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會的現場，黑壓壓的一片深藍色。我是小兵，所以和柯曉華告別後，拉著行李箱貓在了會議室的最後一排。我垂著頭，不想讓別人也發現我臉上的傷痕。

今天的會議氣氛比較隆重，由柯懷仁董事長親自主持，在各部門經理表完紅寶書之後，他清了清嗓子，鄭重向我們宣布，公司一直高懸的副總空位由他的女兒，柯曉華擔任，主抓業務，請各部門全力配合。

我站在後面，看不太清曉華出場的炫麗模樣，可由身邊那一片片壓低的驚艷的噓聲中，我還是多少找回了一點點上大學時的感覺。

金融系的系花。果然至今寶刀未老！

我彎起了唇角，卻不小心觸動了鈍鈍的傷口，我嘶嘶的吸著涼氣，空出一隻手來朝火辣辣的唇角扇起風來。扇著扇著就覺得那裡不對勁，側頭一看，一束媲美激光射線的凌厲目光朝我直射了過來。

衰日啊衰日。

擁有激光射線的是我的頂頭上司，銀保部的經理徐賢生。我的「驕人」業績曾經讓他火冒三丈的在周一的晨會上點名歌頌，很不幸的是，這一周的我業績又是焦炭一塊，現在差不多在他的目光下就要化為灰燼了。

我忐忑地望了望他的白眼。捏緊了手中的行李拉杆。

果不其然，還沒等周會興奮的人群散去。我就聽到了徐賢生火爆的嗓音在我的左耳邊轟隆隆響了起來。

「袁舞。你等等，我有事情說。」

等什麼等啊！經理！您沒看到我溜得有多快嗎？您沒看到我滿臉疲憊外加傷痕無數嗎？您大人大量難道就非得選今天跟我過不去嗎？

心裡說和嘴上說是兩碼事。

當我扭轉身體，臉上卻湧現出了可憐兮兮的笑容。

「徐經理。您找我有事？」

我和他站在人流末尾，時不時的被旁邊借過的人撞上一下。徐賢生身材壯碩，加上大大的肚腩，沒人敢撞他。我就慘了，拽著行李箱左閃右突的躲著。半天後發現無音，我抬頭才發現他接近暴怒的眼神，隨時準備用雷劈我的可怕模樣，我顫抖了一下。終於學聰明了一般跳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到我臉上無法遮掩的傷痕時愣怔了一下，眼光有片刻的閃爍，然後他還是把手中A4紙列印的業績單扔在了我面前。那薄薄的一沓子紙，才真正囊括了銀保部的進步和落後。

我撓撓頭。

睜大眼睛裝作茫然的樣子朝他望去，不敢看眼睛，就看他肚子好了，那兒比較的圓大，和藹。

「你有什麼難處嗎？你的臉怎麼搞的。」

我微愕，抬頭看了他一眼趕緊搖頭否認他腦海中正在成形中的事實。

「沒事，我自己撞得。是我自己。撞。」

對面是徐賢生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看來我拙劣的說辭還真把他氣得不輕。我停住口不敢怠慢，剛想再次表一番決心，他卻煩躁的揮了揮手打斷了我。

「袁舞。我記得你的實習期這個月就滿了。經過考察，我覺得你。」

「經理。我會努力工作的，真的。經理。您不相信嗎？」我沒傻，趕緊為自己求情，可話語的力度明顯不夠，因為我知道我今天的狼狽是起了決定性作用的催化劑。試想，有哪個上司喜歡面對傷痕纍纍的問題員工呢？

「不是我不信你。你和人力資源部推薦的理由實在是。實在是。」

可能看我畢竟是個女的，他話沒說的那麼難聽。

這時，恰巧一陣涼風襲來，吹起了我面前的紙張，窗外的光線很敞亮，我清楚的看到我的名字很顯眼的排在最後一個。

好吧。我承認自己無話可說了。

就像是央視的焦點訪談一樣，永遠用事實說話。這個徐姓的經理沒費什麼唇舌就順利的用這幾頁紙把我給開了。

我咽了咽口中乾澀的唾沫。抖了抖唇瓣，開口。

「還需要我寫辭職報告一類的嗎？徐經理。」

這時，他黑黑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怒氣，我這個將死之人換來了他的一點點憐憫之心。他擺擺手說了聲不用。

