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漁陽鼓動天下震(三)
阿雪聽了,臉上怒氣一時間便蕩然無存,滿臉堆上了笑,道:「岳大哥,當真。」岳中影見了阿雪這番急樣,不覺得好笑,便道:「當真,自然當真。」阿雪喜道:「那就好,岳大哥,阿海哥哥正在院子里練槍呢,哪咱們這就趕緊過去好不好。」說著,跳起來,就拉著岳中影要出去。
岳中影忙道:「唉唉唉,教武功也不是這麼個教法,我走了好幾天路,累得半死,你總得讓我休息一會兒嗎,光知道心疼你家小姐,岳大哥就沒人理啦,累死才怪啊。」
阿雪不依不饒,道:「沒事,沒事,岳大哥要是累著了,一會教完了阿海哥哥,阿雪給你燉參湯燕窩湯,好好補補,好不好。」說著,死拉著岳中影往外走。
岳中影苦笑了一下,只得跟著阿雪出門,道:「那好,咱們說好了,我每教阿海一次,你便給我一碗參湯,好不好。」阿雪見岳中影答應,那還會討價還價,滿口答應道:「好,好,三碗也沒問題。」
一時,兩人來到一間小院,只見阿海手拿一柄長槍,正自苦練,岳中影只看了幾招,心下暗暗驚奇:「我只教了阿海一路簡單槍法,但看起來,阿海所學,卻似乎不止這些,難道還有人教他?」這樣想著,心念一動,忽地掙脫了阿雪,撥劍出手,直向阿海刺去。
阿海正聚精會神的練槍,哪知道背後會有人偷襲,待知覺時,岳中影劍已到他身後數尺。阿海猛覺得有人襲來,來不及回身,急切間,長槍一因,向後刺出,跟著,左腳急向後踢出。
岳中影見阿海這一招的確是守中帶攻的妙招,心中暗贊,長劍一跳,盪開阿海槍尖,左手抓向阿海腳踝。阿海槍勢下拖,逼開岳中影這一抓,回身一式「青龍獻爪」,反刺岳中影,身手敏捷靈動、手步結合,槍到人到。
岳中影叫一聲好,化開阿海攻勢,繼續搶攻。阿海此時已經回過頭來,見竟是岳中影,不覺一怔,便要開口,但見岳中影劍己近身,直刺他小腹,哪還容他答話,當即急向後退,一邊退,一邊長槍一橫,向下壓下,乃是一招「蛟龍回覆地。」
岳中影存心要看阿海進境如何,便不收勢,舉劍又刺,劍上雖內力不強,但每一招使得極是逼真,似乎當真是要在阿海身上刺個洞一般。阿海雖不知岳中影究竟什麼意思,但見岳中影長劍刺來,每一劍總是想要刺傷自己,只得舉槍來迎。
兩人拆了二十來招,阿海所會招數大多用盡,被岳中影逼得連連後退,一個不小心,腳下一虛,岳中影一劍挑飛了他長槍,劍柄一轉,倒撞在他后腰懸樞穴。這一撞雖不重,但懸樞穴乃人身重穴,阿海下半身一麻,跌重重摔倒在地,爬不起身來。岳中影見阿海雖然落敗,但居然能夠跟自己拆上這麼多招,暗暗稱讚,心想若非有人指點,阿海絕不可能練到如此地步,想著,便伸手去扶阿海。
阿雪見阿海跌得甚重,心中大怒,沖了過來,道:「喂,岳大哥,是叫你傳教武功,誰讓你打人啦。」說著,一把打開岳中影扶阿海的手,關切的問阿海是否痛。
岳中影哈哈一笑,道:「傻丫頭,學武之人,首先要學會挨打,才能學會打人,不挨兩下,怎麼學得了武功?」
阿雪一撇嘴,道:「你騙人,哪有這個道理,哼哼哼,你跟他們一樣,都欺負阿海哥,以後別想我做燕窩給你吃。」
岳中影一愣,道:「他們,他們是誰?」阿雪道:「便是步先生、吳先生他們啦。那天,步先生見阿海哥哥練槍,便走過來,說是要指點指點,哪知道他堂堂大軍師,竟然使詐騙人,連摔了阿海哥哥十幾跤,那個吳先生更氣人,還笑嘻嘻的,連連叫好。」阿海忙道:「阿雪,你別瞎說,吳先生那就是教我武功呢!」阿雪哼道:「我才不信呢,那有那樣教人的,不過阿海哥哥,你放心,他再摔你,我就在他飯里再多放兩把鹽。」突然覺得自己說漏了嘴,阿雪急忙捂住了嘴吧,眼睛一轉瞧瞧岳中影,便想編謊騙人。
