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漁陽鼓動天下震(二)
這時,董伽羅一指身後的蒼山,道:「岳兄弟,你看著蒼白,一片碧海無邊,可是你當真以為這蒼山真如其表面看來平靜嗎?」岳中影看看蒼山,只見山勢綿綿,雲海霧濃,實不知有何怪異之處,不知董伽羅所言,到底是什麼意思。
吳劍傑一笑,道:「兄弟,象棋你懂嗎?」岳中影不知他此話何意,點了點頭,道:「略知道些!」吳劍傑便道:「那麼,如何,便算是勝了呢?」岳中影道:「自然是先斬敵方主將者得勝。」吳劍傑道:「不錯,弈棋之道,本講究勢,所謂佔地多者勝,然像棋卻不同,極注重個利字,所以斬敵帥者勝。杜甫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便是這個道理。」岳中影點了點頭。
吳劍傑又道:「岳兄弟,依你之見,如今之勢,楊干貞的『帥』當是在哪裡呢?」岳中影道:「自然是陽苴咩城了。」吳劍傑便道:「不錯,如此看來,無論外面打得多麼慘烈,然而,最終是誰勝誰敗,卻決於陽苴咩城的攻守,楊干貞守得陽苴咩城不破,我們便勝不了,縱然外面打得再多勝仗,終究不過是兵連禍結,百姓多受苦難而已,而我們一旦早早拿下陽苴咩城,楊氏大軍軍心立散,那時,我們再大舉一攻,一戰可定天下。」
岳中影細細琢磨吳劍傑之語,突然想起玉龍公主釜底抽薪的法子,不由恍然大悟,道:「莫非在這蒼山深處,段大哥伏有奇兵?」他此話一出,眾人撫掌大笑,道:「正是。正是。」
董伽羅便道:「岳兄弟,兵者,詭道也,虛虛實實,奇正相用,方是克敵制勝之道。本來,以段大哥的設想,我們大軍雖精,但糧草尚未準備妥當,再者,擺夷諸部、滇東三十七部雖然答應出兵相助,卻也未曾談得妥妥噹噹,段大哥原想若再有一年時間準備,時機成熟,那時起兵,勝算便大了許多,誰曾想玉龍公主卻率先發難,雖然兵敗,但我們事也已經敗露,不得已才起兵,勝敗之數便難逆料。如今要想必勝,只有出奇兵,好在段大哥早有預料,在這蒼山深處,暗暗伏著一支精兵,一旦遇有時機,奇兵一出,直撲陽苴咩城,陽苴咩城一破,大義寧軍心立散,大事自然可成。」
岳中影點了點頭,對段思平所謀之深,深為嘆服,忽然又想起玉龍公主來,道:「董大哥,這些大事,楊干貞難道沒有防備嗎?」
董伽羅笑道:「岳兄弟,你是怕玉龍公主的事在我們身上重演吧,放心,這種事情,絕不會再發生了。」岳中影哦了一聲,但臉上還是含有憂色。
吳劍傑便道:「董兄自通海回來,也像我等說過玉龍公主的事,憑心而論,玉龍公主這一招,確實有些出其不意之處,以楊氏今日之力,能與段兄打成僵持之局,都是極是艱難,要想取勝,那更是渺茫,唯一可勝之計,也只有出其不意這四個字。玉龍公主的確是號人物,女兒之身,又有如此志略,實屬難得,只是楊干貞卻不識人,雖然寵愛她,但決不許她統領一兵一卒,而且她將世間之事,想得也太簡單了些,也太急燥了些,過急則思慮不周之處,思慮不周,便是敗亡之道。」
