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心堂
有人說,人之一生,不過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什麼都帶不來,什麼也帶不走。
而靈床上的老人,則用實際情況證明了前言,駁斥了后語,他的確赤條條的躺在那兒,卻帶著一身傷痕。
「他死時的模樣,我曾設想過無數種畫風,卻獨獨漏了這一款。」吳昶雙手撐在床邊,「以前恨不得他早死,現在卻有些悲傷,我是不是挺賤的?」
挽住他胳膊,吳絮輕輕搖頭,「你只是心腸好。」
「不許罵我。」吳昶抬手勾她鼻子一下,自嘲道,「什麼人都殺過了,哪裡還有好心腸。」
吳絮抱緊他胳膊,不顧胸前的凹陷,安慰道,「不怪你。」
「對,怪他。」吳昶一指不能反駁的老人,輕聲一嘆,「死了都不消停。」
吳絮抿抿唇,沒有介面。
「他們怕是等急了,我得快點看。」吳昶輕吐一口氣,把手抽出,點點老人手腕、腳踝、臍眼上的梅花狀傷口,「老二的寒獄。」
左胸心外一道三棱口,「老五的空心。」
通體如墨,漆黑難辨,「老四的勾塗。」
伸手把屍體推起,摁了脊椎一下,果然已經軟碎,「老大的碎星。」
摸摸後腦,拇指大的凹孔並不難找,「老三的鑿淵。」
把屍體歸回原位,吳昶把手壓到頸間,一道幾乎黏連的細痕顯現,「冥隱……是不是就我沒有嫌疑?」
「後頸。」似乎不想把他排除在外,吳絮好意的提醒。
吳昶仔細找了一下,後頸的確有個肉眼難辨的細小針眼,「這回齊了,可我好像沒有作案時間。」
地球另一端的米利堅,離這兒很遠的。
「三日斷,七日絕……」吳絮在旁小聲呢喃。
敲她額頭一下,吳昶佯裝生氣,「非要把我拖泥坑裡去?」
吳絮柔柔一笑,挽住他胳膊,「我們得在一起。」
「想想就凄慘無比,唉。」吳昶無奈一嘆,拉著她向外走,「該去見哥哥們了……對了,要是他們揍我,你幫誰?」
「當然幫你。」吳絮的聲音雖柔,卻很堅定。
「我可當真了。」吳昶見她毫不遲疑的點頭,便吩咐守門的護衛,「吳德,可以幫老爺子整理儀容、穿戴壽衣了,記得捯飭的帥氣點,都邋遢猥瑣一輩子了,怎麼也該像人一回。」
那護衛躬身答應,恭送他們離開,至於話里那些略帶誹謗嫌疑的詞句,他很努力的沒有記住。
大院正廳叫七心堂,古香古色古韻,沒有一點現代氣息,正壁漆成黑色,繪著七星北斗,北極星位上是個大大的「吳」字,足見屋主是多麼自戀。
吳昶曾經問過,牆壁漆成這樣,為什麼不幹脆叫七星堂?那猥瑣老頭只是笑笑,說一句「你不懂」,便沒了下文。如今看來,這可能成了永遠的謎。
廳里只有八張椅子,正中主位空著,下面左三右四,雖然極不對稱,可自打這裡改為七心堂,就一直如此,也沒誰想去改變什麼。
吳昶兩人到的時候,左邊一二三已經就位,右邊四五也坐的穩穩的,就屬於他們的位置空著。
「來了。」身為老大,吳尊招呼一聲。
「嗯。」吳昶應了一聲,拉著吳絮坐到他們的位置上去。
此時,七兄妹算是聚齊了,依次是吳尊、吳爵、吳權、吳錢、吳命、吳昶、吳絮,若不算他們的另一重身份,倒和尋常的家庭聚會一般無二,只是少了鮮活,缺了呱噪。
要知道,七人中最大的不過三十二三,最小的也有二十一二,都是青春熱血、風華正茂的年紀,按說應該愛說愛笑、朝氣蓬勃,可他們此刻的表現卻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死氣沉沉!
悶沉的氣氛持續許久,才由吳爵打破,「都看過老爺子了?」
其他幾個一起點頭,吳權更是輕嘆一聲,「唉,想不到他老人家收山多年,還是難得善終。」
「也算老天有眼。」吳昶小聲接了一句。
吳命向他瞪過去,「老六!」
吳昶把頭一偏,不與他對視,也沒再說什麼,像是怕了他。
「都有什麼想法,說出來聽聽。」身為老大,吳尊出聲打圓場,不過也沒忘了叮囑某人一聲,「不必要的話,就不要說了。」
某人識趣的沒有出聲。
「誰在陷害我們?」不想再度冷場,吳命提出第一個問題。
「多給我一點時間。」吳錢掃視一圈,「人都撒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來了幾個人,怎麼進來的,又從哪裡離開,你都不知道?」吳爵質問。
吳錢接的很快,「二哥,我的信堂雖然耳目眾多,可對方顯然也是有備而來,事前沒露消息,事後蹤跡全無,想要探查,總得給我點時間,而且……還得三哥配合。」
吳權眼睛微眯,「老四,我已經說過了,不是御堂不配合,實在是老爺子太過任性,竟甩開所有護衛單獨行動,不但自己遭了大劫,還沒人能為他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吳錢攤攤手,「都聽到了?」
「聽到了。」吳尊偏頭看過去,「老三,要是手下人手不夠用,可以從獵堂調人。」
「血堂的人手也算富裕。」吳爵也很大方。
吳命看看大家,「刑堂雖然一直缺人,可為了此地安全,也能騰出一兩個人來。」
吳權輕輕搖頭,「好意心領了,調人就不必了,處理了那幾個不稱職的傢伙后,我就從幼堂挑人補上了。等老爺子下葬,我親自調教幾天,此地方圓十里之內,保證固若金湯。」
吳尊輕輕點頭,「既然三弟這麼說,我們就放心了。」
吳錢卻去看吳絮,「小妹,你對我怎麼沒那麼大方?信堂可是更缺人。」
吳絮頭一低,「四哥,等這批新人蘸了『一血』,我第一個通知你。」
「小妹。」吳錢笑笑,「信堂不比其他堂口,光會打打殺殺可不行,能不能現在就讓哥哥過過眼?有些人是不能練偏了的。」
「入行必蘸『一血』,這是規矩。」吳絮聲音雖柔,卻無轉圜。
「就是,規矩不能破。」吳昶悠悠地插了一嘴,見大家都看過來,他卻微笑著去看吳絮,「小妹,我不挑,到時候先給我送三五七個過來,輔堂可是一直就那兩三隻小貓,都看膩了。」
「……」
一室皆靜,都在參詳他那無恥嘴臉,琢磨研習的可能性。
吳昶卻不以為意,抬頭看了廳堂的牌匾一眼,「七心堂」三個大字熠熠生輝,嘴角一勾,微笑著問大家,「閑話扯完了,是不是該回歸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