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這是在拒絕了我1

「蓬萊仙島。」

我愣了神，喃喃道：「我這半年來，原來一直在蓬萊仙島養著……我差點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被傷得那樣，我當時有多絕望。」

苓月嘆氣，細聲細氣的安慰著我：「都過去了，沒事，不要再去想。現在你看，不是好好的嗎？上仙費了多大的氣力，才把你從鬼門關救了回來。能好好的活著，比什麼都強。」

我一把抓住苓月的手，迫不及待的問道：「那……先生救了我這件事，仙界……」

苓月望著我急切的樣子，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沫琉，我一點一點的告訴你，你別急。」

「好。」我點點頭，靜靜的等著她的下文。

「紫華上仙救起你，只有我和他知道。天外崖邊，只留下了你已經流盡的仙靈。現在的你，雖然醒過來了，但是卻和凡人無異，再無靈力。上仙封鎖了消息，仙界上上下下，都以為你已經因擅闖天外崖而灰飛煙滅了。殿下……悲痛欲絕，把自己關在了晴閣十天。出來后，便即位稱帝。所以，沫琉，在外人眼裡，你已經是個不再存在的人了。」

我張嘴，眼淚卻比聲音更快一步的出來：「阿璃…他過得好么？」

「好。很好。」

我有些語無倫次：「我……這些日子…苓月，所有的事情，真的……好亂好亂。現在我根本就理不清頭緒……」

「沫琉，所有的事，我們不急。你為什麼會跑去天外崖，為什麼會受如此重傷，等你養好傷后，等你想說的時候，等你想去面對外面的世界的時候，我們再去一件一件的解決。記住了嗎？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想，去擔心，最要緊的，是你趕緊把身子養好。」苓月輕輕笑著，看著我，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真心真意的為我著想。

「我知道了。苓月，謝謝你。」

她拍著我的手，整個人溫和而安定：「謝什麼，你和我，還用說這個字。」

我低頭笑了笑：「我是謝謝，你由衷的理解我。」

先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來，吹了吹，遞給了我。望著眼前一看就讓人反胃的葯汁，我捏了捏鼻子，接了過來，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我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人會慣著我，皺起眉頭逼我喝葯了。那個每天細心督促我的人，已經是尊貴無比的身份。他現在過得怎樣，如果我再次出現，會不會讓他掀起波瀾。他把自己關在晴閣里十天，十天後，他是不是已經將我徹底放下。

我不知道。

嘴裡滿是苦澀的味道，苓月接過我手裡的碗，放在了桌上。先生早有準備，拿了一小碟蜜餞放在床邊。捏起一顆蜜餞，嘴裡的味道才被慢慢的壓下去了。我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渣：「先生，我是不是……總讓你操心？」

「以前讓你喝葯，還得費一番功夫才是。如今看來，你已經長大了。」紫華先生雙手負在身後，淡淡的看著我，眉眼間仍舊是一股子溫潤舒服的感覺，「但是現在看來，你卻是比以前更讓人頭疼了……想不到當日水靈乖巧的女娃娃，也會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巧笑倩兮。」

「我……給先生添麻煩了……」我低頭，聽著紫華先生的一番話，心裡難掩的愧疚不安。

誰知先生笑了笑，聲音叮咚入耳：「我紫華就這麼一個寶貝徒弟，全部心思不花在你身上，還能給誰去？」

我低著頭，不安的絞著被子，輕輕的咬住了嘴唇。

「沫默和曉蓓都已經不在，我要是不看好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如何對得起你哥哥嫂嫂。沫琉，聽先生的話，安心的在蓬萊仙島里養好身子。」先生頓了頓，極其認真的看著我的發頂，一字一句，「我在背後看著你，轉身回頭的時候，有先生在。」

苓月站在紫華先生身側，聽著他說話，望著他柔和的側臉，心裡一澀。而先生盯著我，不曾移開過半分目光。我因為先生這一番話，有些錯愕的抬頭。

一時間，房間里靜得只有陽光灑了進來。

紫華先生身形微動，朝我床前走了過來，柔聲道：「你剛剛醒來，身子虛，現在喝了葯，再好好睡一覺。」說完，細心的替我掖了掖被子。

我睜著眼睛，眼眶有些乾乾的，反反覆復的話也就只有這兩個字：「謝謝……」

先生的身體僵了僵，與我對望良久后，才轉身同苓月慢慢的走了出去。

我望著床頂，心裡百味陳雜。

半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當初在天外崖邊，以為那就是此生的盡頭，絕望害怕。可是想不到，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被紫華先生所救，撿回了一條命。可是看看自己，除了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做。身體里有隱隱的疼痛，整個人虛弱到連走路都是個問題。現在的我，和凡人無多大區別，庸庸碌碌，躲在蓬萊仙島，不見天日。支撐著我的，不是對朝蘇的仇恨，而是對阿璃的牽挂。

