?」

被限制了自由的陸見微坦蕩蕩地笑,也不在乎亓廈的揶揄。

「吹寒今日沒來么?」

亓廈倒也自來熟,且十分多話。

陸見微覺得他同書里那個折磨原主幾年的手黑心冷的亓神醫十分不同。

不過她從來不會被外表迷惑,從軟榻站起身,嗓音嬌懶,伶牙俐齒地辯駁:「吹寒同我又不熟,來我這裡做什麼?亓神醫說話可是要當心的,畢竟我們清清白白,你這樣玷污我的名聲,我是可以告官的。」

亓廈:「......」

還不知道是誰一開始說多喜歡殷吹寒的,這時候知道名聲了。

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華司衍不耐煩聽他們寒暄,冷冷吩咐:「去給聽楓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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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求生撩反派(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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