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條件
秦九黎沒想到君默寧會帶她去見霍蘅，同樣，霍蘅也沒想到君默寧會帶其他的人來見她。
尤其這個人，她還有所耳聞。
聽到秦九黎自稱「秦昭」的那一剎，霍蘅瞳孔猛縮，「你就是秦昭？」
她雖不與櫟陽城中那些夫人貴女交際，卻也並不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秦昭這個名字，在櫟陽高門中的傳聞實在太多。
傳聞，她是青年帝王親口承認的皇后，又是寧國侯府謝世子的紅顏知己，謝世子為了她，連前任戶部尚書府的小姐都拒絕了。這個女子，跟皇室，跟謝氏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過，她既同君默寧一道，想必不會是寧國侯府的人。
秦九黎沖她微微頷首，坐在了君默寧旁邊。
霍蘅目光複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對君默寧道：「今日我只想見君侯，旁人在此，怕是不太方便。秦姑娘不如去旁邊喝杯茶？」
秦九黎心道：這位賀夫人當真是個剛直的性子，當著她的面就這樣說。
房間是霍蘅定的，主人既已逐客，她也不能厚臉皮繼續待著，反正即便是不聽他們說話，回頭君默寧也會告訴她的。於是側目給了君默寧一個「我出去等」的眼神，正欲起身，手卻被按住了。
君默寧面上閃過兩分不悅，道：「不必避讓。」
秦九黎眉頭動了一下，向霍蘅看去。
霍蘅面色僵了僵，顯然沒想到君默寧會阻止，眸色不由得沉了沉，靜等君默寧的解釋。
君默寧道：「賀夫人見諒，這裡並無旁人。」
霍蘅訕笑一聲，「原來秦姑娘竟是君侯麾下，失敬了。」
君默寧道：「並非是我麾下，她是我夫人。」
「夫……夫人？」霍蘅驚得聲音都變了，眼眸大睜，比用方才還要奇怪百倍千倍的神情打量她。
秦九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第一反應就是否認，畢竟她如今是與蕭湛一個陣營的，私底下如何是一回事，可她不能讓蕭湛覺得她是長平軍卧底在他跟前兒的人。
她並不是。
可是，那否認的話都要出口了，看了眼身旁的人，到底還是吞了回來。
算了。
要是真有傳言漏出去了，蕭湛那裡她改日再去說明白吧。
沒有聽見她的否認，君默寧嘴角微微上彎，然霍蘅的面色卻是更加凝重了幾分，道：「我前段時間櫟陽城中有傳言說，陛下似乎有意增添宮妃，秦姑娘似乎也在名單之列，看來不過是謠傳。」
秦九黎知她何意，輕笑一聲道：「的確是傳言，秦昭不過一介謀士，身份低微，即便陛下有意擴容後宮，其中也不會有秦昭。更何況，秦昭已經成親。」
霍蘅的面色更凝重了，「秦姑娘似乎並不否認，你是陛下的人。」
秦九黎道：「我的確是陛下的人。」
君默寧捏了下她的手，不悅道：「是陛下的謀士。」
秦九黎額角抽搐了下：「……」
霍蘅：「……」
霍蘅眼中閃過幾分羨慕，曾幾何時，她跟賀錦也是這般……只可惜……
須臾，她長吸了口氣，勉強笑道：「霍蘅不知，原來君侯已經得到了陛下的支持。」
秦九黎和君默寧都沒有否認。
霍蘅道：「既然如此，恐怕也不需要霍蘅在其中做什麼了，今日便算打擾君侯了。」
她以茶代酒敬了一杯，起身便要走人。
君默寧只好道：「賀夫人且慢。」
霍蘅回頭道：「不知君侯還有何事？」
君默寧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吐出一口氣道：「賀夫人不必試探，君某可以直言，這件事，除了賀夫人，別人沒有辦法辦到，哪怕是陛下。」
霍蘅被看穿用意，身子不由得僵了僵，面上閃過一陣尷尬。
君默寧道：「賀夫人請坐下吧。此次君某是誠心請賀夫人幫忙，賀夫人不必懷疑君某用心。」
霍蘅訕訕坐下，默了片刻道：「君侯既然這樣說，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們的目的，之前那個叫君羽的少年人已經和我說過了。我可以答應你們拿到賀錦的口供，但是……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她放置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攥緊，手心出了冷汗，暗暗提了一口氣道：「我要賀錦……」
「不可能！」君默寧冷聲打斷她的話，眸中染上了厲色。
霍蘅的思緒被打斷，整個腦子都空白了一剎，然後才錯愕道：「我還沒有說完。」
君默寧道：「你想要拿賀錦的性命跟我做交換。」
