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千里遁逃
兩人奔了一陣,暮色蒼茫,四周轉眼便即伸手不見五指,見五毒教諸人沒追上來,舒了口氣,在一片林子中生起柴火,郁瑩從懷中掏出乾糧,分給羅逍吃了,羅逍餓了一天,枯腸寸斷,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吃起來津津有味。郁瑩噗嗤一笑:「粗糧麵餅有這麼好吃么?」羅逍邊啃著那麵餅邊道:「肚餓之時,縱是殘羮冷飯,也是香甜的。」忽然打住,想起自己落魄江湖,曾以討食為生,不覺凄然。郁瑩聽他所說,本想笑話他一番,但見他神色有異,話到口邊便咽了,下去。問道:「臭蛋,你爹媽待你好么?」羅逍憂然道:「我自小與他們分離,此後未見過他們面……」郁瑩聽了,生起一股同情,嘆了口氣,說道:「我何嘗不是,我沒有爹爹,從小隻和媽媽朝夕相處,母女倆相依為命,媽媽脾氣不好,時常莫名其妙地生氣,她一個人在家時常罵什麼賤女人,惡女人什麼的,我幾次問她惡女人是誰,都被她臭罵了一頓,就不敢再問了,她仍時常罵惡女人,睡夢中也罵,罵得性起,把碗碟器物亂摔亂打,我去勸她,她卻抄起茶碗瓷壺砸我頭上,還罵我賤丫頭……臭蛋,你說我哪裡不好,媽媽為什麼罵我賤丫頭,媽媽她是不是不喜歡我?」淚花閃閃,幾欲掉將下來。羅逍心中一酸,日中見她殺人不眨眼,只道她向來便心腸狠辣,哪知卻有這許多委屈,安慰道:「想來她傷心過度,言出無狀,也是有的。」郁瑩道:「不!不!不止媽媽罵我賤丫頭,連別的小孩也說我是野孩子,沒有爹爹的野……野孩子,他們討厭同我玩耍,還合起來欺負我,我氣不過,和他們毆打,可我一個女孩子,哪打得過他們,每次回來渾身是傷,忍痛問媽媽別的孩子都有爹爹,我怎麼沒有,我爹爹是誰,誰知媽媽沒待我說完,竟然扇我耳光,說道:「你沒有爹爹,天下的男子都是負心薄倖的薄情郎,他不配做你爹爹!」我氣苦不過,只能躲在屋裡偷偷地哭。」羅逍輕拍她肩膀,示以安慰,郁瑩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大哭起來,羅逍心道:「我沒爹沒娘,以為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孤苦零丁之人,可郁姑娘身世,比我豈知苦上百倍?難怪她生性孤僻,下手狠辣了。」郁瑩哭了一會,接著道:「後來媽媽生了一場怪病,撒手人世,口中還念著「惡女人,賊漢子!」後來不知怎的,有一批人找上門來,個個凶光四射,竟是要殺了我。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何要殺我,一路躲一路逃,好幾次險些被他們抓住,又差點中了他們餵了劇毒的暗器,我晝伏夜出,逃了千餘里路,以為終於擺脫了他們的追捕,不想在這裡遇上了他們……」羅逍道:「你不知道你爹爹是誰?」郁瑩道:「我曾多次問媽媽,媽媽始終不說,我怎麼知道。」轉念一想,道:「難不成你知道?」羅逍道:「你媽媽不對你提起,想來必有她的苦衷,你爹爹五毒教一教之主,但你姐姐郁青花在五毒教中極得勢,他們要殺你,便是她的主意,為的是掃除她等上教主之位的障礙。」於是把五毒教中許多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郁瑩嘆道:「其實我又不想做什麼教主,縱是要我做我也是不做的,她卻為何要置我於死地,嘿嘿,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很好,很好。」羅逍聽她連說兩個「很好」,臉色微變,只道她心情激動,後悔不該將實情告訴了她,但看她神色卻是漠然,心中大異,忽而一想:「啊!是了,她從小受盡別人欺凌,以致變得寵辱不驚,雖然得知要殺自己的是自己的姐姐,卻也不如何傷心了。」想到此處,對她更是同情。郁瑩從小孤苦,心事無從吐露與羅逍說了許多話,竟靠在他肩頭沉沉睡去,羅逍將她斜倚在一顆樹旁,加了幾根枯柴,火勢更旺,山風雖涼,有柴火烘烤,卻也極暖,羅逍伸個懶腰,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聽見郁瑩輕聲囈語,羅逍一驚而醒,只見她躺著不動,嘴唇張合,卻在說夢話,只聽她說道:「媽媽,你為什麼打我,罵我,別人縱使把我打得傷痕纍纍,我也不在乎,可是你怎麼能打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媽媽,我們一起去找爹爹好不好,別人都說我是野孩子,爹爹他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兩行熱淚竟爾留下。羅逍微微搖頭,見她衣衫單薄,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清晨鳥叫蟲鳴,陽光暖照,蟲鳴聲中卻聽腳步聲響,有人朝這邊走來。