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貴的山水出美人
我叫韓旭,打小生活在江南的水鄉,我猶愛江南的一切,那種「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風光,光是想想都覺得醉人心腸。
也許是十幾年都生活在充滿柔情的江南水鄉,對於那俊秀雄奇的雲貴高原竟也多出了許多的心心念念與嚮往,於是戊子年初秋,我做了個決定,去雲貴一帶支教。
我想去看看騰衝的溫泉和雲南的十八怪,我想去看看波濤洶湧的七星河,我想去看看古老的山邊摩崖石刻,我想去探索一番,那逶迤綿延萬里的群山高原之下的故事和古老的文明傳說。
民間盛傳,雲貴的山水出美人,鍾靈敏秀之地的人也都充滿了靈氣和秀氣,我曾想如若上蒼眷顧,我也能在雲貴高原偶遇一段情緣,找到自己最中意的愛人,那時候我還不認識奕秋,也未曾想到會有那麼多精彩的故事等著我。
那一年正好是戊子年,而我也正式的來到了號稱夜郎故都的貴州省赫章縣,在一個叫做牯雞村的村子里,寄宿在了老支書韓德才家裡。
韓德才是我的本家,為人很和善,尤其尊重文化人,村子里條件不是很好,只有一所不大的學校,據說是之前有大老闆來修的慈善小學,後來老闆出事了,教師也都跑光了,現在就是一個女老師,教著村子里百十個娃兒。
這女老師還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因為記掛著家鄉的孩子,所以放棄了城裡的機會,回來支教,她總想著多教出一個孩子,家鄉就多一份希望,她姓奕,單名一個秋字。
第二天我就去學校見了她,並留下來與她一起教那些孩子。奕秋人生得很美,是那種符合貴州山水的秀美,柔情綽態之中自帶三分英姿,和這高原的風光一般,很是醉人。
在牯雞村的生活很好,牯雞村有個供銷社,我平日里得閑之時,就用支教的錢,去供銷社打兩斤酒,和山邊溝頭放牛的牛犢子喝上兩口,和收谷打場的老田吹哈人生,小日子還算過得安逸。
這天我正在田埂上和老田聊田雞的事,村子里忽然躁嚷起來。有人在村東頭那顆老槐樹下,拉長了聲音的吆喝道:「出出,死人出棺木。」末了隨即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一縷青煙隨蒸騰起來。
「日你鍋敲,村裡死人了?怕是陽家老太太不行咯。」
老田罵了一聲,屁股在田埂上一蹉,站起身來,嚼著手裡的黃粑,就了一口小酒,看著村裡頭,不知道在琢磨些啥。
「小韓,快幫我一下,咱們把這背穀子背回去,晚上有的忙了。」
老田琢磨了一會兒,招呼著我幫他收穀子,我也知道村子出了事,幫老田收了穀子之後,就回了村子,村裡人基本上都奔著王家去了,老支書韓德才也去了,我尋思著老田不是說陽家老太太不行了嗎?怎麼這人都跑王家去了。
我疾奔王家去,還在路口,就看見王家院子里擠滿了人,有說有笑的,正在吃酒席,我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這不是死人了嗎,怎麼搞得比結婚還熱鬧呢?
正在我疑惑之際,屋頭有兩個孝子,在陰陽先生的陪同之下,杵著個孝棍,就走了出來。
那陰陽先生高聲唱了一句禮,方才說道:「各位親朋好友,今天乃是王太婆七十歲生日,感謝各位捧場,大家吃好喝好,午夜子時,大家一起送王老太婆上山,孝子行半跪之禮。」
陰陽先生話落,那兩個拿著孝棍的孝子,前膝半曲,對著眾人行了一個半跪之禮,此時的我已經是驚恐加懵逼,這明明是死人抬喪的場合,卻是王老太婆做大生。
這是喜事,還是喪事?
這一幕多年以後,我回憶起來,總是噩夢連連,不自覺的冷汗濕衿。
「哎喲,日你鍋敲,小韓你比我還快嘛,來入席吧,站路口乾嘛?」
就在我驚恐不安,不知道要進還是退的時候,老田來了,他擁著我的肩膀就入席了,這一頓飯吃得我膽顫心驚,到底吃了啥我也不知道。
晚些的時候大家都吃好飯了,有的在院子里打牌,靈堂也升起來了,這裡的靈堂,就是堂屋,王家堂屋之中,已經打掃乾淨,支上了香燭台,堂屋中央,停了一口大樣的柏木棺,民間普通百姓一般都是松木棺,杉木棺。松木棺最次,因為松木料板不是很好,久之會開裂,杉木保存的時間久一些,柏木棺那就是極好的棺了,王老太婆能夠得到一樽柏木棺,也的確可以安然去了。
「三天不吃的陽間飯,四天就上的呀望鄉呀台,望鄉台上望一望,滿堂兒女哭哀哀…」
做法事的先生敲鑼打鼓的在靈堂里唱《血河經》,這時候老田忽然又從人群里鑽了出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時候我發現老田變樣了,換了一身的新衣服,肩頭搭了一塊白色帕子,還戴了一雙白手套,手中提著一個灰布袋。
「你這是要做啥?」
我看著老田說道,伸手去掏他手中那個灰色布袋,老田將手往後一躲,拍掉我的手,嗡著聲音道:「別亂動,這是衣食罐。」
衣食罐?那是幹嘛用的?