董伽羅介面道:「不錯,玉龍公主之所失,最大便是看錯了對手,更交錯了朋友。」岳中影聽他說交錯了朋友,不禁一愣,只道是說自己,哪知董伽羅卻道:「陸真臘三番五次進犯棠魔部,每次都被段二弟打得大敗而歸,這回明明又了一次大虧,只怕三五年之內,不敢再內犯,哪料道只不過短短半月,便又大舉內進,豈不是令人生疑?若非有內應,陸真臘那有如此膽量,竟敢冒亡國之危。黑齒部內亂,人心喪盡,捲土重來,不過是困獸之鬥,玉龍公主卻將重寶壓在黑齒部身上,妄想借黑齒部誘我大軍征討,不是痴心妄想嗎。至於和蠻部,那更是不足掛齒,爨靈誘敵深入,和蠻部便得意忘形,結果被爨靈一個伏擊,便殺了個片甲不留。玉龍公主將這三股力量寄以重託,焉能不敗。結果陸真臘大兵剛出,內亂即生,不戰而亂,黑齒部未過和潤,便被刀教主的擺夷大軍打了個落荒而逃,玉龍公主外援未至,將我們當成是傻子看待,急於偷襲通海城,無異於自投羅網,嘿嘿,太也把天下人瞧得輕了。」
岳中影當日見玉龍公主偷襲通海城,甚替董伽羅擔心,哪料道董伽羅卻是張大了網,只等著玉龍公主跳進來,若非自已一時衝動,救玉龍公主脫險,玉龍公主只怕早已經命喪黃泉。自己倒是白白替董伽羅擔了半天心。
吳劍傑笑道:「自來多虛者勝,寡算者危,但能成大事者,莫不是百戰之將,深謀遠慮,如玉龍公主這樣,自以為憑一人之智,便可回天者,實屬廖廖無幾呀。」董伽羅亦笑道:「話雖如此說,玉龍公主可也算個人物,只是生不逢時罷了,若楊干貞有玉龍公主如此見識志向,倒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吳劍傑便道:「不過這樣與我等不是更好的事情嗎?」眾人聽了,各自點頭大笑。
董伽羅道:「段大哥伏兵蒼山,看似同玉龍公主的法子如出一轍,實際上卻有天壤之別。段二弟北上受阻,轉而西進,好像是吃了敗仗,其實不然,弄棟節度使李雲紫,勇猛有餘,謀略不足,這一仗打下來,自然會有些自大狂枉,不可一世,歷來驕兵必敗,待來日滇東三十七部大軍一到,李雲紫必然輕率出擊,必遭大敗,而段二弟大軍千里迂迴,自銀生、永昌入劍川,便可對陽苴咩城形成東西夾擊之勢,楊明遠兵精糧足,料來也不足以抵擋段二弟大軍,那時,楊干貞只能以陽苴咩守軍增援楊明,陽苴咩城必然空虛,段大哥在蒼山深處的伏兵忽然出擊,直撲陽苴咩城,陽苴咩城唾手可得,這樣,楊干貞各路軍馬,不攻自破,必敗無異。」岳中影聽董伽羅如此說來,這場爭戰,段思平勝局必定,便稍稍有些放下心來,回頭一見董雲楚,雖坐在邊上,卻一眼不發,臉上頗有勞累之色,這才想起二人趕了數日路程,自己內力精神,並不覺得辛苦,董雲楚卻身子甚弱,經受不住,不禁心下有些歉然。
董伽羅一見岳中影眼色,心中已明其故,見妹妹臉色其差,亦頗覺得心疼,便道:「雲楚趕了這麼多天路,想是累壞了,岳兄弟,你先陪雲楚好好休息幾日,反正這幾日也無甚要事,過幾日再聊吧!」岳中影正不知如何開口,董伽羅這話一說,正中心思,便忙告罪,陪董雲楚雲休息。
吳劍傑待岳中影二人離去,這才向董伽羅道:「岳兄弟至情至性,對這些權謀詐術,頗不以為然,不過正因如此,雲楚姑娘才當真是好福氣,董兄也算是好福氣了。「董伽羅微微一笑,道:「那是,那是,舍妹所遇正合其心,我這個做哥哥的,整天忙裡忙外,顧不得照顧雲楚,時常覺得有些對她不住,現在有了岳兄弟,倒讓我當真放心了。」
岳中影陪董雲楚回房,待她歇息了,這才出門,隨下人別房休息。這些日子趕路,雖不至於勞累,卻也難得安逸,便也想好好休息一番。
正此時,忽聽外面腳步身響,接著,門被重重推開,阿雪一臉怒氣地闖了進來。
