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與火

實體化的殺氣撲面而來，一頭躁動的野獸亮出了獠牙，須臾間就要將霜降整個吞沒。

霜降微微頷首，口中念動幾句令咒，右手抬起，藍水晶般溫潤的光澤布滿了她前方的空間，緊接著氣溫急劇下降，藍光收斂，無數銀白色光點密集的聚攏在藍光原先的位置，形成了一堵看上去不堪一擊的冰牆。

碰撞！

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明明是氣息與冰的交鋒，卻產生了不同質地的金屬猛然攪在一起時才會發出的摩擦聲。狂暴的元素在冰牆中橫衝直撞，但偏偏無法徹底突破，白色的牆體里裂紋遍布，卻始終堅不可摧。

「礙眼！」

灰發男子的聲音拉近，人已是一步跨了上來，跟著就是一記重拳。冰牆勉強從正面扛下了這一擊，但裂痕也瞬間放大，蔓延的速度更快了，主體看上去有潰散的趨勢，顯然是扛不住下次攻擊的。

灰發男子沒想到這都沒有摧毀這層防禦，稍有疑慮，但心中的怒火很快就重新佔據了他的頭腦，咆哮、弓步、拉臂、沖拳，威力勝過之前所有攻擊的一拳殺將過來。

砰的一聲，冰牆轟然倒塌，冰渣四散，無數白點閃著光向地面墜去，其中一部分快速的落地，但還有一部分在觸及地面之前，又像有生命般騰空而起，擴散著一道道銀色波紋，如同鬼火一樣朝灰發男子飛去。

「冰螢火！果然是你！」

灰發男子惡狠狠地說，一邊身形爆退。

但冰螢火的速度更勝一籌。

難以計數的光點吸附在灰發男子的身上、手臂上，當兩者接觸的一瞬間，光點黯淡，寒霜擴張，冰霜如同蛛網般在灰發男子的皮膚上伸展開來，不多時便覆蓋了他軀幹的半壁江山。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在降低，反應在變遲鈍，意識在變得不清楚，隱隱有灼傷感，不必說，這層冰霜的溫度已經低到足以破壞他的生理防線。

到這時為止，灰發男子甚至尚未來得及脫離霜降的視野。

走廊不長，之前的第一波衝擊並沒有給這裡帶來毀滅性的破壞，但終究還是有些碎裂的磚石星步在地面上。霜降就靜靜的任由灰發男子後退，看上去沒有追擊的打算。右手輕捻，她將一塊碎石握在手裡，輕輕使力，手掌再開時，一顆小巧的冰花出現在她手中。

花五瓣而微蕊，正是人界的木槿花模樣。

「喝！」

遠處的灰發男子終於有了動靜，干喝一聲，胸口凶光大盛，那刻畫的太陽仿若脫離身體般放射出耀眼的金線，眾多小蛇般的玄奧咒文遊走在他體表的冰層之下，空間模糊——是溫度在升高！與霜降相反，灰發男子掌握的是截然相反的力量，對比於霜降的冰霜之力，他調動的是熾熱的炎陽之力。

「神格殘缺的你，還妄想能像之前那樣逞威風嗎！」

他全身一抖，流質的烈火從他體內噴涌而出，全身發紅，進而變為燙金色，他雙手結印，七個火星從他的手印中鑽出來，搖身一變，膨脹為七團碩大的火球。

「去！」

七團火球激射而出，熱浪翻湧。

霜降的位置一直沒變過，此時也不準備變。不進不退，她稍吸一口氣，輕輕吐出，頓時一道球形屏障縈繞於她，不像之前那樣微光閃爍，這道屏障就是純白色的，樸實無華。

【籠中月】，瑩瑩冰籠，護我為月，這是目前的霜降藉助柏靈的身體所能用出的最強防禦手段。她的進攻能力因為神格缺損而大幅削弱，只能用這樣的手段來暫時平衡戰局。

幾息之間，兩個人在走廊內的第二次撞擊發生了。

火球呼嘯著砸在屏障上，出乎霜降的意料，兩者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硬碰硬，那些火球本來都有著分明的輪廓，卻在觸碰屏障的時候重新化作流質，一張火網拉開，將球形屏障緊緊包裹，火舌肆虐，舔舐著屏障表面，試圖進一步侵蝕其中。

霜降臉色微變。

籠中月顯然是用來和對方硬碰硬的，灰發男子玩兒這一手，倒是霜降沒考慮到的。

但還沒有結束，灰發男子眼看著火網沒受到一絲阻礙就布置完成，自然喜上心頭。蓄勢之後，瘋狂的製造著一波又一波的火球，像機關炮一樣不斷的將它們投射過來。烈焰層層疊加，火網的網眼愈來愈小，單位面積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純白屏障看上去一切正常，但霜降再清楚不過了，用來構建這道防禦的極致冰元素已經開始消融，被擊潰只是時間問題，而灰發男子顯然還有餘力，難道勝負已分？果然，殘缺的神格，再加上他人的身體，現在自己的狀態還是......

