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折衝樽俎
李漢林縱馬上前,說:「當家的,還請人到明處,敞亮說話。」
一名昂藏大漢,身穿粗布爛衫,肩上扛了一把宣化重斧,緩緩走出林間,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商隊,戲謔地揮了揮手。
李漢林在馬上抱拳,說:「當家的辛苦。」
那大漢愣頭愣腦地回應:「不辛苦,你那當家的辛苦。」
話音剛落,李漢林就變了臉色。
太行山道上,山匪縱橫,鏢局也因此興盛。鏢師行走生意,靠的兩件寶。手底子硬,臉面子大。手底子硬,顧名思義,說的是鏢局要有一票有真本事的鏢師,能鎮得住場面,讓肖小不敢妄動。這是鏢局立身之本。鏢局也是白道生意,講究個和氣生財,如果一路硬拼保鏢,那再大的本錢也得拼光,黑道白道上都要有面子,遇上事情能商量就商量,不到萬不得已不玩命。
因此,鏢師和山匪這對老冤家之間,也用一套切口。通常鏢師會稱呼山匪首領為「當家的」,山匪會稱呼鏢局首領為「掌柜的」。相互問候之後,就表達了兩家不想動手,和氣生財的想法,接下來就是和東家商量過路費的數額了。只是這稱呼萬萬不能顛倒過來。若是稱呼山匪首領為「掌柜的」,那是譏笑人家明明是盜匪行事如同商販,沒有豪傑氣概;若是稱呼鏢師首領為「當家的」,那是嘲諷鏢局明為護鏢,行同盜匪,反過來謀害東家。
這道理,李漢林懂,眾鏢師懂,隨商隊一起出關的三公子,不可能不懂。
李漢林壓抑住心中的怒氣,轉過頭和三公子商量:「三公子,附近的大小山寨我們鏢局都打過招呼,這路蟊賊路數不清,看來也不懂行話,咱先去試試水?」
李漢林這是打算用行動打消三公子可能的猜忌。畢竟,順風鏢局的金字招牌不能被抹黑。
三公子想了想,說:「李公您先別急,咱們也不是頭一次打交道了,知根知底。你放心,趙四哥和黃三叔的事我心裡有數,且聽我的。」然後招呼文老,喊道:「文老,招呼起夥計們,先往回撤,去之前路過的宿頭歇息。我和諸位鏢師斷後,隨後就來。」
「三少爺,這點蟊賊咱分分鐘就能料理了,何必耽擱一天呢。」
「對啊,咱趕緊上去,救回趙四黃三。好好教訓這幫子渾貨。」
鏢師們被撩撥得不行,覺得三公子看輕了鏢局的能力,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李漢林面色不愉,倒也沒多話。商隊的夥計們有些尷尬,但也在文老的招呼下,調轉商隊,準備返程。
那頭魏大膽一行人看著商隊的動靜,有些不耐煩。魏大膽高喊:「生兒子沒**的熊貨,這就溜了?該給的錢還沒給呢!」
可商隊並不理會他的叫罵。鏢師們看著李漢林,也沒進一步的舉動。
「媽的,」魏大膽啐了口唾沫,「把那倆玩意帶上來。」
林子又出來四個嘍啰,壓著兩個人出來。仔細看去,真是趙四和黃三。只見他們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嘴裡還塞著破布,喊叫不得。
「錢不交,拿肉來抵賬。」說著,魏大膽接過小刀,斬下了黃三的左手拇指。黃三臉上冒出汗珠,嘴唇發白,想要叫喊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嗚嗚」的狂呼,就像是被屠宰的肉豬的哀嚎。
「你們走了,這人肉饅頭可就吃不著了。」
不遠處的鏢師們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了,紅著眼睛就要上去拼殺。
三公子策馬長嘶,擋在鏢師們的面前,無視身後憤懣的鏢師,拱手向魏大膽示意:
「在下祁縣陳翔,字季雲,家中排行第三。這商隊是我家的商隊,貨是我家販的,人是我家雇的。閣下不過是求財而已,何必折辱壯士?說個數來,我願意花錢贖回來。」
陳翔一人策馬在前,身後三個伴當趕緊騎馬上來護衛。
魏大膽笑了:「小白臉口氣挺大,你這一批貨都是我的,你的命都在我手裡,拿什麼贖人。」
「真是狂妄。」李漢林策馬向前,到陳翔的身側。「拿我們當什麼了,待宰羔羊?三公子,別和他廢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翔更不答話,拈弓搭箭,開弓如滿月,箭去似流星。魏大膽急忙閃躲,卻看到這一箭射穿了一個嘍啰的大腿,那嘍啰倒在地上,不住哀嚎。
陳翔收弓,冷冷地說道:「我的馬快,我的箭准。我至少能射出十箭,從容策馬離去。你的手頭上有我們的命,我的手頭上也系著你的頭顱,怎麼,這點面子不肯給,一定好拼個兩敗俱傷?」
魏大膽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說:「行,只要你把貨物都留下,人都可以走,這兩傢伙我也能放了。」
李漢林皺起了眉頭。莫名其妙,光陳翔露的這一手,憑他一個人且騎且射,料理這幫子蟊賊就不成問題,更何況咱這十來個鏢師。這魏大膽還敢要貨?這已經不是膽子大了,是腦子有癔症了吧。還是說,另有依仗?