岳中影心中發笑,除了阿雪,只怕這裡之人,也沒人敢不敲門,便闖將進來,當下便笑道:「咦,阿雪姑娘,幾天不見,怎麼越發的脾氣見長,見了岳大哥,一點笑臉都沒有啊,怎麼了,難道是阿海欺負你了,不會吧,借阿海個膽子,他也不敢啊!」
阿雪卻不理岳中影的取笑,怒氣沖沖地指著岳中影,道:「岳大哥,這些天你都幹了些什麼,怎麼會把小姐弄成這個樣子,你,你太不像話了!」
岳中影一驚,以為董雲楚出了什麼事情,忙問道:「你說什麼,雲楚怎麼了?」阿雪怒道:「哼哼,小姐原本身體那麼好,有說有笑,你倒好,也不知這些天做了什麼,小姐這一回來,人整整瘦了一圈,也沒心思說笑,都是你,連小姐都照顧不好,算什麼大英雄。」
岳中影啞然一笑,原來為了這個,這小丫頭居然不顧身份,直闖過來,興師問罪,但見阿雪著急董雲楚,主僕情深,岳中影禁不住也有些感動,當下也不生氣,陪著笑,道:「是,是,是岳大哥不好,沒有照顧好小姐,阿雪姑娘若是怪岳大哥,就打我一頓,解解氣可好!」阿雪聽他如此一說,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怒氣沖沖的坐在椅子上,道:「打你,打你有什麼用,打你小姐便能好嗎,再說了,你功夫那麼好,我打得過你嗎?」
岳中影哈哈大笑,道:「岳大哥功夫再好,也不敢跟小阿雪動武啊。你來打,狠狠地打,岳大哥一定不會還手。」卻見阿雪不話話,仍舊一臉怒意。
岳中影心中暗笑,小丫頭如此生氣,要想讓她解氣,只有給點好處才是,便又道:「怎麼,還生氣呢,看來不一定是生岳大哥的氣,只怕是生阿海的氣吧,是不是,嗯,岳大哥猜猜,是不是阿海又認識了什麼美麗的小阿妹啦?」
阿雪大聲道:「哼,他敢,他若真敢這樣,我,我就……」就怎麼樣,卻又說不上來,臉上卻忽然掠過一道憂色。
岳中影本是開玩笑,見阿雪臉色微變,卻不由得上了心,道:「怎麼了,當真是阿海做錯事了?」阿雪搖了搖頭,道:「沒有啊,不過,不過……」岳中影忙問道:「不過怎麼?」阿雪道:「不過,我媽媽還是不喜歡他,說他本事太差。阿海哥哥便想跟著段老爺去打仗,等立了大功,做了官,就來娶我,我娘肯定會答應的,可是,岳大哥,阿海哥哥雖然學了武功,可他武功那麼差,人又那麼笨,,怎麼能夠上戰場打仗,萬一出了事,那可怎麼辦啊?」
岳中影聽了哈哈大笑,阿雪怒道:「你笑什麼,我就是擔心他嗎!」岳中影指著阿雪道:「好你個小阿雪,我還以為你當真是為你家小姐抱不平,跑過來興師問罪,卻原來是假公濟私,變著法兒,要讓我去教阿海武功是不是。」
阿雪被他說中了心事,不覺得臉上一紅,卻強嘴道:「是又如何,阿海哥哥是你的徒弟,他武功那麼差,你這個當師父的自然有責任,不是說那個什麼,什麼,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學,師之墮嗎。」
岳中影咦了一聲,道:「幾天沒見,小阿雪長學問了嗎,居然還會說道理了。」阿雪呶了呶嘴,道:「那又怎麼樣,你到底教不教嗎?」岳中影忙笑著,道:「教,教,阿海有你這麼一位好姑娘做後盾,又是興師問罪,又是講大道理,我敢不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