不......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霜降看向手中的冰木槿，咬了咬牙。

圓形屏障逐漸收縮，霜降的力量已經很難支持這道屏障繼續運轉。火球一顆接一顆疊加，她只覺得身上愈發灼熱，經脈遭受著前所未有的煎熬，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痛感，像是渾身著火的螞蟻在啃噬她的肺腑。臉上有了痛苦的神色，霜降雖然還好端端的站在原地，但額頭上已皆是細密的汗珠，她馬上就要到承受的極限了。

灰發男子又怎會看不出霜降的狀態呢？

他下蹲，雙手撐地，大腿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大著，轉眼間便撕開了下身的短袍。走廊上的紅毯之前被他的火焰燒出一個大洞，所以霜降這時能清楚地看見他腳下的地板龜裂凹陷——他準備以衝擊的姿態給霜降最後一擊。

嘭！

雙腳蹬地，灰發男子破空而出，沖著霜降的方向追打過來。

霜降突然鬆了一口氣。

籠中月的表皮像波浪一樣捲動，數根尖刺一樣的突起從火網中伸出，原來的球形到現在完全變成了一個帶刺的繭形，巨繭的白色突然開始向四面八方暈染，火焰的金色抵擋不住白色的侵入，很快也被同化為純白。這還沒完，這樣的狀態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巨繭的外殼很快自動剝離開來，脫落、融化，然後凝結為白煙，悉數鑽入霜降的手中。

灰發男子看到了霜降的眼神，其中閃耀著決絕的神采，沒有對過往的愧疚，也沒有對當下的恐慌。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理由驅使她再次來到這裡，但是......

「無所謂！你就給我徹底消失吧！」

灰發男子在半空中怒喝，體內的力量幾乎全部釋放。霎時，火焰陡增，他的氣勢一往無前。

他知道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攻擊，哪怕眼前的霜降神格不完整，他也必須全力以赴。

霜降張開右手。

那一朵木槿花，吸收了全部白煙的木槿花浮空盤旋，霜降只輕吹一口氣，它就像被注入了動力一樣電射出去。沒有波紋、沒有氣浪，看上去只是一朵平平無奇的冰木槿花。

而霜降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無法控制住柏靈的身體，重重跪落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無比蒼白。成敗，在此一舉了！

灰發男子的眼睛里也已灌滿火焰，看上去凶勇無儔。這一招他不得不接，要知道，作為守衛，他的神格註定要比淪為囚犯的霜降更加完整。他幾乎已經釋放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這種實力的對決中，他沒理由會輸！

灰發男子空中掄拳，直接對上了那朵冰花。

龐大的寒氣驟然爆發，白霜天降，雪霧茫茫，直接將灰發男子的身影定格在半空中，他楞了一下，牙關緊咬、目眥盡裂，喉嚨里擠出斷斷續續的血絲，附身的金色火焰被催升到新的高度，他與那朵木槿花中的寒氣，勢要在這裡分出高下！

比起灰發男子的持續催動，霜降顯然要遜色幾分。她已經將體內殘留的力量盡數注入，再想添補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勉強盤腿坐下，霜降有些緊張的看著眼前的對抗。而膝下，一個黑色的法陣逐漸成型。

好冷！

灰發男子許久沒有感受到冷了，這令他極不適應，他能察覺出這寒氣只是有一時優勢，後繼不足，如果對拼到最後，一定是他贏。但誰能保證霜降沒有其他手段了呢？

一定要趁早終結她！

灰發男子直接吐出一口金血，肺腑一陣絞痛，體內的神力毫無保留的外放出來，在他身邊形成一道錐形的鋒芒，而火焰真如有實體一般包裹在那層鋒芒之上，一個鑽頭狀的火焰旋渦憑空凝聚，直接在寒氣的中央展開突破。

金與銀、火與冰、熱與冷，一切的一切摻雜在一起，跨越百年、揉入恩怨的一擊再次在這條走廊中上演。

灰發男子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可以看見寒氣已散，自己的火焰最終還是高過霜降一籌，但總有一種不痛快的心情困擾著他，從戰鬥開始就有，一直持續到現在。

是什麼呢？他管不了這麼多，霜降的宿主已經暴露在眼前，正是他決勝的大好機會！

清除了寒氣之後的火焰也已是威風不再，但總好過霜降這個強弩之末，卷挾著最後的氣勢，灰發男子揮出了最後一記前沖拳。

「用你的魂魄......」他想對霜降說些什麼。

霜降慢慢抬頭，露出了惋惜的笑容。

而灰發男子此時發現自己的腳寸步難移，最後的那拳也僵直住了。

怎麼回事？

他大驚失色，話也只說到一半，眼下他已經沒有餘力，可霜降又是哪裡來的力量？她做了什麼？

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上再次開始出現蛛網一樣的霜層，寒冷的觸感再次侵襲他的全身，正是一開始的冰螢火！他一怔，馬上反應了過來，自己最初擊破那道冰牆時，一部分冰螢火被他消解，而另一部分還留在原地。霜降的位置一直沒有變過，也就是說，他此時的位置，是正好位於那些地面上的冰螢火之間嗎？

被算計了！

「墜冰瑩。」霜降的氣息平穩了一些，「我無意傷害你，但我還有事要做。你不必著急，等我......」

話沒說完，他感覺眼前傳來一陣巨大的壓迫感。

她稍抬頭，正看見灰發男子的太陽紋絡爆碎，血柱溢流，最後一絲火焰舞作一隻炎鳳。隨著一聲凄厲的悲鳴，紋路徹底消失不見，而炎鳳則攀上男子，用自己的金焱之軀熔去了所有的殘留冰螢火。

「給他償命吧！」

這個守衛發出了他一生中最後的一道咆哮，肝腸寸斷、神格消散，拼上性命的一擊直奔霜降的心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