「拿貨換人,倒也不是不行。」陳翔慢慢說道。
「三少爺,這……」一名伴當忍不住想插嘴,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扯住。「三少爺自有分寸,沒你什麼事。」同伴瞪了他一眼,說道。
鏢師們卻忍不住了。「三少爺,這點蟊賊犯不著客氣,咱衝上去弄死他們救出趙四黃三就行了。真要是不行也是咱的命。咱這走鏢的人,刀光劍影的都正常,自己沒本事被擒住了,從來沒有讓東家出錢贖人的道道。說出來都讓江湖好漢們笑話。」
陳翔擺了擺手,不理睬鏢師們的勸阻,繼續向魏大膽說道:「不過,我這五十車貨,就換兩個人,有點不值。兩個人只能算個零頭。」
魏大膽摸了摸腦袋,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攔路打劫,也不是一時半會了吧。這南北商道上來往的行人商旅,多半是被你們扣下了吧。」陳翔盯著魏大膽,一字一句地說。
「我願用這五十車貨,換取這些行人商旅能活著離開,不知道你們當家的願不願意。」
此言一出,眾皆大嘩。賊人們是驚訝,而鏢師們則是恍然間有帶上一絲敬佩。
三公子在自己被打劫的時候,想到的居然是其他被打劫的行人!這份急人所難,扶危濟困的古道熱腸,可真的不負祁縣陳三這個響噹噹的名號。難怪年紀輕輕就能在三晉大地上混出名號來,端的是及時雨呼保義一般的人物。
魏大膽不知道怎麼答話,下意識回頭向林子里望去。林子里傳來一聲嘆息,又走出來七八個賊人。為首一個中等身材,一雙眼睛格外的大,炯炯有神。魏大膽有些瑟縮,安分地讓在一邊。
「董大目!」看到那人,李漢林不禁叫出聲來「你不是在晉西落草嗎?」
董大目點點頭,向李漢林致意:「日子不好過啊,來這撈點外快。」說著向陳翔拱了拱手「這位陳公子,你我雖然沒見過面,但是這句話說得爽利。我老董佩服這樣有情有義的漢子。」
「那,董大當家是同意嘍?」
「按理說,公子這麼講義氣,我老董應該直接把人放了。可說真的,日子不好過,還得存著過冬的糧食。我就恬著臉答應公子了。」
聽到這麼說,鏢師們都鬆了一口氣。
「我這兒確實抓了不少行人,不過暫時不能放,這次跑這麼遠,公子您的這批貨,我拿他們當腳力才能把貨運回去。等到了山寨前,我一定把他們都放了。為表誠意,這兩位兄弟就先放了。」
說著,董大眼的手下就給趙四黃三鬆了綁。二人急急忙忙奔回來。
陳翔拱手:「好說好說,我信得過董大當家為人。」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陳翔接過二人,帶著鏢師們回頭趕上了商隊。吩咐商隊卸下牲口,留下板車和貨物給董大眼他們。夥計們也好,商隊們也好,或多或少都有些怨言,但是這東西是東家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什麼辦法。
「秦平,你說,這位是怕了還是打算沽名釣譽?」李漢林小聲問自己的副手。
「沒道理啊,我也想不通。這一路上看上去,陳三也不是怕事的人,難道是銀樣蠟槍頭?」秦平小聲地說。
而陳翔神態自若,臉上不見喜怒哀樂。
突然,議論的聲音響起來,李漢林和秦平看過去。只見林子里不斷地湧出嘍啰,他們押著行人,拉起板車,浩浩蕩蕩地回山去。粗略一估計,至少也有七八十人。