老田賊嘻嘻低聲對我說道:「日你鍋敲的,別問那麼多,待會兒跟著我,好處多著呢。」
這時候,靈堂里做法事的先生,已經將血河經唱到了尾聲:「十月懷胎娘辛苦,三年懷乳母勞呀心。想念父母恩難報,報恩會生太乙尊。養我一生無報答,發心虔誠禮世尊。
在家父母增福壽,過去祖宗早超嘞呀升。父母恩深無處報,拜禮太乙救苦尊。合家志心皈命禮,報恩會上救苦尊呀嘛。」
鐺鐺磁,鐺磁。
幾聲鑼鼓之後,做法事的先生被請到了別的地方休息,那個陰陽先生同孝子又出現在了靈堂中,陰陽先生唱了一禮,高聲說道:「王太婆進新屋啦,請新屋先生給王太婆打理新屋。」
這個新屋我能理解,這是一種避諱,也就是要將王老太婆的屍體裝棺了,可是這新屋先生啥玩意兒?
「也就是入殮師,走了跟緊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老田一把拉著走進了靈堂之中,老田先是謝了孝子的半跪之禮,然後走到棺材旁,將手中的衣食罐放在了靈堂中的一處燭台之上。
此時主家將一沓冥錢,彩紙,五綵線,什麼的都拿了出來,老田先是對著棺材拜了三拜,然後才招呼著大家幫忙,我不會就聽老田招呼,老田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先是在棺材底部鋪了幾十張彩紙,據老田說這些彩紙是有講究的,這是給死者墊的,就好像活人墊的毛毯之類的,多墊點,軟和。
「青彩一張似雲錦,兒子兒孫福祿全。」
老田說了一句口白《註:也叫吉禮,口彩》,終於把最後一張彩紙鋪墊好,然後將眾人折成倒三角形的冥錢,鋪在棺材內壁之中,這時裝殮第一步算是完成了,就等著抬屍進棺了。
可是我環目四顧,竟然沒有看見堂屋之中的屍體,這一瞬間冷汗又順著我腦門心流到屁股溝了,莫不是詐屍跑了吧。
然而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沒一會兒,在孝子和孝女的攙扶下,從內屋攙出一老太太,老太太容顏已經很蒼老了,一張面容溝壑縱橫,形如老樹皮,一雙手筋路凸顯,猶賽枯枝,穿著一件灰色的老壽衣,頭髮已經盡白,但是儘管如此,老太太看上去依舊精氣神很足。
看到死者竟然生龍活虎的出現在我面前,我拿冥錢的手幾乎抖得猶如篩糠,冷汗八顆八顆的從腦門心往褲襠里鑽。
「來啊,搭把手,扶老太太進新房。」
在陰陽師的招呼下,孝子孝女,幾個至親,一同將老太太橫抱起來,緩緩地放入了棺材之中,老田這個時候將燭台旁的衣食罐拿過來,緩緩的放入老太太頭部的棺材內部,並說了一句口白,衣食在前,子孫無憂。
本來正常的入殮還有一個流程那就是蓋棺蓋,可是這個時候孝子卻遞過來兩個大紅包謝我們,我此刻扶著棺材的手,都在棺材上扣下來兩個深深的指甲印,可想而知嚇到什麼程度,哪裡會有心思去接紅包。
老王替我接了紅包,此刻的我雖然害怕到了極致,但是我一直有一句話想說,我抬起頭看著眾人道:「這明明是個活…」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田一拳揍在肚子之上,我只覺得小腹之下猛地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冷汗就順著眉間眼角緩緩地滴落了下來,還沒疼醒,在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下,就被老田直接從靈堂之中拉了出來,我很生氣,老田憑什麼無緣無故的打我?我所說的本來就是實話,那王老太太,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老人,這是什麼人間?王老太太身體硬朗,本該頤享天年,壽終正寢才是對的,為何送活人入棺這遭天譴的事情,卻在這裡活生生的上演?旁人還不得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