霍蘅一口氣卡在嗓子口，面色變了又變，眸中閃過痛苦的掙扎，攥著衣襟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連聲音都發了抖，「我們可以隱姓埋名，你就當我們已經死了，不行嗎？」
「不行。」君默寧眉眼間全是冷意，一字一句道，「賀錦，必須死。」
霍蘅面色一白，「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雙目圓睜的盯著君默寧。
君默寧面色很冷，比秦九黎見過的任何時候都冷。顯然，霍蘅的話，觸到了他的逆鱗。
兩人對峙上了，霍蘅僵著身子，面部綳得很緊，彷彿下一刻就要拂袖而去，君默寧卻是分毫也不能商量的模樣。
秦九黎心知這件事確實沒有商量的餘地，霍蘅若要其他的東西，君默寧都可以給，但是賀錦的命，是要給那九萬冤死的長平軍的，不能給。
兩人都不說話，那便只好她開口了。
杯子放在桌上發出輕輕的聲響，秦九黎道：「賀夫人，勿要激動，請坐下吧。」
霍蘅沒做，身體綳直像一根弦，似乎稍一用力，便要斷掉。
秦九黎只好起身同她一樣站著，嘆了口氣，溫聲道：「賀夫人是覺得，賀錦不該死嗎？」
霍蘅瞳孔緊縮，呼吸一下就重了。
賀錦的確該死，可是……！
秦九黎道：「賀夫人覺得他該死。但他到底是你的夫君，且他是為了你才做了這樣的錯事，所以你不忍心了，這是人之常情。可是賀夫人，你也曾披甲執戟，叱吒疆場，當是疏狂之人，九萬英魂含冤而死，你於心何忍？
「這世上的事，有的是可以被原諒的，有的卻是不可以被原諒的。九萬長平軍因他私心而死，還背負了叛國謀反的大罪，這讓他們在地底都是不得安息的，所以賀錦是不能被原諒的。
「換句話說，就算今日君侯答應你放賀錦一條生路，那就真的是他的生路嗎？這些年，賀夫人又是為什麼一心禮佛不問世事呢？須知有的時候，苟且偷生比坦然赴死更加讓人痛苦。賀夫人，不知道你有沒有明白我話里的意思？」
霍蘅眼前陣陣發黑，慘白的嘴唇沁出殷紅的色彩，幾乎要被她咬破。
秦九黎道：「死，或許才是他最好的路。給那九萬將士一個交代，也是給他自己的交代，給你的交代。」
霍蘅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九黎沉沉地嘆了口氣，道：「你若實在不能抉擇，也沒關係。天理昭昭，終會有霧散雲開，真相大白之時，我們還能想別的辦法。只是到那時，不知賀夫人，可能睡得安穩？」
她的語氣並沒有太大的起伏，甚至算不上冷，可霍蘅卻覺得一股陰森的涼氣爬上背脊，纏繞過她的脖頸，然後一點點勒緊，掠奪著她的呼吸和生機。她的五臟六腑彷彿都染上了這層陰氣，可腦子卻熱烘烘的像要燒起來一般。
「我們走吧。」君默寧忽然起身，冷冷道，「賀夫人顧念夫妻情分，不用為難了。辦法，我們會另外想。」
秦九黎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不像是炸霍蘅，倒像是真的失望至極要放棄霍蘅這條線，心中不由一沉，卻也沒說什麼，站去他的身邊。
君默寧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一片冰涼，甚至有輕微的顫抖。秦九黎不自覺回握，用了兩分力。
也罷，實在不行，秦氏的案子可以先翻。兵部雖依舊握在謝如晦手中，可謝如晦並不一定就會真反，若是真反……
回頭再好生想想辦法吧！
有她和君默寧兩個人，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如此一想，秦九黎沉沉吐了口氣，牽了君默寧便往外走。卻不想將將要邁出門檻時候，身後卻傳來霍蘅焦急的聲音：「等……等等！」
秦九黎心中一喜，忍下激動，回頭淡淡道：「不知賀夫人還有什麼事嗎？」
霍蘅慘白著臉道：「我……我……答應了。」
這句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霍蘅一下癱坐在地，失神地望著眼下几案上的那盞茶。
秦九黎眼中閃過一道亮光，近前幾步，問：「當真？」
霍蘅點頭，「當真。我會拿到賀錦陷害長平軍的供詞。」
秦九黎看到有兩行清淚從她面頰滑落。
霍蘅喃喃道：「你說的對，他是該死的。你們走吧。至多五日，等拿到了供詞，我會交給那位君小公子的。」
秦九黎道：「賀夫人，你……」
她想說「你沒事吧」，可這句話實在多餘，霍蘅怎麼可能沒事，那後半截沒有出口的話便只好吞了回去，抿了唇。
倒是君默寧，面色緩了緩，上前沖她深深一禮，道：「有勞了。」
霍蘅凄凄一笑，「君侯沒有怪罪霍蘅，霍蘅已經該感恩戴德了。」
君默寧道：「我不能放過賀錦，但卻」答應你，保你賀氏族人安然。」
霍蘅眸光一亮，激動道：「當真？」
君默寧道：「自然。」
霍蘅重重地吐了口氣，心終於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