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誅心
默槿知道他們人多,自己必定吃虧,她用的只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最開始在屋內攻擊自己的人必定不是這群殺手裡管事兒的,電光火石間,默槿揮鞭直接攻向自己左側站在偏後一點兒位置的一名黑衣男子,鞭子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纏上了他的腳踝。他身側的人立刻揮劍來砍,幾下鞭子便斷了。
但好歹這一下叫默槿知道,那人應該是他們的領事兒無疑,畢竟這種組織,同僚間關係並沒有這麼好。
默槿有了目標,只在周身凝結了一層流體的水,勉強護住身體的重要部位,其餘注意力都集中在攻擊那一個人上。
戰了幾輪下來,默槿除卻身上重要地方沒有太深的傷痕,四肢都已被利刃所傷,連臉上都有兩條血口子。
突然,樓上傳來一陣門窗被拆卸了的動靜,所有人都抬頭去看的同時,有人從陸綺屋中踩著另一側的門板一路沖了下來,手中長劍帶了殺氣。
有了柳博銘的支援,默槿的處境自然好了些,那些黑衣人見久攻不下,也不十分戀戰,等官兵到了街口,各自都翻窗逃走了。柳博銘想抓一個問問仔細,卻被默槿一把抓住了。
「樓、樓上…」她勉強借著柳博銘的攙扶才站得穩,「陸…」
「她不礙事兒,就是中了點兒迷藥,睡一覺便沒事兒了。」默槿剛開口問,柳博銘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你的情況比她糟糕多了,我先送你去醫館。」
默槿抓著柳博銘胳膊的手上都滿是鮮血,此時又握緊了幾分:「不行,咳咳…咱三人一起、走,獨留陸綺一個…我怕她出事。」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這幫人無所不用其極,連下毒這種不入流的事兒都幹得出來,難保不會用陸綺威脅他們就範。
可是這怎麼走,成了個問題。
柳博銘先把默槿扶上了樓,陸綺還保持了放出信號的樣子,爬在窗邊的凳子上,默槿探了探她的呼吸,平順沉穩,估摸著睡得不錯,也算放下了一半的心。
「師兄,」默槿用水汽化為冰,先封住了自己較大的幾個傷口,「你來背陸綺,我跟在你們後面,」拿盆中的冷水抹了把臉,默槿感覺自己沒那麼糟糕了,「咱們走小道兒,很快就能去醫館了。」
所謂的小道兒,大部分都是石橋之下,沿河岸而建、互相連通而成的小路,白日里也沒什麼人。現在夜色深了,又有水光晃眼,一路上三人躲過了兩撥官兵,從側門進了醫館。
夜班的大夫先給默槿包紮了傷口,好在那些人刀劍上沒毒,只是化去傷口處凝成的冰時,默槿疼得差點兒把桌子推翻了,看得柳博銘也心驚膽戰。
「陸姑娘沒事兒,這些迷魂藥睡一覺,明早起來便消了。」大夫不好多問,留了間屋子給他們,便先下去了。
柳博銘這才說明原委,原來他趕來幫陸綺的路上,無意中遇到了幾個與之前黑衣人功夫相仿的人,柳博銘跟蹤了他們半日,卻把人跟丟了,這才來晚了。
「陸綺放個信號煙,夜裡看不清楚,我找到那處酒樓還是用了些時間,不然也不會讓你受這麼重的傷。」柳博銘有些自責,若不是陸綺強撐著醒過來,他怕是最後能見到的,只有默槿的屍骸了。
默槿倒是沒有怪他的意思,反倒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無意中遇見的、功夫相仿的黑衣人一事,「師兄仔細同我說說。」她身上的葯還沒起作用,這會兒痛得精神,只想同人說會兒話。
「大約是前天早上,我剛過南志州的江平鎮,在道上遇到了一伙人打劫另一夥兒人,被打劫的那些,瞧著功夫不弱,我便沒有上前,」柳博銘自己也在回憶這件事兒,可一時間又想不明白其中關節,倒是眉頭越皺越緊,「不想觀察了一會兒,卻看到那伙人的功夫腿腳,是之前在客棧、咱們遇到過的那群人。」
這事兒說來蹊蹺也蹊蹺,可仔細去想又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默槿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問道:「那那些打劫的,可有受傷?」
