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秦嶸是萬般無奈,一會兒對著靈璧求爹爹告奶奶,一會兒又苦著一張臉,低求姜霧入席上座。
姜霧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眼風落在他身上,俱是一派嫌棄。
「掌門師弟怎麼凈教些軟骨頭出來!」
靈璧掩著嘴輕笑兩聲,拉住她的手,指了指高處靜候多時的尊位。
「行了行了,他向來是沒脾氣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喏,那兒留的位置不錯,曬不到什麼太陽,快走吧,鬧騰一陣我都有些渴了。」
她是個化神期的修士,又天生木靈根,怎麼可能會有口渴之意,一看就是遞了個台階,正拖著姜霧往下走呢。
「你……!」
姜霧來回盯了靈璧好幾眼,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臉色同以往相比,愈發有些冰冷。
靈璧攬著她的腰,半推半扶的往裡走去,低著聲兒道:
「現在確實不是個好時機,要是耽誤了慶典開始,小心那些老滑頭趁機數落你。」
「誰敢!」姜霧一聽這話,眼睛都瞪得有些大。
靈璧抬眼看了下高座上已入席的端方君子,繼而垂著眉含笑,外人看來,的確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溫柔秀麗。
可也就姜霧知道,靈璧低著頭在她耳邊嘀咕什麼。
「你傻啊!他們會在你面前說嗎?等下了山,誰還管得著他們的嘴巴?咱們先上去,等會開完了,再同那小子好好掰扯清楚。反正是他家動了手,傷了我家弟子,任憑他一會兒怎麼胡謅,咱們終究佔了一個理字。」
末了,她憐愛的抬起手,撫了撫姜霧的鬢髮。
「阿霧,你還是太年輕了。」
姜霧惡寒的拂開那隻手,表情頗有些嫌棄,「我看你一會兒要怎麼扯旗唱戲。」
她停住步子,靈璧仍環著腰身沒有離去,姜霧偏首,示意秦嶸上前來。
秦嶸最會察言觀色,他壓低了聲音,湊近問道:「怎麼了,師叔?」
「具體發生了何事?你先同我仔細說說。」
他們這會兒正站在道場邊緣的一棵樹蔭下,距離入場台階也就幾步的距離,秦嶸卻跨起臉色,眉毛皺得比姜霧還深。
「師叔,我其實也不大清楚……」
靈璧眨眨眼,滿臉的不相信,「你逗我呢,你會不知道始末?該不會是怕我們再鬧些事由吧。」
殺人誅心啊!!
秦嶸立刻挺直了脊背,臉色端正嚴肅,正聲反駁。
「靈璧師叔祖,您可不要誣陷我,青欏峰客舍光影石作證,我那會兒可沒在歸元道場上。我確確實實是不知曉這件事的緣由,就連什麼時候請了您二位,我也剛剛才得了消息。」
姜霧正過身,看見了高處正襟端坐的陸歸齡,忽然想起了早上靈璧說得收徒一事。
她斂下心思,問著秦嶸:「你往青欏峰去幹什麼?可是今年來了不少好苗子?」
即使山門口的法陣已經篩去了不少修為不符的修士,但十四州熱情難擋,參加仙門大比的還是不在少數,所幸九重仙門夠豪橫,直接撥了一個山峰來專門招待這些遠道而來的修士。
出人意料的,秦嶸搖了搖頭,面色有幾分失望。
「並無,今年的大多資質平平,少數幾個天資尚可的,卻也都是三靈根。前些時日壬州結界動蕩,四溢的魔氣侵擾了許多周邊村落,那些僥倖存活下來的均是些有靈力傍身的修士,這不,仙門大比在即,他們也就跟著弟子隨行過來了,青欏峰客舍不夠,少不得由我去調度一番。」
姜霧聽到後半截話時,眼中神色一亮,她還沒來得及發問,就感覺到正枕著她肩頭的靈璧,一下直起了身。
「回來了?!」靈璧低著聲驚呼,「你的意思是師姐回來了?」
秦嶸微微後退幾步,試圖想跟這個無厘頭的師叔祖劃清界限,但這都失敗於姜霧投來的視線,秦嶸緊了緊後頸皮,連忙全盤拖出自己知道的全部消息。
「是,紫微尊者今早便回來了。只是一回來就閉了關,我也是方才去回稟掌門時』不小心』聽到的……」
若說九重仙門有唯首是瞻,那這個』首』必然是紫微尊者。
作為十四州唯五位的煉虛期大能,這位九重仙門前掌門的一生,那可才叫是精彩絕倫。
從萬般寵愛的天真三師妹,蛻變成一個雷厲風行的頂級宗門掌門人,紫微只用了三天的時間。
而三天之後,面對著辰州北境人人恭賀的蒼山,紫微以掌門之尊,親口定下了』永不兩立』的誓言。
姜霧是紫微唯一的親傳首徒,自然清楚得更多。
她輕輕顰起眉,帶了些疑惑,「閉關?……師父可在壬州遇到了什麼事?」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秦嶸搖搖頭,又忽然想起了什麼,遲疑道:「不過,蒼山也有人去了……聽隨行弟子說,魔氣太過濃烈,尊者不讓他們太過靠近,是隻身一人入的緋林。」
