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人同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完顏烈第一次聽到這麼柔媚的嗓音,眼裡暗暗閃爍著興奮。
越湛眸中有幾分震驚,很快便收斂了。
昨天陸見微的態度,還以為她再不會過來營中,沒想到今日還會過來。
從門外款款擺腰而來的女子臉色確實有幾分蒼白,唇上卻搽了艷麗口脂,看著氣色好了不少。
她開口,嗓音好似春日黃鸝出谷,清傾悅耳,「越將軍,既然烈王公不介意,那麼我華朝自然也不會那般畏縮,大大方方給他看便是。」
女子皮膚瑩潤,一雙眼睛清澈得好像秋水漣漪,進來的過程目不斜視,甚至沒有給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一個眼神。
若不是完顏烈之前就知道了陸見微的身份,只怕是真以為她是華司衍的妹妹,從小被嬌寵長大,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裕和公主果然天姿國色!」
完顏烈撫掌大笑,眸中光芒不減。
陸見微笑了笑,微微頷首,朝著他的方向走近幾步,娉娉裊裊地行了禮。
「烈王公。」
又笑著將完顏烈桌上的茶杯倒滿,蔥白指尖在杯沿輕劃了一下,端起茶杯,微笑著敬茶。
「早就聽聞烈王公閱書萬卷,才識淵博,有良臣猛將之誼,實屬仰慕,今日見到,心中巍然起敬。」
完顏烈接過茶杯,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越湛,心下多了幾分瞭然,又見陸見微給自己倒了另一杯茶。
「裕和以酒代茶,敬將軍一杯。」
完顏烈看了眼並無異常的茶水,再看陸見微的表情,她笑意煦煦,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眼就望到底。
——如果不是真的愚笨,就是絕頂聰明會隱藏了。
可陸見微嫁給前朝皇帝也不過是個傀儡美人而已,兩年之後又能有什麼不同?
完顏烈心笑自己多疑,見陸見微已經喝光了茶水,隨機一口飲盡。
陸見微笑容更勝,「烈王公果然豪爽!」
她說完,低聲咳了起來,咳得太撕心裂肺,黑鴉鴉的睫羽都染上了淚。
完顏烈見她這個模樣,頗為心疼地說:「裕和公主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歇息罷,也是我太著急,總想著要見過才能安心。」
陸見微順了順氣,「不是烈王公的錯,烈王公也是為了兩國邦交著想。」
越湛吩咐身後的士兵:「送裕和公主回帳篷休息。」
之後朗聲說道:「烈王公已經見到了人,該相信我們華朝的誠意了吧。」
眼看著陸見微被送出去,完顏烈手指摩挲了一下,想到剛剛陸見微絕世驚艷的風姿綽約,眸子深了深。
回過頭,嘴角弧度更深了,「自然。」
......
.
「告訴越湛,後面的事情吹寒公子都會解決。」
走出帳篷,陸見微先開口。
送她的士兵對越湛十分崇拜,怒氣滿滿地沖她道:「將軍多厲害的人,他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么?」
陸見微意味不明地輕笑,「對你來說厲害,對我來說——他不過也是一個莽夫而已。」
「你——」
士兵還打算說什麼,就看到白軍師走了過來。
「軍師。」
白芙穿一身灰白衣裳走過來,微微頷首,「裕和公主。」
作為神武兵的軍師,白芙雖然男生女相,卻是軍中所有人都敬佩的存在。
當初要不是白芙獻策,大概神武兵就要被擋在城牆門外了。
陸見微輕點頭,「白軍師。」
陸見微到現在也只見過白芙三次,也不清楚原主見過他幾次。
三次見面,白芙對她的態度都有些緩和得過了頭。
不說陸見微人見人罵的惡毒女配身份,還有以前那些狠毒的行為。
就是她現在作為和親的重要條件卻要逃脫,白芙並沒有阻止,就時絕對詭譎的事情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陸見微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在盤算著,等等要怎麼回到蘊庭別莊。
「裕和公主這是要往哪裡去?」
白芙依舊笑眯眯地問。
「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裕和公主難道該去的地方不是你的行軍帳篷么?」
「白軍師,」陸見微低眸,嘴角笑意收斂了幾分,「你大可不必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
「裕和公主,你該知道,你這次是為了什麼才會被送去聯姻吧。」
白芙的聲音聽不出什麼異常,甚至還有些好言相勸的意味,「裕和公主可曾想過,若是你沒有治好皇後娘娘,你該如何?」
陸見微眯起眼睛,玩味般開口:「怎麼?難道我乖乖去聯姻,我就能得到更好的結果么?」
白芙默了一瞬,恍然失笑,道:「裕和公主想明白便是。」
陸見微沒有再說話,從營中走出去,見到芸枝和菱枝二人。
「裕和公主。」
「裕和公主。」
陸見微輕輕點頭,就要越過她們繼續往前走,就看到兩人齊齊跪在自己面前。
「裕和公主,我們本就是伺候您的,自然是您走到哪裡都該是我們伺候,求求您別留下我們在這兒。」
陸見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兩個人這麼真誠地求她的原因很好想,她走了,之後她們在這裡就沒用了,就算是真的還會和親,跟在她身邊,肯定要比去了戎國要好。
只不過,陸見微想了想蘊庭別莊,語氣溫柔地拒絕:「吹寒公子不喜外人,我只是留在了那邊,卻也不好帶人過去的。」
芸枝和菱枝互看一眼,還是退開了。
陸見微這才坐上門口的馬車。
坐在馬車外的是觀言和車夫。
能讓觀言過來接她的,只有一個人。
......