李漢林和秦平對視一眼,心中凜然。這人數如果放在平原上,固然是趕不上鏢師的馬隊。可馬隊一旦入林,行動不便,被他們圍起來砍殺,可沒幾個人能活著出來。
「呸!」李漢林啐了口唾沫,「董大目這狡猾的狐狸,從頭到尾示弱,還說什麼要藉助腳力,裝作人手不夠,就是算計著要引誘我們入林再動手。」
秦平附和著,心有戚戚然。
鏢師和夥計們一個個也有些后怕,彼此交頭接耳之間,對陳翔也多了幾分敬重。
此時,陳翔喚過來兩名伴當,貼耳吩咐了幾句話,打發他們走了。李漢林有些好奇,卻也不方便詢問。
此時天色已晚,商隊已來不及回到出發的縣城,所幸順豐鏢局一向名聲不錯,陳家也稍有些名氣,還是成功地借住到附近鄉間大戶的家中。陳翔拜帖上門,極言窘境。正巧那大戶家中幼子恰恰是陳翔父親的學生,雙方論起交情來更是相談契闊,當下是熱情招待,吩咐家人及佃戶,趕忙烹羊宰牛,好不熱鬧。
過了一個時辰,大戶準備完畢,大開宴席招待商隊一行人。鏢師們覺得失了鏢,有些怏怏不樂,夥計們更是覺得東家這次虧大了,也不敢放聲言笑。場面有些冷淡,一個個悶頭吃飯,並不答話。
李漢林環視四周,微微嘆了口氣,突然起身向陳翔問道:「三公子,韓青,杜偉,陳桐三位小兄弟不在這兒,敢問他們是去哪裡了。」李漢林說的這三人,正是這次隨陳翔出來的伴當。
陳翔舉杯示意,笑著說:「我有些私事,安排他們去做了,我代他們謝過李公牽挂。」
李漢林神色肅然:「三公子,休欺我!能有什麼私事急得連一頓熱飯都來不及吃!我們既然一路同行,自當同舟共濟,為何隱瞞?難道是三公子覺得順風鏢局此番護鏢不力,嫌棄我等無用?」
陳翔拱手:「李公所言,折煞我也。」說著搖搖頭「罷了罷了,我就照實說了吧。」
「說到底,我是少年心性,貨物拱手讓人,我有些不甘心啊。晉陽縣有一巡繳,乃我知交。我讓陳桐連夜前去報官,催這好友引官兵來追繳這伙賊人。我又怕等官兵來到時,賊人走遠,行蹤難覓,讓韓青和杜偉兩人跟在賊人身後。杜偉獵戶出身,擅長追蹤,韓青久隨我,弓馬嫻熟。跟住了賊人之後能及時給我報信。我打算明日騎著馬趕上去,不和賊人硬拼,仗著賊人無馬,不停地騷擾賊人,拖延時間,直到官兵過來圍剿賊人,奪回貨物。這點小心思沒想到被李公看透了。」
李漢林有些惱意。「三公子既然有此安排,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順豐鏢局?是信不過咱們鏢局嗎?還是覺得我李漢林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了?」
「哪裡,只是那一點點個人的固執,何足擾動李公及諸位大駕。」
陳翔說得很謙和,平靜的像是風吹湖面,波瀾不驚。
「嘭!」李漢林拍案而起「三公子,我老李也是有眼睛的,也是有心的。這回是您贖回了我們的兄弟,要不是你識破埋伏,咱們上上下下早就做了鬼,順豐鏢局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們都是堂堂正正的熱血漢子。如今您去殺賊,那麼能夠忘了我們?同去,同去!」
「同去,同去!」鏢師們眼花耳熱之間,一股意氣相許的豪情油然而生,不禁大吼。