岳中影一奇,沒想道阿雪居然干這事,道:「你說什麼,你敢在步先生的碗里放鹽,阿雪,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阿雪見騙不過,道:「誰讓他那麼壞,要不是看在他是老爺的朋友,我還想放瀉藥呢?」
岳中影大樂,道:「怎麼,你放鹽,步先生沒發現嗎?」阿雪得意道:「哼哼,那是自然,我放了一把鹽過去,心想一定鹹得他有苦說不出來,哪料道奇怪的是,步先生吃了,居然一點異樣都沒有,反倒連連誇獎,說這飯做的著實不錯,還大誇我手藝好呢。」岳中影暗暗好笑,以步江塵的才智,小丫頭這點把戲,他豈會看不穿,只不過他身顧身份,絕不會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罷了,說不定,心裡還當真誇著小丫頭膽大呢。
這樣想著,便正容道:「阿雪,我可告訴你,步先生這的確是在指點阿海的武功呢,武林規矩,不是自已弟子,不可隨便傳授武功,步先生見阿海練得勤勉,有心指點,又不能明說,所以才使這麼個法子,不然的話,說算你阿海哥哥練得再勤快,也絕計練不到這麼好?」阿雪半信半疑,道:「當真?」岳中影道:「自然當真,岳大哥還會騙你不成?」
阿海道:「我就說嗎,步先生一定是好心,那天步先生摔完了我,吳先生便說『好小子,好好琢磨琢磨,琢磨透了,改天我再摔你幾跤。』這幾天,我就一直在琢磨步先生摔我那幾下,雖然不是全懂,但想著想著,好像也懂了一些。」岳中影點了點頭,便道:「這便是了,不然的話,你怎麼可能接得了我那麼多招。」
阿雪聽了兩人之話,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低下頭來,暗自出神。岳中影笑罵道:「怎麼,阿雪,你是不是見我摔了你阿海哥哥一跤,想個法子整整我啊?我可不敢吃你做的飯啦。」阿雪笑道:「才不是呢,岳大哥,你先教阿海哥哥武功,我去給你燉參湯去。」說著,一溜煙的跑了。
當下岳中影便又傳授槍法給阿海。長槍利於馬戰,戰陣交鋒,自以槍法為重。教了一路槍法,見阿海練得頗有進步,這才又傳他一些內功心法。不覺間,天色將晚,便有下人來請岳中影吃飯,阿海卻不肯去,非要將所學再練幾遍,岳中影見他練功甚勤,便也不勉強,自去用飯。
一時飯畢,吳劍傑便來相請,在涼亭閑談,正說笑間,卻見阿雪端了幾碗參湯來,岳中影見阿雪嘴角藏了一絲笑意,心想莫非阿雪當真又搗鬼不成,吳劍傑雖是豪傑之士,若當真過分,怕是不太好,當下便想開口。
吳劍傑卻不甚理會,端起參湯便喝,只喝了一口,便大聲嗯了一下,岳中影暗叫不好,哪知道吳劍傑卻道:「咦,阿雪,今天的湯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淡了些,鹽放少了。」阿雪一聽,頓時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道:「沒,沒有啊。」
岳中影心中奇怪,忙端碗喝了一口,只覺味道鮮美,口感極佳,不由一怔,吳劍傑卻哈哈大笑起來,阿雪紅了臉,再也撐不住,轉身便跑。吳劍傑卻笑地更響了,岳中影這才大悟,阿雪自然是信了自己的話,所以燉了參湯,暗暗來感謝吳劍傑傳功之德,吳劍傑哪會不知,便故意打趣阿雪。想到這裡,不由得也大笑了起來。
「兩位好興緻啊!」兩人正在喝著參湯,外面進來一人,滿臉風塵之色,正是段思平。岳中影站起身來,喜道:「段大哥。」