.
回到蘊庭別莊,陸見微沒能見到殷訣清。
甚至之後的三天,她都沒能見到他。
倒是芸枝和菱枝那天下午,被送到了攬月閣。
「公子說,你是女子,在莊子上不方便,以後便由芸枝和菱枝照顧你了。」
觀言送完人,扭頭走了出去。
陸見微看著被送過來的兩個人,笑了一聲,「既然過來了,就該做什麼做什麼吧。」
「是。」
......
.
第五天,越湛再次來到了蘊庭別莊。
彼時天色將暗,風嚎得厲害,烏雲層層疊疊,如猛獸屹立於山頂,正蓄勢待發。
「你那天到底讓陸見微去做了什麼?為什麼完顏烈的病到現在還沒好?」
越湛眉頭緊皺,一身黑衣站在殷訣清面前,因著剛剛趕過來,聲音還有幾分喘。
殷訣清正在下棋,動作稍微停了一下,看了眼棋盤,被打斷的思緒卻再沒有連上,索性放下了手裡的棋子,黑白相參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在燭光下忽明忽滅。
「白覆水沒有告訴你么?」他問。
白芙,字覆水。
「覆水並不知道你的盤算。」
殷訣清「唔」了一聲,「也沒什麼,不過是小手段,今日過後他的風寒就好了,淤牢那邊的人手也已經聯繫到了,等明日我們就可以同烈王公談合作的事情了。」
「合作?」越湛皺眉。
「白覆水該知道的,」殷訣清咳聲再起,觀語上前給他倒了杯水,等他氣息微平,才端起喝了一口,「戎國王原本就已經年邁,幾位王公爭奪不休,這次完顏烈能有這個機會出來,也是從幾個哥哥手裡搶過來的。」
「他的生母不過是個別國送到戎國的歌女,他又和戎國人的長相有些差別,在戎國最開始並不受待見,是兩年才因為華朝成立,他在華朝的事情上為戎國王獻計幾次,才被重用。」
「合作,自然是用戎國王位同他談。」
「哈哈哈哈哈......本王倒是真的不知道,我戎國的王位什麼時候居然也能成為你們手裡的刀了?」
門猛地被推開,完顏烈推門攜著風雨闖進來,笑聲不斷,卻冷意連連。
「烈王公。」
越湛首先站起來,眉頭緊鎖著。
殷訣清的表情並不意外,低頭兀自喝著水。
完顏烈掃視了一圈室內,並不見陸見微人影,嘴角下撇了幾分,「怎麼不見裕和公主,難道說她不在這裡么?」
殷訣清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完顏烈的囂張態度。
越湛站在原地,看著他在殷訣清的寢室內四處走動,不禁冷語:「烈王公莫非不知道這是誰的莊子,進來便是這般作態,未免讓人失望了些。」
完顏烈回頭挑眉,笑容不減,「怎麼會,只是幾日沒見到裕和公主,有些想念罷了。」
越湛譏嘲:「即便是要聯姻,裕和公主也是嫁給戎國王,同烈王公有何干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戎國向來有父死子繼的傳統,公主嫁入我戎國,待我登上王位,就是我的王后了。」
一聲咳嗽讓越湛沒有緊跟著開口,殷訣清的聲音有些低,但是室內安靜,倒也聽得清楚。
「那就要看看,烈王公是想要王位,還是要美人了。」
完顏烈嘴角僵了一下,看殷訣清風輕雲淡的神色,似乎沒想到他真的會插手這件事情。
「吹寒公子這樣是不是未免不厚道了些,畢竟裕和公主人都不在此處,便被你決定了去處,若是公主自願同我一道去戎國呢?」
「她不想。」
殷訣清否認地迅速。
完顏烈語氣更囂張了,態度十足挑釁,在距離殷訣清只有一掌的距離停了下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吹寒公子還沒有問過,怎麼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不想?」
觀言在一旁被他這囂張氣焰激得忍不住站出來說道:「因為裕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