羅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郁瑩也已驚醒,眼見危急,拉了羅逍便走。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弄了些雜草將已經熄滅的炭火蓋了,這才匆匆離去。羅逍不明所以,只聽身後有人便即趕到,已至他們先前所在的林中,一人叫道:「咦,這是什麼東西?」腳下似乎踩著了什麼物事,伸腳撥開,見黑乎乎的全是柴炭,將他一雙青布鞋也弄得烏不溜秋,罵道:「誰這麼無聊,弄這些東西戲人!」另一人卻道:「此間有柴火,說明那對狗男女就在左近。」號炮一響,便有八九人往這邊尋來。羅逍一驚,才知道剛才郁瑩用柴草掩住炭火,是為避免讓五毒教諸人發現蹤跡,可陰差陽錯,還是給他們撞破了,心下佩服她心細如髮。郁瑩見敵人打批追來,只有更驚,不敢再沿山路而走,躥路旁一片密林之中,撥開枝葉而行,行走雖緩,卻與追來眾人背道而行,漸漸地人聲越來越遠,終於在身後隱沒,眼前流水潺潺,卻是到了一條溪流旁,兩人拘水暢飲,入口甘甜,陡覺神清氣爽。郁瑩坐在溪旁,看著溪中游蝦戲舞,問道:「被他們追殺,你怕不怕。」羅逍見她神色淡然,處變不驚,說道:「死便死了,又有何怕。」郁瑩一怔,微感意外,說道:「不,你跟他們無怨無仇,只管下山,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臉上凄然,大有一副孤身奮戰的模樣。羅逍道:「我不走。」郁瑩一呆,問道:「為什麼,從這裡往南而行,可從山後下山,他們決計抓你不到,就是抓到,也無大礙。」羅逍道:「那你為何不走?我們兩個一起下去,要麼你獨自溜走,我守在這裡,照你說的,給他們抓到了也是無妨,豈不是好?」郁瑩道:「我與你不同,這次逃得過去,下次不一定有這麼好運了,我和他們之間總得有個了結。」羅逍道:「那我陪你好了。」郁瑩奇道:「有路你不走,難道當真不怕死?」羅逍道:「怕死是怕的,只是他們合起來欺負一個女孩子,我看不下去,只好管上一管。」郁瑩啐道:「誰要你可憐。」隨即噗嗤一笑:「也不瞅瞅自己有多大能耐,卻來多管閑事。」雖是這麼說,但她自小無伴,患難時有人陪在她身邊,也是非常難得了。羅逍心下慚愧,莫說像金花婆婆武功高強之輩,就連昨日那兩名武功稀鬆平常的大漢,要殺他也是易如反掌,可他從小心腸熱極,又兼有一股倔脾氣,越是困難,越鬥志昂揚。說道:「我便愛多管閑事。」郁瑩莞爾一笑,對他好感陡增,心想反正遲早會被金花婆婆一夥尋到,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卻更坦然,與羅逍有說有笑。羅逍說起金銀島上奇花異景,郁瑩悠然神往。郁瑩則道起遭五毒教追殺,途中如何如何危急驚險,只聽得羅逍不住吁氣,待說到寒山寺一節時,羅逍才知當日她確是逃進了寺中,欲待找地方躲藏,一個小沙彌探頭出來,發現寺中居然有一個女子,驚疑出聲,正要回去稟報方丈,郁瑩哪容得他泄漏自己行蹤,從背後點住了他穴道,那小沙彌料想不到,已自昏倒,郁瑩看他身形高矮與自己相差無幾,心生一計,脫下他僧衣穿了,挽了頭髮,把僧帽戴上蓋住,連僧鞋也換了,對著鏡子一照,宛然便是一個小和尚,。當下把那小沙彌拖到禪房外花叢中藏了,在房中提壺倒水,此時五毒教在寺外叫陣,闔寺僧眾心思都放在對付五毒教之上,哪裡注意到她這個「小沙彌」?後來寒山寺聚眾而出,郁瑩也跟隨而出,眾僧與五毒教諸人斗在一起,郁瑩也想殺他幾個了帳,但怕行跡敗露,只裝得不會不會武功,有人攻來,只毛手毛腳地躲開,金花婆婆、於滄海等凝神迎戰妙空等人,有誰有向她這個小沙彌多瞧上一眼?自是認她不出。後來五毒教諸人挫敗遠去,這才偷偷離寺。羅逍拍手大笑:「這招甚是有趣,竟連妙空方丈這等老手也騙過了。」郁瑩道:「可不是嗎,小的時候去隔壁家偷蘿蔔乾吃,那蘿蔔乾曬在屋前院中,旁邊晾著幾件小孩衣服,我進了院子,索性將那衣服披在身上,去那蘿蔔乾,那老婆婆兩眼昏花,只道是自家小孩偷吃,說道:「阿三啊,別嘴饞,吃完了沒菜下鍋。」我只道被被她發現,又遭一陣臭罵,拿了一些便跑,卻聽那老婆婆嘆息道:「拿了便拿了,還要跑到外面吃,唉,這孩子……」」羅逍忍俊不禁,失笑起來,道:「原來你老是偷人家東西,怪不得別人不愛跟你玩。」郁瑩努嘴道:「是他們老欺負我,我氣惱不過,才去偷的。」正說之際,突聽有人叫道:「噫,在這裡了。」兩人一驚而起,見是五毒教於滄海、熊奎二人尋到了邊,見到他兩人。於滄海笑道:「兩個狗男女在這裡談情說愛,卻害得我們找尋找得好苦哇。」郁瑩哼道:「五毒教算什麼東西,就會以多欺寡,有種的就跟本姑娘單打獨鬥。」於滄海見過她武功,知她勝不過自己,只是站在一旁的羅逍不曾顯露過功夫,不知虛實如何,說道:「好啊,若是姑娘輸了,那便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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