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緒章 無名之人

第1章 緒章 無名之人

青年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彷彿被什麼藥劑腐蝕過一樣——無序、模糊、銹跡斑斑。他覺得自己的腦子現在像一杯沒有調配完成的雞尾酒,各種顏色混在一起,但過度的繽紛此時顯得太雜亂,甚至有些噁心。

他能夠對自己的現狀做出描述,也能下意識地回憶起「雞尾酒」大概是什麼概念,但當他試圖回憶自己的姓名、年齡、經歷時,他的頭顱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紮根,卻又躁動的跳躍著,不斷干擾著他的思考。

我是誰?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

他用三個哲學問題拷問著自己的內心,但痛苦令他得不到答案。

空曠的領域,若有若無的濕霧,不知道從哪裡擴散進來的光簇。他想低頭、用手觸摸一下自己的身軀,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雙手已被反綁在身後,而軀幹則以一個標準的跪姿靜止在膝蓋下平整光滑的平面上,動彈不得,甚至連頭部也以一個正視前方的姿勢被固定在了空氣中,別說低頭,連基本的肌肉抽動都無法做到,就像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當然,他深知自己到不了那個級數,說得再難聽點,應該跟砧板上的死魚差不多吧。

他有點發愣,第一反應是被人給綁了,雖然他回憶不出自己的背景,但潛意識裡自己就從來沒有富過,所以,難道是自己惹了什麼事?可重點不在這裡,他感受不到任何東西束縛著他,除了部分失憶之外也沒什麼不適,卻就是無法把自己大腦里的指令傳達到肌肉上去,他的意識非常清醒,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四肢還好端端的長在原來的位置,那是什麼把我給控制住了呢?

我還在做夢嗎?

他有點慌,但沒有任何過激的情緒,眼前的事物雖然超越了他的理解範圍,但還是沒到令他發狂的地步。他做不出任何推斷,只能不斷的問著一個又一個問題。

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的眼神依舊充滿迷惑,但四周相互裹挾著、揉作一團的霧氣卻逐漸有了消散的趨勢,以他為中心,濕霧慢慢沉降,如同朝拜長者,一個陰影以詭異的飄浮姿態從濃霧深處挪了出來,上下輕輕擺動著,逐漸靠近一動不動的青年。它在第一時間沒有引起青年的注意,而當它的輪廓愈發清晰、距離愈發接近時,終於還是將青年從他失神落魄的腦中世界里拽了出來。

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青年真的很想驚叫一聲,但是他說不出話,導致自己被自己狠狠地嗆了一下,整個人猛地一顫。

這個陰影的本貌,居然是一尊牛頓的半身石膏像!

他下意識想到了牛頓這個名字,也很快速的理解了石膏像這個概念。

在他現在的意識里,這方面的記憶倒是很好挖掘,充滿鏽蝕的腦海里出現了一條海底通道,他清楚而迅速的回憶起了有關牛頓先生的種種事迹,從一個小小的蘋果到萬有引力定律到微積分......對於現實世界具有的公理,他倒是能記個差不多。

所以為什麼牛頓雕像會在這裡?這裡到底是哪兒?

如果說之前只是環境有點怪異,那麼現在,這個地方的格調簡直可以用荒誕來形容。他的頭越來越痛了,思維混亂,他放棄了思考,眼神儘可能的聚焦於石膏像的細節,等待著事情自行進展。

「我知道你很疑惑,我們也很疑惑......」

牛頓說話了?

「這裡是天界,也就是你們常說的仙界?神界?」

牛頓在說的語言青年是能聽懂的,為什麼他會說人的語言?不,這個暫且不論,語言是互通的,也就是說我還在現實世界?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你身上沒有足夠的信仰。但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因為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出現。」

青年啞口無言,他已經在努力整理眼前的形勢了——當然這幾乎是徒勞。這些話沒頭沒尾,唯一可以確認的只有一件事,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一個偶然。但這依然無法解釋更多問題,比如自己記憶缺失的原因。

青年希望眼前的石膏像接下來至少能把自己原本的名字告訴他,但可惜的是牛頓好像並不通人意,抑或它也不知道。它凸起的眼珠里沒有靈性,死氣沉沉,事實上它的外表與青年模糊記憶中的石膏像並無兩樣,嘴唇並不動,唯一反常識的,就是有低沉沙啞的聲音不斷從它的內部發散出來。

說完上一句,牛頓緊接著侃侃而談。

「我呢,是希望把你放回去的,但元老院的老傢伙們似乎產生了分歧,陰陽兩界的理論你都懂的嘛,我就不多說了,所以最後的決定還是先把你扣在這裡。委屈你一下,這裡沒有為你專門準備的牢房,你可能得跟一些壞傢伙暫時蹲在一起了。你覺得如何?有什麼問題嗎?」

青年有很多問題......