「可這鏢局從來都是護鏢,沒有奪鏢的道理,會不會壞了規矩?」陳翔有些猶疑的問。
「三公子,您要是還正眼看咱鏢局的兄弟,就別說這種話!」李漢林大吼,「規矩?有東家風餐露宿一同值夜的規矩嗎?有東家花錢贖回鏢師的規矩嗎?您那咱們當自己人,您自己就別說這見外的話。」
陳翔有些感慨,嘆息道:「是我見外了。」說著,拿起酒杯,環視四周。
「諸君請滿飲此杯,今日切莫貪多。來日秣馬厲兵,剿滅兇徒之後,再一醉方休!」
說罷,一飲而盡。
「呵!」眾人應和。
日月交替,夜漸深沉。
陳翔獨自一人在馬廄,為黃驃馬餵食洗刷。完畢之後,正欲回房歇息。迎面走來一人,顫顫巍巍,步履艱難,正是文老。
陳翔趕忙上前扶住文老。
「三公子,我已吩咐人暗自觀察,並沒有發現夥計中有人暗中通風報信。」
「那就好,就煩勞文老繼續幫我盯著商隊這邊了。」
文老看了看年輕的東家,嘆了口氣,推開他的攙扶,緩緩地說:「可現在是我老頭子睡不著了。如今有些討人嫌的話,還是得和三公子絮叨絮叨。」
「既然是討人嫌的話,何必去說?」
「就當我倚老賣老吧,三公子,」文老咳了一聲,「晚食前,你和李漢林的交談,我聽到了。」
文老抿了抿嘴唇,有些渾濁的雙眼緊盯著陳翔。
陳翔笑了,眼睛眯起來,說:「聽到就聽到了唄,那又如何?」
兩個時辰前:
「三公子,您的心情我理解,按理說,咱是鏢師,您又幫了這麼多的忙,我們理應和您一起去追回這批貨物。可咱這是鏢局啊,咱這一行,從來都是為了保鏢死再多人都行,可是鏢一脫手,再無瓜葛。不然每個鏢丟了都追回來,都負責到底,再多的人力也吃不消。這是鏢局的規矩,我真的不能幫您啊!」
「李公,真的不能幫我一把?我們祁縣陳家開銷不小,這批貨丟了,麻煩得很。我回去也得吃掛落。我們只是去拖延賊人就可以了,不需要賣命廝殺的,這也不行?」
「三公子,不是我不願,可我不能破了鏢局的規矩啊。規矩壞了,順豐鏢局就在鏢局這個行當里壞了名聲,日後同行之間的傾軋打壓絕對少不了,我也沒辦法。」
「呵呵,好個沒辦法。李公是糊塗了,不妨讓我們暢想一下,假如順豐鏢局沒有幫我奪回這趟鏢,會怎麼樣。回到晉陽,人們會好奇,為什麼順豐鏢局的鏢丟了,人馬卻並無損傷,只有一個鏢師丟了手指頭。這時候您李公就會去解釋,是東家拿貨贖了人,是東家要你們不去拼。所以這批貨就被一批賊人從商道上劫走了。您這樣說,誰會信?商人會信嗎?其他鏢局會信嗎?三晉的世家大族會信嗎?」
「這不是事實嗎?商隊夥計,鏢師,還有您都能作證。」
「您別說我,我那時估計被家主罰了禁閉,說不得話。夥計鏢師是能作證,可那時候咱家的夥計回了祁縣,你能扯著所有夥計一個個去向人家證明?這個時候,萬一傳出來另一個謠言呢?謠言說的是,您順豐鏢局,夥同了山上的盜賊,裡應外合伏擊商隊,最終迫使東家交出全部貨物,還不得不吃個啞巴虧。您覺得這個謠言合理嗎?和那個仁慈無比的東家相比,那個故事更合理?順豐鏢局厲害啊,連祁縣陳家,這樣太原陳氏未出五服的分家都敢欺負,這三晉大地上,又有幾個商隊你們不敢謀財害命?」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你順豐鏢局毫髮無損卻丟了鏢,誰會相信?你得了我的好處不肯給我賣命,你當我是誰?無腦的蠢貨,還是深閨婦人?
