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怎麼不主動去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怎麼不主動去死!」

「你這是飲鴆止渴!腦殼有包!」

稠院那座被無數小情侶奉為聖地的高塔上,一貫與人和氣,哪怕是在抬手就要抽人嘴巴時都會在嘴角邊掛上微微笑意的白胖子難得地發了大脾氣,被怒意難耐的他噴了一臉口水的那個清瘦男子,正是這所武院的院長,高毅。

高院長放下遮擋臉部的衣袖。苦笑著無奈說道:

「閉個關而已,用得著動口水炮么!」

這一次的刑有財沒有了平時的嬉皮笑臉,緩了緩胸中怒意,他冷臉說道:

「少他媽跟我打馬虎眼,什麼叫閉個關而已?你那叫閉死關!。」

高毅沒有作聲,反而視線再度放遠,重新看向了有群少年消失於夜幕中的那片原野。

寂靜夜色中,兩個不約而同來到高塔的男人再次目送了那群少年離開武院,然後在微妙而長久的沉默后,終於下定決心的高毅對身旁這個雖然變得肥胖粗鄙,卻在他心中始終都是英挺青年的學長說出了自己的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招致他領略到了久違的好一頓訓斥責罵,高毅甚至相信,要是兩個人的年齡再倒退回去十多年,怕就不只是喝罵這樣簡單,那個時候就算根基已然被毀,胸中豪氣卻仍舊還在的刑有財,絕對是會直接上手的吧。

「三年,還有三年,你完全不用急在這一時,五品兩境,你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準確說來是八個月二十一天,現在正是穩固身下雲霄,抬頭靜看天門的最好時機,以待一拳撼動。

這些道理,你堂堂北沖武院的掌門人,還需要我這個半殘的胖子來提醒嗎?啊,高毅高院長!」

眼見著清瘦男子臉上的決意不見有絲毫改變,威逼不成的刑有財開始講起了道理,希望可以讓這個看著斯文有理,溫和內斂,發起倔來卻像極了不踩溝的犟牛改變心意,只是這一次,在這個學弟的面前,他已經沒有了足以支撐他口中道理的鐵拳。

高毅搖搖頭,似乎猜到了刑有財腦子裡的那股鬱悶,他帶著細微你能耐我何的促狹笑意說道:

「中品重心,既然能夠踏上雲霄,自然就已經望見了那座天門,再怎麼靜看,也不如上去轟上兩拳過癮,學長,這種玄妙,你是無法體會的!」

「老子!....」

刑有財氣急,轉身就是一拳,直直砸向了高毅的左胸。

「砰!」

在刑有財意外而尷尬的表情里,硬吃了這一拳的高毅臉色微微一變后即刻就恢復如常,他後退一步,抬手握拳,與那隻還楞在半空的肥胖拳頭輕輕一碰,亦如很多年前那個血腥深夜一樣。

「學長,我北沖,可從來都沒有學員在浴血奮戰,導師在身後享盡榮光的傳統。三年之後,可不能再讓那個少年孤身說出死戰二字了。」

刑有財愣住了,先是那天稠院大門前郭裂說過的仇不過夜,然後是高毅今日好不惜身般的毅然擔當,這種恩怨定要在直中取的決然,讓習慣了曲中求利的他一時無法回過神來。

商量,溝通,交流,迂迴,退讓,交換,共贏....

種種可以改變僵持的一些列方法,手段。似乎完全沒有成為北沖武院里這最具代表性的一大一小兩個雲霄武者的選項————面對著那個挾上三品驚神之勢的曲正曲大將軍時。

在付筱竹接下稠院院長一職后,曾經給刑有財來過一封書信,承諾過絕不會讓曲正有付諸心中殺心的那一天。這讓刑有財暗地裡長舒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雍容大氣的付筱竹,驚神三品也只在早晚。三年後她是絕對有能力,也有意願可以阻止曲正的尋仇,而只要再給那個詭異少年多上兩個三年的時間,哼!到時候誰殺誰,可就不好定論了!

「學長,復元丹只能療傷,可無法治心啊!」

高毅臨下塔前說的這話,讓刑有財心中波瀾驟起,沉默良久后才渾渾噩噩地下了高塔,隱在了遍布北沖的高大茂林中,不見了蹤影。

「學長,希望我朝那天門揮出第一拳后,能夠再次看見無比很多年前那個無比豪橫的你!」

在刑有財頹然地下塔之後,負手隱在一顆大樹后的高毅自語說到。

......