「沒問題自然最好,那我先帶你去神獄。」牛頓滿意的笑了笑——至少語氣里能聽出幾分笑意。

讓我說話!青年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想說話過,但他說不出話,也記不清自己的一輩子從哪裡開始、在何處結束。想到這裡,他的心中突然萌生出淡淡的悲傷。

不明不白的,他只覺得霧氣倏忽間又濃了起來,而暖暖的光線隱藏在濃霧之後、漸漸消融,視線變暗,粗重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彷彿要將整個世界的重擔都壓覆到他的脊背、頭顱上,鋒利的觸感蔓延到他全身的各個角落,如刀刮般刺激著他的皮肉。

一切都是在瞬間發生的,青年感覺自己全身的血管都要被碾碎了,那是一種被蒜臼反覆擠壓的感覺,血液像醬油一樣從皮下迸射出來,黏糊糊的在身上爬步,雖然只是一種感覺,但這種感覺所帶來的痛苦,簡直比被狼群撕咬還要難受,比被亂槍掃射還要刺痛,困惑和不解,在此時毫無徵兆的向著恐懼和絕望劇變。

他閉上了雙眼,牙關不自覺的咬緊,血氣上涌、精神失控,他頃刻間就要放棄抵抗——

「啊!」

當青年發出這聲喊叫的時候,此前的一切經歷憑空消失。微光重新出現,但並不比之前的黑暗環境明亮多少。腳下是似曾相識的石板路,兩側是隧道一般的堅實牆壁,牆壁上有搖曳的燈火,這似乎是一個通往某處的地道。

「簡單的空間移動,有什麼好叫的......跟緊了。」牛頓發出了一聲嘲笑,超著道路前方悠悠的飄,它似乎始終無法理解青年的感受。

而青年全身冷汗。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發生了什麼?那種令人窒息的撕裂感是怎麼回事?聽牛頓的口氣,似乎這是一種稀鬆平常的經歷?它要去哪裡?它叫我跟緊,我應該跟上去么?

青年兩眼睜圓,他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行動能力——和語言能力,不久前的記憶也清晰的保留著。難道這不是虛假的夢境,而是真正的現實。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是現實?

空氣中沒有任何味道,完全無法給人以地道「陰濕發霉」的實感,青年覺得這有點像vr遊戲的視角,無比接近於真實,但終究還是少了點什麼。

身上不知何時有了一件白色的長袍,為他提供了簡單的庇護,皮膚還殘存著灼熱的痛感,但總好過一動不能動的無奈,青年愣愣的站在原地,努力思考著自己過去和將來的行為。

「我到底是......」

「我也想知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裡。」

青年沒有問出來,卻得到了遠方的回答,牛頓已經消失在遠處的拐角,只剩下戲謔而又無奈的聲音在坑道中迴響。

他沒辦法,回頭是一望無盡的黑暗,而前方至少還有個能說話的「活物」等著他,看來想明白這一切,只能跟著它走。

他下定了決心,不再遲疑,催動腳步連忙追了上去,靜靜的坑道里一時間充滿了「噠噠」的腳步聲。

人走燈暗,幾乎是同時,後方的黑暗吞噬了這片曾經亮過的角落,隱約間有幾聲「嗤嗤」的獰笑出現在黑暗中,旋即又像微風一樣消散。

行程中,青年不再思考什麼,也不試圖與牛頓交流,保持著與其相同節奏的步伐,他開始熟悉自己的身體。經過一些簡單的運動,他確認了自己的身體機能並無大礙,甚至在一段路上,他還用極快的速度跑出了約五十米的距離,將牛頓甩在了後面。

「你要幹嘛?」牛頓驚訝的說,話里的訝異感與那張石頭臉實在不搭。但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麼其他反應。

「健身?」青年嘗試拓展自己的辭彙,同時在試探了牛頓對於自己異常行動的態度之後,重新回到了牛頓的後面。

說來也是,當他已經不思索過去,過去的記憶卻不期而至,在行程將要結束的時候,青年的腦海中忽然映出一幅畫面來:殘破的匕首、呼嘯而過的火車和濃重的機油味道,如同電影的蒙太奇。他的頭像被針刺了一下,但無大礙。右手揉了揉頭,他在這一刻,開始覺得自己是真的有些重要的東西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一股冷意突然包裹住他,寒氣在他不經意之間深入骨髓。青年打了個激靈,抬頭一看,不同於之前的坑道,眼前是一座空曠的大廳,大廳整體的牆壁都是如煤炭般的亮黑色,凹凸不平,起伏之勢彷彿刻畫出一幅天魔亂舞的畫面,如同地獄的結晶,敲碎就能看到獰笑的魔鬼,上下共分四層,每層都環形分佈著數個房間,細細看去,每個房間的門口位置都有一層淡淡的光幕。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黑霧,想來這應該就是之前冷意的來源。

這就是「神獄」嗎?

青年震撼之餘忍不住發出「哇」的感嘆,牛頓的聲音適時傳來:「這裡的房間是固定的,委屈你了,按照抽籤,你要去這裡。」

一層左側的一道光幕豁開了一道十字形裂隙,青年只覺得黑霧彷彿有了實體一般,托著他的身體超那道裂隙移動過去,像在坐電梯一般,他沒有反抗,反而是對房間里的人物產生了好奇。神獄里會是什麼?和這個牛頓一樣的石膏像嗎?

毫無阻礙的穿越了裂隙,映入眼帘的是一間普通的石室,三十見方,同樣的黑色岩石築成,沒有任何擺設,也沒有任何人物的蹤跡。青年疑惑地回頭,卻不見了牛頓的蹤影,之間的裂隙此時也已經癒合,光幕上銀波流轉,顯得莊嚴而不可侵犯。

「之前沒見過你哦。」

好奇而陰冷的聲音突兀的出現,這聲音讓青年渾身一抖——實在是太不自在了!在那一瞬間,他覺得有無數隻眼睛在暗處凝視他,那目光直透靈魂,似乎一眼將他看到了底。

青年再次回頭直視石室內部,此前空無一物的房間,此時有一個黑袍男子端坐正中,笑意盈盈,一臉好奇的看著青年。

「在下司馬懿,閣下怎麼稱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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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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