眾口鑠金,積羽沉船,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你要你順豐鏢局的名聲,卻不知道,你們順豐鏢局不還了我這個人情,恐怕一世聲名將要毀於一旦!三晉大地沒有哪家商隊敢雇傭一個有勾結盜匪嫌疑的鏢局。
想清楚點,鏢局鏢師,基於義憤幫助東家追回失物,這是美談。而順豐鏢局扯上了勾結賊寇,坑害東家的嫌疑,麻煩可就大了。這是鏢局最背不起的惡名。如何抉擇,李公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決斷。」
月色如水似光陰,照在陳翔年輕而稚氣的臉龐。文老卻從這張臉上,讀出了老辣與兇狠。
「翔子,你還是你,還是那麼的……」文老停頓了一下,在斟酌一個準確的用詞。
「專斷蠻橫?」陳翔插話,嘴角的笑意卻一直沒有消減,「父親一直不是這麼說我的嗎?這回跑幾趟口外,不外乎也存著磨磨我性子的想法,還特地讓您老好好看著我?」
「老爺也是為您好。」
「那我也是為我們陳家好!哪有那麼巧的事情。什麼時候商隊能做完生意入關,連我都吃不準,怎麼還會有人故意在商道上埋伏我們?商道設伏啊,現在又是多事之秋,人員來往之密集,商道設伏必定會走漏風聲。我們要是晚個一兩天,說不定官兵就把這些賊人都攆走了!怎麼就偏偏時間卡得那麼好?這場伏擊,水很深啊。」
陳翔神色有些激動:「我不是不知道李漢林在圈子裡的名頭,我不是不知道這樣威逼利誘的後患,但我沒時間啊。再給我幾個月的時間,我也能結以恩義,如使臂膀,可我沒這個時間。難道我只能眼睜睜看著賊人逃之夭夭?不,決不,我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那又何必要先放棄貨物,再追回呢?如果當時直接和鏢師們一起對抗劫匪,也未必會失敗,而且李漢林也是盡忠職守,不會有所埋怨。」文老感慨。
「鏢師騎馬護鏢,正面拼殺未必勝過步卒,而一旦拉開距離衝擊,那麼商隊夥計們必然先死傷慘重。很有可能到時候是鏢師死傷狼藉,卻依然沒辦法護鏢,他們儘力而為了,我能多說什麼?這種情況下,我要他的盡忠職守有什麼用!所以,不能在那兒打,賊人設伏在前,主動選擇了戰場。哪怕落敗也能輕裝簡行躲到林子里,我很難抓到匪首,查清原委;而賊人獲得貨物之後,搬運挪移,更加笨重,我等馬快,可以選擇平坦地形衝殺,讓匪首沒有逃遁的機會。」
「我的抉擇和判斷,無論是對我,對陳家,對商隊,乃至於對順豐鏢局,都是最好的選擇。」陳翔字字鏗鏘,落地有聲。
「如果這樣,成功自不必說,失敗了呢?」文老嘆了口氣,說:「一旦失敗,那麼你既主動放棄貨物,又無法按照你的說法追回損失,你的名聲就毀了。少謀妄斷,剛愎自用,你可擔不起這樣的罵名。還不如當時就反抗,誓死保鏢,儘力而為,這樣,至少你也是盡忠職責。況且這次埋伏必有玄機,老爺也會原諒你的。」
陳翔沉吟片刻,說:「文老,畢竟我不是外人,我姓陳,這點擔當還是要有的。我要的從來不是什麼盡忠職守,也不是推卸責任,我要的是差事能做得漂漂亮亮,我要能把事情搞得明明白白。這樣哪怕是我失敗了,我也問心無愧。如果有什麼責任——」
陳翔抬頭,看著皓月當空,清朗自在,
「那就由我擔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