段思平爽朗一笑,道:「是岳兄弟啊,多日不見,一向可好。」說著大步進亭,坐了下來,瞅瞅亭內的小桌,忽然回頭,道:「小阿雪啊,看你燉了這麼香的參湯,能不能給段老爺也做一碗啊,我可是沒吃晚飯啊,快餓死了。」岳中影轉頭一看,原來阿雪正在一株花樹下,偷偷張望,卻不想被段思平發現,聽了段思平的吩咐,急忙回身跑開。
岳中影聽段思平竟然沒用飯,想來行程甚是匆忙,便問:「段大哥,當前戰事如何。」段思平道:「算來還算順利吧,銀生府一戰,銀生節度使陣前請降,思良兵勢大振,揮軍西進,連克唐封,永昌。楊明的劍川大軍在越扎、勝鄉一線布陣。兩軍打了一仗,楊明吃了些虧,退守元龍。」
岳中影聽段思平所言,形勢甚為有利,放下心來。吳劍傑卻聽出,段思平雖然說得輕鬆,但言語中似有隱憂,便道:「怎麼,楊明很難纏嗎?」段思平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思良太急了些,原本是待滇東大軍開到,使楊干貞首尾不能相顧,這才東西夾擊。思良幾次大戰,都是大獲全勝,忍不住有些心浮氣燥,有些輕視楊明,所以冒失出戰,雖然楊明吃了虧,但我軍傷亡也有些大,細細算來,頗覺得不償失。更重要的是,楊明經此一仗,知道硬拼不是思良敵手,隨即龜縮死守,思良攻了幾次,都無功而返。」
吳劍傑沉吟了一下,道:「以在下看來,三十七部大軍想要集結出兵,怕還需要些時日,高大人的大軍怕難打破弄棟李雲紫的防守。」段思平點頭,道:「是啊,會川軍力單薄,高兄弟只有三萬來人,能夠守得住會川,不使李雲紫北進,就算不錯了。現在唯一擔心的,便是三十七部了。」
吳劍傑一驚,道:「三十七部出事了?」段思平笑道:「倒也還沒有,三十七部雖然答應與我們結盟,但畢竟為時尚短,只怕還有些觀望之心。」岳中影道:「觀望之心?觀望什麼?」段思平哈哈一笑,道:「岳兄弟,這稱兵造反,可不會講究什麼江湖規矩,重信諾,輕生死之類,凡事都在權衡利弊,三十七部以烏蒙部勢力最為雄厚,是以各部均推芒布雄為盟主,唯芒布雄馬首是瞻。芒布雄雖只二十來歲,卻是極有謀略,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如今三十七部出兵慢慢悠悠,自然是持觀望態度,若是我軍能勝,則揮兵西進,直取弄棟,進兵下關,進而圍攻陽苴咩,立不世之功,若是我軍稍有不利,必然按兵不動,假若當真思良之軍大敗,說不定芒布雄便會揮軍南下,偷襲通海,為楊氏立下擎天保駕之功,嘿嘿嘿,當真如意算盤打得不錯。」
岳中影此時聽段思平如此剖析局面,不由得憂上心頭,道:「那該怎麼辦?」段思平道:「話雖如此說,但我想倒也不至於真到那一步,一來思良大軍軍勢正盛,二來,滇東三十七部,自鄭氏稱帝以來,便屢受壓榨,楊干貞稱帝之後,盤剝更甚,各部百姓對楊干貞恨之入骨,芒布雄雖是盟主,但也不能一意孤行,三來三十七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所以我請步先生和思英一起,前往滇東,聯絡幾個靠得住的部族,催促芒布雄儘早發兵,一旦滇東兵到,局勢便可明了。」
幾個人正在談論,阿雪便送了晚飯過來。擺在小桌上,然後轉過頭,向岳中影擠了擠眼,示意他出來一下。岳中影不知阿雪想要幹什麼,又見段思平在側,自然不好起身,便佯裝沒有看見。阿雪見岳中影無動於衷,臉色一急,又擠了幾下眼睛,甚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