柳博銘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其中有一個被那伙人一劍穿胸,打死了,其餘幾個見有人死了也都散了,我便去追那伙人,沒再注意。」
「就算是引你上鉤的計謀,也不至於殺了自己同夥,」默槿越想越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說到最後,她已經有些不能凝神,全身也酥酥麻麻的。
柳博銘扶了她肩頭一把,輕聲道:「我送你回屋休息吧。」默槿借著他的力氣站了起來,剛點了一下頭,就覺得天地一陣旋轉,直接栽到了柳博銘身上。「師、師妹…」柳博銘這麼用肩膀撐著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鬧了個大紅臉。
好在默槿很快緩了過來,扶著桌子勉強站好:「估計是葯勁兒太猛,我回去睡了。」
「我、我送你,」柳博銘一直跟在她身側,用袖子隔著將默槿扶住,送回了她原先住的房間。
柳博銘不好再勞煩大夫,便自行合衣在默槿屋內的椅子上坐了一宿,第二天陸綺用過早飯,來換了他去休息。
陸綺睡了一晚精神極好,見醫館內人多,自告奮勇地下去幫忙。雖然分不清各色藥材,但跑腿兒的活計總是能做的。
送完葯往回走的路上,陸綺發現告示牌周圍里三層、外三層站了好些人,她湊過去想看,但沒擠進人群里,身上又帶著患者給的葯錢,她只得先回了醫館,想著下午出來叫柳博銘同自己一起來看看。
大伙兒都吃過午飯,默槿才轉醒,大夫緊著給換了葯,柳博銘見到她的時候,她臉上疼出來的細汗還沒有完全消下去。陸綺在後廚陪著廚娘,給默槿熬白粥,這會兒還沒見出來。
「怎麼樣?」柳博銘拉了椅子在默槿身邊兒坐下,給她倒了些溫水放在手邊兒。默槿撫了撫肩上之前被對穿的那個位置,露出個苦笑:「就是換藥的時候痛些,我自己魯莽,大夫們下手已經很輕了。」柳博銘不好多說什麼,嘆了口氣。
好在陸綺很快便端著一碗明火白粥、一小碟橄欖菜,一路小跑地沖了上來。她一邊兒看著默槿吃,一邊兒說著早上出門遇到的告示牌的事兒。
飯後默槿又覺得睏乏,陸綺安置她躺好,又問過她晚上想吃什麼,和柳博銘雙雙出了門。
「為什麼要去看那告示?」其實陸綺不算多愛湊熱鬧的性格,柳博銘雖然跟她一起出來,可心底還是掛了疑問。
陸綺一改之前輕鬆的神態,刻意在街上壓低了聲音:「那告示牌上貼的東西,我總覺得之前見過…」這話說得模稜兩可,柳博銘見她不願細說也不逼問,反正一會兒看到了自然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了。
可當柳博銘真的看明白的時候,只覺得後背一陣陣的冷汗,幾乎要浸透了衣服。陸綺站在一邊兒臉色也非常差,雙手握拳,垂在身側不斷地顫抖。
「他這是要逼死默槿…」陸綺說話的聲音很小,只有站在她身側的柳博銘聽見了,但她那種咬牙切齒的恨意,卻強得驚人。
陸綺快速將告示牌上其餘內容瀏覽了一遍,拉起柳博銘的袖口便往回跑:「這事兒不能讓默槿知道。」
被拉扯的柳博銘緊走兩步跟了上去,他的意見卻不一樣:「這事兒默槿早晚得知道,若是她知道你我瞞著她,你覺得她覺得好嗎?」
「可是…」陸綺回過頭想反駁,被柳博銘直接堵了回去:「那好歹是她的親眷,她有權利知道。」
默槿一邊兒吸溜著碗里的雞蛋面,一邊兒看著面前陸綺、柳博銘二人你瞅我,我瞅你地打啞謎。平日里柳博銘穩重,從來不會做這種怪樣,陸綺雖然愛鬧,但也不至於這般撇嘴瞪眼睛,卻又不說話。
「到底怎麼了?」默槿咬了口碗里的荷包蛋,只覺得這廚娘手藝確實不錯,蛋心內有未全熟的蛋黃,咬開后吸進嘴裡,著實好吃。
看著她徹底吃完放下了碗,陸綺快人快語:「默槿,這事兒…這事兒師兄給你說!」說完便端起餐盤跑了出去,把這難題丟給了柳博銘。
默槿看著她的背影笑得直搖頭,轉而去看坐立不安的柳博銘,嘴角帶著笑,等他給自己解答疑惑。
「默槿…」柳博銘像小孩子一般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處,雙手放在膝頭握緊,「今日宮中發了告示…」
聽完這幾個字,默槿臉上已經沒了笑容。
「唐博文,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