城西軍營那處破舊中軍大帳里。

魁偉將領面朝大開的帳門端坐,大馬金刀。

右側桌面上,一顆軍印,一面虎符,端正放好。

胸前紋章上新添一顆金星的曲將軍將於今日任,離開稠城,前往西南道內衛區最大的嶸城述職,另有重用。

臉色默然,再不見那日親手扼殺堂弟的陰霾和狠厲。曲正微微闔目,好似老僧入定。

中軍賬外忽然馬蹄聲漸急,到達高潮嘎然而止后,一道粗豪洪亮的聲音驟然響起。

「老曲,你狗日的夠猛啊,居然壓在老子面前先添了顆將星!」

聲如其名,一道橫厚的身影撞進了軍帳,卻是一個滿臉絡腮鬍的矮壯漢子。

他行走踏步時極為有力,好似壓得地面都在隱隱發顫。

曲正睜眼,沒有馬上起身,眼中異色一閃后猛然抬手壓往身前虛空。

速度不快,肉眼可見,就好似與人相逢握手般從容不迫。

「啵!」

空中漣漪泛起,頃刻間卻又消失不見。

恰到好處的手掌握住了從軍帳門口迅猛而至的那道鐵拳,本該因為急劇碰撞生出炸響歸於無形,只有紅黃兩色遊絲漂浮不定,緩緩歸於虛空。

「這麼強?!」

矮壯漢子收拳,毫不掩飾內心的驚訝,大聲感嘆到。

曲正起身,給了矮壯漢子一個極為有力的擁抱,後退兩步,看著矮壯漢子粗糲的臉龐正色說道:

「的確很強,足可殺神!」

矮壯漢子神色一凝,似乎從這句話里聽出了老戰友壓抑已久的鬱悶,他不等招呼,一屁股坐到了桌案的左手處,伸手抓起大印和虎符,掂了兩掂,在曲正回坐原位后,他側身看著臉色重歸漠然的曲正說道:

「你先安心去嶸城,這裡有我。」

曲正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你來之前,我已分出近百的精銳,撒了出去,短時間內怕是回不了軍中,這還需要你負責遮掩。」

矮壯漢子似乎並不介意已經提前收到調令的曲正會做出這種明顯越權的行為,反而毫不意外地回道:

「來之前就想過你應該會先手安排,也省了我一番力氣。」

見矮壯漢子認可了自己的安排,公事已了的曲正似乎放鬆了許多,他微微靠住了椅背,以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濃茶,方才笑問道:

「陳大炮,我那小侄兒怎樣,武道啟蒙沒有!?」

矮壯漢子抓過曲正喝過的茶缸,同樣灌了一口茶湯,對著曲正洋洋得意地說道:

「嘿,羨慕死你這個單身漢,來之前剛剛完成了檢查,和老子一樣,屬性尚土,據學院的導師說,猶有過之!青春期之前絕對可以入品超凡。」

曲正哈哈大笑,也不去反駁矮壯漢子的自得,同樣有些欣慰地說道:

「能讓嶸城武院的導師說猶有過之這幾個字,那的確值得讓我羨慕!」

話剛說完,曲正臉上卻出現了一抹黯然,矮壯漢子看在眼裡,曉得他應該是觸景傷情,想起了那個與他名為兄弟,實則當做半個幼子對待的陰婺青年曲強。

遞過軍中常見的綠色茶缸后,矮壯漢子拍了拍曲正的手臂,並沒有假意安慰。他雖然和曲正是出生入死好些年的軍中袍澤,也算是看著曲強長大的半個兄長,但在看過有關稠城事件的秘密情報后,甚至生出了曲正早該如此的慶幸。

外人也許看見曲正手刃堂弟,藉此破入驚神境后,明著會贊一聲「大義滅親!,暗地裡出於嫉妒怕都是會罵一句「絕情絕性!」。

別人不知,可他知道,身旁這個老戰友前二十年除了為國盡忠外,心裡唯一的牽挂就只有他小叔小嬸託付給他的曲強了,一為報恩,二為延續老曲家的香火,他曲正為了曲強,可真是可以做到百無禁忌的。

那沉重落下的一掌,拍碎了曲強的一條性命,又何嘗不是拍去了曲正心中的最後一抹生氣。

驚神三品,代價可是真大!

「你知道小強為什麼會這樣....不可理喻嗎?」

在矮壯漢子心中唏噓時,灌茶湯如同飲酒的曲正忽然說到。

矮壯漢子悚然一驚,對曲正無比了解的他隱隱想到了一個相當令人痛心的事情。

曲正起身,拿起桌后的水壺為茶缸續水,強壯的雙手絲毫不見顫抖,嘴裡的說出的話卻冰寒刺骨。

「我也是那日才知,原來小強啊,一直都在怨恨,....怨恨那日護牆下被喪屍啃食的為什麼不是我!」

儘管心中已然坐好了準備,且是泰山壓頂都可以面色不改的矮壯漢子還是張大了嘴巴,粗豪鬍鬚根根抖動著說道:

「怎麼可能,那個時候他才三歲啊!」

七分滿的茶缸遞到了驚訝萬分的矮壯漢子手裡,重新靠在了椅背上對的曲正雙手交叉放於腰腹,慘然一笑再道:

「是啊,他才三歲啊,就算小叔小嬸死得凄慘,他應該都可以遺忘的。可偏偏那日,他真的就還記得,從未忘記,連小嬸被四分五裂時的求饒慘叫他都記憶猶新,比我都還清楚啊!」

曲正閉目,腦海中再次迴響起那聲凄厲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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