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賢者的淪落
「阿祁,這是怎麼回事?」老僧給伯賢把了脈,又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確認並無大礙,方才放下心來,轉頭來問蕭祁。
「喏,」蕭祁抬了抬下巴,示意眾人看向渾身鮮血的賈恆之,「只因我撞破了七斗先生的另一層身份,有人便要將我和賈恆之先生滅口。」
「另一層身份?」鑒初詫異道。
老僧不語,目光在房裡環視一圈,便瞥見了落在地上的已被鮮血沾染的白色寬高帽,心下便瞭然,道:「果然,我的猜測是對的。」
「賈恆之的另一層身份便是兗州哈摩教的長老。」蕭祁淡淡道。
此話一出,除了老僧,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原來,就是他!」伯賢恍然大悟。
蕭祁單膝跪地,並不再多話,專心察看著賈恆之的傷勢。
鑒初見狀,便在賈恆之房裡尋了幾條幹凈的毛巾,遞給蕭祁,以便他清理血污。
「如何?」伯賢急急問道。
蕭祁用毛巾抵著賈恆之流著汨汨鮮血的左胸口,雙眉顰蹙,嘆道,「傷至心肺,又服了活血的丸藥,如今失血過多,心肺無力,恐怕是不行了。」
「他如何會無端用了活血的丸藥?」老僧問。
「想是有人趁他意識尚不清醒,且無防備之時令他服下,」蕭祁頓了頓,嘆息道,「終究是我大意了。」
「這……」老僧嘆息道,「可惜了。」
賈恆之雖已奄奄一息,意識卻仍然清醒,他聽得二人對話,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一陣悲涼湧上心頭,眼角便滲出淚來。
蕭祁只覺手上忽然冰涼,低頭看時便見賈恆之凄然而涕,他嘆了口氣,道:「七斗先生,非是我不救你,終究是你心脈已斷,我亦無力回天啊。」
賈恆之聽得,嘴唇翕動,似有話要說,無奈因血流過多,身體氣力漸失,聲音細微如蚊子哼哼,蕭祁將頭貼的極近時,方才聽清:「賈某當年受河東鉅賈劉虹謠言陷害……險些名節不保……家破人亡……幸得一黑衣蒙面人相助……替我……除了那劉虹……只是從此便有傳聞……是賈某殺了……劉虹……劉虹家大業大……結交眾多……自此便有殺手……不斷尋上門來……賈某一介書生……自不能應付……那黑衣蒙面人又再出現……以賈某替他做事為條件……來護賈某及家人……身家性命……賈某貪生怕死……便答應了他……自此……賈某愈陷愈深……成了西夏哈摩教的……傀儡……賈某自知罪孽深重……無以為辯……還望……諸位……切將西夏之事……放在心上……休要……」
最後一句話還未來得及說說完,賈恆之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氣息越來越急促卻也越來越微弱。
蕭祁覺察,稍稍運了真氣,一掌拍在他的胸口,終於是令他的呼吸稍稍均勻了一些,起伏的胸口也漸漸平復下來,只是縱使扁鵲再世,也難以改變他即將死去的命運。
賈恆之的呼吸越來越弱,聲音已變得含混不清,只見他嘴唇翕動,卻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蕭祁努力湊近他,只聽他說:「宮中……當……防……西夏……後裔……」
蕭祁聽得,猛地抬眸,向著立在一旁的伯賢道:「阿賢,你來聽。」
「聽什麼?」伯賢雖有些詫異,終究還是走上前屈下身,看著賈恆之。
賈恆之側著頭,努力看著伯賢,口中漸漸湧上鮮血來,但聽他囫圇道:「宮中……西夏……」
只可惜他終於還是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鮮血不受抑制地湧上喉嚨,他的呼吸越發困難,縱使蕭祁在旁儘力救護,終究無濟於事。
他拚命掙扎著,試圖說完這一句話,換來的卻只是從口中噴出的大口大口的鮮血。
終於,賈恆之嘔出了最後一口血,停止了掙扎——他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眸子亦漸漸失去了神采,蕭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脈,道:「薨了。」
老僧聽得,彎下腰來探了探,長嘆道:「可憐一代賢士,竟落得如此下場。」
蕭祁輕輕地將賈恆之的遺體放在地上,又用白絹替他將臉上的血跡擦拭乾凈,方緩緩站起來,嘆了口氣。
伯賢亦覺心中沉重,一時低頭無話。
蕭祁抬眸看著他:「阿賢,若是賈老的話你能明白,他便也不算枉死。」
蕭祁這一提,伯賢眼前便浮現出賈恆之蒼白而急切的臉來,只聽他掙扎著說:「宮中……西夏……」
伯賢的眼前浮現出伯熙溫馴而無辜的臉——他依然不願相信,溫馴天真的九弟會捲入這樣的事中去,只可惜,眼前的事實卻已不容他辯駁,終於,他微微闔眸,道:「我知道了。」
「嗯,」蕭祁走近了幾步,輕聲道,「阿賢,你當知道,人,是會偽裝的。」
伯賢垂眸,並沒有回答。
「兗州的事,只怕是難辦了。」老僧嘆道,「如今人證已死,縱有真相卻無可舉證,這案子,難啊。」
「不,還有一個人證,」蕭祁抬眸道,「方才我在外頭院中時,曾用藥麻翻一個刺客,想來當能從此人身上問出些東西。」
「依你所說……」老僧疑惑道,「院中當躺著一個人?」
蕭祁察覺老僧語氣中的異樣,凝眉道:「你們來時,不曾看到?」
老僧答道:「院中不曾看見人。」
「糟糕!」蕭祁情知不妙,大叫一聲便快步走出門去。
待他到院中看時,果見地面乾乾淨淨——方才那彪形大漢已憑空消失,不知去向。
蕭祁懊惱地一跺腳,恨道:「終究是我大意,偏中了賊人的套!」
老僧站在他身後,輕輕搖了搖頭,安慰道:「事情既已發生,便不要過於自責了,只是往後做事,當更謹慎周全才是。」
「嗯。」蕭祁垂著頭,低低地應著,在沒有了從前的輕狂之氣。
「這兗州之事,如今既沒了要緊的人證,也不曾留下物證,雖欲追究,卻已無從入手。我看此事,便在賈恆之這一層了結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