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有靈犀一點通

秦鈺聞言翻了翻手邊的一摞拜帖，其中一份寫著「四方天下陳郡謝氏謝沖謝長天敬拜」的字樣。

「謝沖是你什麼人？」

靈犀面露喜色，她激動道：「謝沖是我二叔，在家裡除了爹爹，就屬二叔最寵人家了。」

看到秦鈺沉默不語，靈犀又急道：「少爺，你…你答應送我回家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你覺得你二叔真的希望你回家嗎？」秦鈺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以他的做事習慣，事情沒有發生以前總要想到最壞的可能。

「為什麼不希望？」靈犀反問道，「二叔對我可好了。」

「你的名字叫『秋筠』，具體哪兩個字？」秦鈺沒有回答靈犀的反問，他決定好人做到底，倒不是想效仿呂不韋「奇貨可居」，他只是不想眼前花兒一樣的少女就這般不明不白的死於家族勢力的傾軋。

靈犀不明白秦鈺為何突然提起她的名字，她倒也沒有追問，依言在桌案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秋筠？！」

秦鈺想了好一會兒，他當著靈犀的面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詞——蘇東坡的《臨江仙·送錢穆父》。

一別都門三改火，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

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

惆悵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尊前不用翠眉顰。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靈犀不明所以，看到秦鈺執筆，她下意識的拿起墨條磨墨。

一別都門三改火？與誰分別三年？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靈犀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著秦鈺的字跡，她又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一句：字寫得真丑。

「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

靈犀看到自己的名字，她臉蛋兒微微泛紅。

「這是寫給自己的？」偷偷瞄了秦鈺一眼，靈犀又惡狠狠的想道，「現在才想要討好本姑娘？晚了！你要是不說一百遍『靈犀大小姐，我錯了』，本姑娘絕對不原諒你。」

靈犀一邊得意的想著一邊順手想捲起這篇手稿。秦鈺送給她的詞作，她當然得收下，雖然有點不理解開篇那句一別都門三改火，她依舊很喜歡。

「啪！」

秦鈺一巴掌拍開靈犀的手，「這不是給你的，你去后廚給我找根炭條來。」

靈犀一邊朝外走一邊撫摸著火辣辣的手背，她氣鼓鼓的想道，「敢打本姑娘，若是不罰你說兩百遍『我錯了』，絕對不能原諒你。」

……

秦鈺抄襲蘇軾這首詞當然不是為了裝13，他這是給謝沖看的。

根據行為心理學的觀點，如果一個人心虛，當他看到與之有關的一切文字或圖像甚至別人不經意的一句話，他的眼神總是閃爍不定甚至會迅速將眼神移開。秦鈺就是想藉此試探一二。

秦鈺先用炭條在紙上勾勒出幾株竹子，他又拜託楊凝兒將這首《臨江仙》謄抄了一遍——他原本想親力親為的，考慮到自己的毛筆字實在難登大雅之堂，這才想到了楊家三小姐。

楊凝兒縱然知道秦鈺的素描功底，看到他筆下惟妙惟肖的幾株山竹，她依舊小小的驚艷了一把；等她看到蘇東坡那首《臨江仙》，尤其讀到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她整個人都痴了。

「這…這第一稿送給我，可以嗎？」

楊凝兒一臉期待的看著秦鈺，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索要一樣東西。

秦鈺點點頭，「當然可以！」

站在一旁伺候的靈犀狂翻白眼，碎碎念道：「哼，臭秦鈺，偏心！」

楊凝兒雖是一介女流，她的字體卻透著勃勃英氣，秦鈺佩服的五體投地。

「三小姐才女之名，果真名不虛傳。」

楊凝兒聽到秦鈺的誇讚，雖然臉蛋兒微紅，心裡確實甜滋滋的好不受用。

「鈺哥兒謬讚，妾身愧不敢當！」楊凝兒謙虛一句，又追問秦鈺要她謄抄這首詞的目的。

秦鈺沒好氣的瞟了靈犀一眼，「準備替某個小白眼狼擦·屁股！」

楊凝兒聽秦鈺說得粗俗，她羞紅了臉頰沒有接茬兒；靈犀隱隱覺得秦鈺口中的「小白眼狼」就是她，羞澀之餘又滿腹疑竇。

秦鈺沒有理會氣鼓鼓的靈犀，他握著捲軸走出房門又重新走進來並坐了客位。權衡一番，他又將捲軸掛在了客人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等捲軸掛好，秦鈺重新打量，詞是好詞，字也是好字，他的素描畫也別有一番風味。只是這三者結合在一起，他竟有種「蕭何月下騎著自行車追韓信」的不倫不類的感覺。

「素描的竹子過於寫實，似乎少了幾分意境。」秦鈺目光又轉向楊凝兒，「鈺嘗聽聞三小姐于丹青一道頗有造詣，還望三小姐不吝賜教。」

楊凝兒好為人師，尤其喜歡在秦鈺面前展露才華。

「那妾身就獻醜了！」

楊凝兒沉思片刻，她將蘸了墨汁的毛筆在清水中浸潤后，刷刷幾筆勾勒出幾株迎風搖曳、意境十足的秋竹，最關鍵是墨跡有濃有淡，這與秦鈺心中所想的背景圖完美契合。

秦鈺在心裡替楊凝兒點贊，他忍不住感慨道，「所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誠不欺我也……」

星辰、靈犀四女的名字雖然取自李商隱這首《無題》，秦鈺卻沒有跟別人提起過全詩，此刻不經意間說出來，不僅靈犀聽得漲紅了小臉，楊凝兒也彷彿被擊中了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不僅一顆心怦怦直跳，臉蛋兒也火燒火燎的，不敢抬頭看秦鈺一眼，抱起尚未寫完的捲軸，逃也似的跑出了書房。

秦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句「心有靈犀一點通」有這麼大的殺傷力，扭頭看著靈犀忽閃著烏溜溜的眼眸看著他，咳嗽一聲道，「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

靈犀：「……」

待她前腳離開，楊馥兒後腳就踏進房裡，她表情疑惑的看著秦鈺，「鈺哥哥，你把三姊怎麼了？我看她慌裡慌張的就跑了出去。」

秦鈺：「……」

轉過天來，秦鈺收到了楊凝兒派丫鬟綠萼送來的寫好的捲軸，將捲軸攤開，一張寫滿字跡的帶著陣陣馨香的紙張映入了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