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交易
坐在軟綿綿的雲層上,默槿盡量讓自己不去想正在大婚的兩人,天邊的太陽此時才顯露出全部的樣子,默槿愣了一下,忽而覺得心頭一松,整個人乾脆向後仰了過去。
立在雲前的唐墨歌回頭看了眼她,眼神一時明暗交錯,叫人看不清裡面的情緒,而此時默槿已經閉上了雙眼,日光在她臉上照出些許的輪廓,看起來格外靜謐。
到了宮中的時候,默槿已沉沉睡去,恐怕是昨夜沒有休息好,就算唐墨歌將她在懷中顛了一下,也不見她醒來,甚至還用下巴往下蹭了蹭,將嘴巴藏進了蓋在她身上的唐墨歌衣服里。
將默槿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唐墨歌送了一口似的在床邊兒坐了下來,手撫上了默槿的側臉,她睡得很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頭思緒已了,若是放在以前,他的手還沒落上去,默槿恐怕已張開了雙眼。
指腹略微摩擦了一會兒,唐墨歌的思緒已經不知繞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幾日他稱病誰也不見,恐怕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果然,還沒等他將手收回來,七公公聽著他宮中有動靜,躡手躡腳地已經摸了進來。
剛瞅著床上默槿的一個衣角,七公公連忙低下頭,一路爬著進到了屋內:「奴才不知王上您…您帶了……」
唐墨歌幾分好笑地看著他,冷聲道:「帶了什麼?」
七公公自十二歲開始,便跟在五歲的唐墨歌身邊兒服侍,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連忙禁了聲,將頭埋得更低一些,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驚擾到了後面那位躺在龍榻上的主兒。
唐墨歌見了不免笑著搖了搖頭,這才站起身來,「走吧,這幾日想來有人已經急得跳腳,再不見他們,恐怕他們就要衝進本王的寢宮了。」他往外走,七公公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弓著背、埋著腦袋,生怕多看了一眼,自己的腦袋便要同身子分了家。
唐墨歌的寢宮內重新靜了下來,就連陽光塞進來后也變得氤氳了起來,躺在床上的默槿不知受到了什麼影響,向內側轉過身,蜷縮成個耳朵的形狀,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默槿是被湯羹的鮮味給饞醒的,雖說她已不需靠五穀雜糧來維持生命,可美味當前,萬萬沒有不吃的道理。
外間唐墨歌也一直未動筷子,菜已經換過一輪,他聽得裡面突然傳來了布料摩擦的聲音,便沖著周圍等著伺候的宮女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離開便是。
這邊烏泱泱的一群宮女退卻后,默槿也正巧卡著時間走了出來,她頭上的簪子不知掉到了哪裡,烏黑的髮絲散亂在背後,不成章法的樣子。
「倒是會趕飯點兒,」唐墨歌一邊笑話她,一邊給她盛了碗湯羹,放在了自己身旁的位置,「坐吧,你睡了一整天,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默槿沒有推辭,坐下后先打量了一遍桌上的菜品,笑道:「可不是我會趕飯點兒,明明是有人想與我同桌而坐,故意在等著我。」
被拆穿了的唐墨歌也不再辯解,乾脆端起碗來盛了一勺送到了默槿嘴邊兒:「既然知道了,便多吃兩口,莫要讓我白等。」
恍惚間,默槿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好幾年前,也是如此一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明明說好了同父王外出狩獵,偏偏她染了風寒,導致寥茹雲也未能去成。
那幾天宮內空落落地讓人心慌,默槿幾乎是扳著手指,日日數著唐墨歌回來的時間。
服用了湯藥后,總是昏昏沉沉地睡一整天,夜裡又被悶在胸腔內的咳嗽折磨地睡不著,所以默槿總是日出前才睡去,等到醒來,一輪彎月已經掛在了天邊,好在寥茹雲心疼她,雖然有些不高興,卻也未說什麼。
那日,默槿又一次從昏沉的睡夢中醒來,也是突然嗅到了湯羹的咸鮮味道,突然有了胃口,連外袍都沒穿好便往外走,本以為會是寥茹雲,沒想到出了裡間屋子看到的卻是唐墨歌的背影。
他大約也沒想到默槿會就如此跑出來,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屏退了左右,又攆著她回去將衣服穿好,還埋怨說就是因此,默槿才會一病數日。
「想什麼呢?」
勺子已經舉到了嘴邊兒,默槿卻發起神來,唐墨歌歪著腦袋看了她一眼,乾脆將勺子的邊沿點在了她的唇上,「在發獃,魚湯涼了便該腥了,又得叫膳房重做。」
默槿就著他的手喝了好幾口,這才徹底回過神來,連忙結果了勺子和碗,嘟囔道:「我自己來。」
對於她剛剛突然發獃一事,唐墨歌未再多問,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偶爾動一動筷子,從盤中夾些東西送到默槿的盤中,似乎這天地間看著默槿吃東西,便是他一等一重要的大事兒。
***
「往後…你打算如何?」
月光灑了一地,默槿伸出手去,看著自己露在袖口外的手掌也被月光映照成了銀白色。
突然,另一隻手從她的背後伸了過來,正好落在了她的掌心:「你說過,這世間百姓並不在乎坐在龍椅上的是誰,他們只想要家中有錢,地里有糧,至於是誰坐在這個位置上,又有何重要?」
默槿一時失笑,點了點頭。
這話是很早的時候,在書房內,唐修雅問及她兄妹二人時,默槿的回答,沒想到唐墨歌一直記到了現在。
兩人的手一起收了回來,唐墨歌為默槿將臉頰旁的髮絲挽到了耳後,目光格外依戀地看著這張臉,指腹在她的眼下撫過,默槿雖垂下了眼眸不去看他,卻沒有躲開。
半晌,唐墨歌嘆了口氣,低聲道:「若是早些明白這個道理,你我…是不是便不是今日這樣的結局?」
「那又該是什麼結局呢?」
關於唐墨歌同自己,默槿雖有千萬萬次的機會去窺見天機,可她每次都未曾真的去做,說白了,她對於自己和唐墨歌的未來早已失去了信心,這幾日她經常恍惚,總覺得日子根本沒變,她也根本沒從宮中離開。
但看到唐墨歌一身龍袍時,默槿又會立刻回過神,這幾日的時光不過是從時間的夾縫中偷來的,又哪裡能容她再這麼胡思亂想。
「我原本…想將唐姓還給你,可最終…還是作罷了。」
默槿低垂了眸子,點了點頭:「我明白,如此便好,姓,給你,而你的命,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