他生來就是光芒萬丈，腳踏天下的，如今他做到了。可是阿璃，你可曾寂寞，可曾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我。晴閣，是不是還是我走時候的那個樣子。我種在東宮的那一株風信子，開花了沒有。呵呵，我親手種下的那株花，兩次花期，我都生生錯過。就像我，錯過了你登基的日子。我多想在人群里看著你，身穿帝袍，戴著紫金王冠，傲視天下。那個時候我就笑著看著你——我愛的男人，他多麼優秀。他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只有我見過。可是我卻在你即位的前一刻，遭人暗算。

這一次，我不會再退步了，朝蘇，你對所做的一切，定當奉還。你過得那麼心安理得，睡覺的時候都不害怕嗎？我身上的傷，在紫華先生和苓月無微不至的照料下，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我等得起，我等我好了的那一天，親自去揭開你的面具。現在我不會說，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替我擔心，替我憤怒。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是嗎？朝蘇，我們之間的事情，就該我們兩個去解決。

現在我什麼都不怕，我唯一怕的是，阿璃會忘記我，怕他會怪我離開他這麼久。我不敢想象那十天里，他是怎樣的心情。

胃裡一陣一陣翻騰的苦味，我又捏了顆床邊的蜜餞吃在嘴裡，才覺得好受了些。想著事情，腦子昏昏沉沉的，估計是葯勁上來了，我便沉沉的睡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先生俊雅的面龐，有些失神的望著我。

我掙扎著坐了起來，輕輕的喚了句：「先生……」

紫華先生看著我蒼白的臉色，眼裡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沉痛，他慢慢的伸出手來，像是要撫上我的臉頰，白皙的指尖一點一點像我靠近。我愣愣的望著先生，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何反應。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般：「你怎麼會這麼愛他。」

「我……」

「沫琉，你就沒有看看過身邊的人？」

紫華先生倚在床邊，整個人被籠罩上了一層淡不可見的哀傷，像月光般冰涼。寬大的袖袍垂在身邊，他的手立在兩側，這樣的姿勢，一直緊緊望著我。

我往前傾身，想拉住先生的袖子，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哀傷攪亂了心神。身邊最親近的人，最關心我的人，怎麼會有這麼淡卻這麼重的傷感情緒。

「沫琉身邊的人，只有那麼幾個。而先生，是我最親近最久的一個人吶……」我一邊說著，一邊終於夠著了他的衣袖，緊緊的攥在手裡，「先生的位置，在我心裡，是沒有誰可以取代的。」

他低頭，淡然的看著被我攥住的袖子，輕聲道：「我，只是你的先生么？」

我緊了緊手心的絲綢布料：「先生……」

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拉了過去，靠在一個陌生的懷抱里，聽見一個聲音在說：「不要喚我先生，沫琉，我想的是與你共度一世，執手攜老。」

我徹底懵了。

紫華先生將我箍在懷裡：「我等不了了。原本以為你在他身邊，會有多幸福。那樣的話，我可以讓自己退出，做你永遠的先生，看著你守護著你。可是現在，你這副樣子，他又在哪呢？他登上那位置，就可以連你也不要了嗎？」

曾經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響，字字清晰無比。

「我……先生……你怎麼了？」

他鬆開了手，眼睛亮亮的看著我：「我只希望，你放下以前，在我身邊，好嗎？」

在他身邊。

前塵往事，怎會說放下就放下了呢？

我搖了搖頭，這一番折騰下來，身子又有些隱隱的疼痛，只能靠在枕邊，望著先生輕聲道：「如果真的離開了阿璃，我才會不幸福。我變成這個樣子，不是他的過錯，是我自己一時疏忽一時不慎罷了。我敬先生，愛先生，就像愛哥哥一樣愛你。」

紫華先生笑了笑，眼底一沉：「當作親人么？」

「嗯。」我點點頭，想了想，伸出手去，拉著他的手，「先生也很重要。剛剛不是說了嗎，會一直在我背後。那麼，先生也要希望我過得很好很好。」

他溫潤的面龐忽然就別開了，自嘲的說道：「你這是在拒絕了我。」

「苓月……她對先生的心思，我想先生心裡也很清楚。」我笑了笑，鬆開了手，卻又被先生拉著，握住不放，「她能這樣對先生，不離不棄，先生何不想想她，她那樣好的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