我轉身準備離開。身後傳來他公式化的交待。

「袁舞。這個月的工資會按銀保部的平均數給你發，沒有意見吧。」

我沒有回頭。也像他一樣擺了擺手，說了聲不會。再見，徐經理。

作為管理層，他的做法無可厚非。只是，倒霉的事情統統都集中在今天發作令我感覺大大的吃不消。

會議室的黑色大門被我泄憤似的狠狠闔上。來不及扯出來的行李箱和它親密接觸之後彈回來的力道頗為巨大。我躲閃不及，一下子就被狠狠撞疼了小腿。

「嘶。啊！」我半躬下身子，吸著氣令自己的傷痛變得麻木起來。

有一隻纖細的手伸過來幫我揉搓著痛處，另外一隻手放在我的脊背上輕輕安撫。

「還是老毛病不改啊你，袁舞。喜歡逞強的你怎麼能不受傷害？」

溫柔憐惜的語調讓我瞬間就濕了眼睛。

曉華。

為什麼你還在？在我說謊騙了你之後，你為什麼還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就像是多年前純潔的校園生活那樣，你和南璇摟著我，撫平戀愛時的傷痛。

半小時后，我安靜地坐在了柯華保險公司管理層明亮的辦公室內。

幾分鐘前，我有了新的職位。柯華保險的行政秘書。辦公的地方就在曉華的隔壁。和我一個辦公室的還有一位叫何惠玲的中年女人，我喊她何姐。

何姐看我的目光很溫和，帶著淺淺的笑意，她沒有問我唇角的傷口，也沒有把一堆棘手的工作推給我做，而是把朝陽的那個辦公桌打掃乾淨，示意我過去。

「小袁。這個以後就是你的座位了。你可以安心工作，行政秘書其實不難，就是事兒繁瑣了一些。」

我感激的沖她笑笑點頭。

久違的溫暖和人情味令我一時間恍如夢中。離開公司最難站住腳的銀保部跳槽到行政崗位，不知是多少痴男怨女們的夢想，我沾了曉華的光，實現了，卻總感覺不真實，看著整潔的辦公桌上空空的漆亮桌面，我慢慢的把行李箱中能用上的物品放進抽屜里。辦公室寬敞明亮，氣氛和諧，我起身接水的時候還收到了何姐送給我的小盆栽，我把它放在電腦前，讓那久違的點點綠色舒緩我一直緊繃的神經。

一天都沒有人來打擾我，可能是曉華吩咐過，讓我平靜的適應新工作。下午四點多的樣子，我被曉華叫到了她的辦公室。

簡潔明快的裝飾風格，和米色普拉達行頭的曉華和諧搭調。她看到我來，馬上從褐色的辦公椅上起來。

「袁舞。你準備一下，早點下班。今晚我爸在麗晶宴會廳搞了個歡迎宴會，他這個人真是多事，說是我走馬上任，非要讓清城的牛鬼蛇神們認識認識。不行啊，你得陪著我。不然，晚上著了老頭子的道兒。」

我愕然。我也去？

「他的心，我還不知道嗎？今年逼我回來就是想把我給處理出去才甘心。」

我看了她一眼，笑笑。

趕緊找個好人家嫁出去不好嗎？曉華小我一歲，已經27了，還沒男朋友。

「好啦。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趕到明珠去做頭髮，換衣服。袁舞，好袁舞。別皺眉頭。你一定得陪著我熬過去啊，不然，那種場合我不死也得搭上半條命。」

我欠了她的，所以只能認命的跟著她提前下班奔向了清城最有名的明珠女子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