壬州之地,乃魔修聚集的老巢,從根源上講,也是千年前魔族棲息的地方,所以遍布冒著森然黑氣的裂縫,危害周邊百姓。
兩百年前,修仙界各宗門聯手布下天羅地網,生生將壬州困入了結界之中,以此來鎮壓暴走的魔氣。
又由各大宗門分別領了一處陣眼,世代看守修補,防止有心人為禍蒼生。
九重仙門管轄著緋林,而蒼山……
靈璧拍了拍姜霧肩膀,似乎這樣就能壓住她自個兒心頭的驚詫。
「不是吧,不是吧,無妄海也出了問題?」
秦嶸微笑點頭,印證了這個事實。
「無妄海似乎也是結界動蕩,至於去的是誰……」他的眼睛瞄了瞄姜霧,搖頭,「這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此行去的是我師姐,可見對這事的重視,蒼山除了那個假仁假義的負心漢,還能有誰能堪此重任!」
靈璧咬牙切齒的抱著手,似乎她嘴裡的那位』負心漢』站到她跟前時,她都能一口銀牙把人咬碎了。
「定然如此,定然如此!不然師姐一回來就閉什麼關?!鐵定是被那對狗男女刺激到了!」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漸漸高昂起來,等姜霧意識到不妥時,再捂住她的嘴已是后招。
臨得近的修士三三兩兩朝這邊打望起來,姜霧咳了兩聲,盡量使自己的面色如常。
靈璧熄了火,成了個小啞巴,慢慢挪著步子,躲在姜霧身後。
「五,師叔。」姜霧保持著外人面前冰清玉骨的姿態,咬著牙低聲警告著她。
靈璧打了個寒顫,訕訕一笑。
「好阿霧,你就多擔待,多擔待,我這不是怕被人看見是我說的嘛……師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被她知道我在仙門裡提起那個人,我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姜霧氣到笑出了聲,她動了動被靈璧拉住的袖子,發現是徒勞無功。
「所以就拿我做擋箭牌?師叔,等會兒你要是就這麼給陸歸齡唱大戲,可別怪我不認人。」
靈璧疊聲保證,「不會不會,當然不會!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秦嶸囁嚅了幾下嘴,忍住了嘴邊的那聲』是』。
東扯西扯的工夫,看熱鬧的視線已經散去,靈璧貓著身瞧了好幾眼,確認無誤后才施施然直起身,她滴溜溜轉了圈瞳仁兒,似是無意般提起話頭。
「誒,怎麼沒見小野那孩子?」
姜霧拍著衣袖的手一頓,明知她這是故意逗悶子,卻還是抬起眼,潦潦晃了一圈,也沒看到那道病弱少年的身影。
靈璧又開始枕著她肩膀,好整以暇的問著秦嶸。
「小野不是一大早就過來了嗎?怎麼沒看到他人。」
經她一打岔,自覺事無巨細如實稟報的秦嶸,這才想起來有什麼事被他拋在了腦後。
都怪這二位著實太鬧騰了……秦嶸心累的想要嘆口氣。
「桓師弟中途鬧了肚子,將凝脂琥珀暫時擱置在某一弟子手中,以便師叔傳喚。也是這名弟子趁我忙亂時,將消息遞送到了您二位的手中。」
「至於桓師弟現在何處……」秦嶸有些尷尬的清咳了兩嗓子,「應當還在行方便。」
姜霧瞭然的點點頭,半月前她在青欏峰上陰差陽錯碰上了桓野,也不知道怎麼了,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帶人回了銀霞峰,還鬼使神差收為了親傳弟子。
事後,姜霧也曾反思過,琢磨來琢磨去,終究是場瞎琢磨,除了』有緣』二字,也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別的因由了。
不過好在這孩子天賦絕佳,比之陸歸齡三年前收的那個徒兒還要好上幾分,小小年紀就能勘破《冰玉訣》三層,簡直是頗有她當年的風範。
除了身子有些弱,實在是一個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首徒。
「師父?」
雌雄莫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像一汪山間清泉,還帶著特有的少年氣,一下就攥住了不少人的目光。
姜霧回眸,看見扶著雲燒樹的黑袍少年,他束著高高的馬尾,臉上罩著半方小巧的面具,露出的唇色很淡。
這會兒,他手上握了一枝春杏,嬌艷的花朵襯在肌膚上,更顯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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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