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神明之物16
「你不必欺我,就算巧言令色,我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依舊沒有任何響動,就像好那隻貓已經不在了一樣。
氣急敗壞,理智崩塌,她使盡全力,雙手頂住轎頂,屁股離座,開始猛跺轎底。
過程中潸潸而墮,實在是越想越難受,越難受越急躁,越急躁跺得越用力,到最後,耗光一切力氣,累得汗如雨下,發現一切誠然無用,就絕望地倚著轎身痛哭起來。
「吵死人了!」
「臭貓,再不放我出去,我真死給你看!」她話說得絕決,淚墮得更厲害。
瞎貓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一聲「女人真是脆弱又危險」后,竟然真妥了協。
面首傳來兩下敲門聲,她正狐惑不解,貓又言道:「門已開。」
她瞠然不動,吃驚地問:「你不是說這個禁錮只有我師父才能解開嗎?你果然滿口謊話!」
「是謙吉將你託付我時,把解咒的法子說了。」
「鬼話連篇,信你才怪!」
出於謹慎,出於惜命,她沒有直接走出轎室,而是先探出腦袋,將四圍究竟一窺。
只一窺,立馬嚇得魂飛魄散。
她狂叫著縮回座位,許久方才定神,不安地質詢道:「外面是……月亮?」
一雙瑩白修長的手出現在門邊,一道頎長的身影屈膝蹲下,一張斯斯文文的臉出現在面前,嘴角一牽,用瞎貓的聲音對她說:「到底出不出來?我仁心有限,只此一次,過後不恭。」
她涼涼地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一邊說著,一邊確認,明明是瞎貓,化作人時,卻五官俱在,有眸有瞳。
弄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身?
尋思中,她快速脫開轎室,步上雪白的雲層。
周遭新鮮的風像扇子一樣刷過來,刷痛臉龐,心裡冷得發顫,臉上脖根反倒炙燙。
耳邊傳來一哂,她明知是誰,翻著白眼又罵:「登徒子!」
「好哭鬼!」對方亦不甘示弱。
「登徒子!」
「好哭鬼!」
「登徒子!!!」
「好哭鬼!!!竟絲毫沒有謙讓的意思。
沒風度,更沒意思。
她掐了掐手指,上忍於心,不再羅唣,「罷了,我師父人呢?」
瞎貓無言,低頭定定地望向低處。
穿雲而望,慘烈的戰場離得並不遙遠。
稀薄的迷霧籠罩著整片縣城,百姓們不知是死是活,全部躺倒在地,祭祀被迫中止,祭台周圍倒著人世不省的巫覘。
蹊蹺的是,祭台之上,竟然還有另一頂神轎,與她身後的一模一樣,但它被火燎過,已然焦了一半,轎門大開著,可以看見裡頭空無一人。
她猜不出這層安排的玄機,弄不清玄機的用意,回首想要詰問瞎貓,卻發現瞎貓正全神觀戰,神情緊崩,不容打擾。
順著瞎貓,目光向南,鬼士方在江心造了個至少三丈高的泥巨人,而三丈以上的天空,則盤旋著無數牽月翼人。
巨人腳下浮停著無數船隻的屍骸,泥沙翻天,水鳥不時穿梭而過,南岸也躺著許多人,大約正是那些失蹤的船夫,找了一會兒,未找到小義凡。
迷霧與船隻與失蹤,果然是鬼士方所為。
她終於意識到:「霧裡有毒?」
瞎貓頷首。
她心中一涼,「都死了?」
瞎貓回首,奇怪地盯著她,「你很在意這些人的死活?」
她搖搖頭,也想要細說分明,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是該告訴他自己曾預見過這片慘況,還是告訴他自己是個見死不求的懦夫?
強打起精神,努力搜尋著二位師父的蹤影,余光中發現瞎貓並未收回目光,還在盯著自己看,心頭不禁一陣發虛。
「你這雙眼睛,」半晌,瞎貓淡然道:「挺特別啊。」
她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議,然瞎貓已經收回目光,重新注視戰局,對她不再留意。
她無從說起地難過地嘆了口氣。
最近的地方,車勝從正面出擊,拳拳到肉,不停抗衡著泥巨人,珠衣已被鮮血染作一片殷紅。
再遠一點,一個全身覆著赤毛,手執鋼爪的巨型翼人正和震師父斗得難拆難解。
再過去,泯江北岸的一隅,謙師父在為迎青護持,準備開啟一個強大又複雜的法陣。
見二位師父安然無恙,內心一時激宕,竟忘了去追究、去深想何以迎青能夠開陣施法。
直到清醒過來,猛然看出畫面里的異常,她不禁身子一顫,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她居然在法陣附近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遠處,「小爻」不負所托,正與翼人忘情廝殺著,一招一式全是她熟悉的模樣。
她的心猛烈一撞,寒意從腳心一直漫延到天靈,俟而手腳發麻,胸口發脹,呼吸不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疑慮在腦中炸開,她立馬回首,毫無客氣地瞪著瞎貓,怒詰之:「為何有兩個我?那也是幻術嗎?二位師父知道嗎?」
瞎貓淺笑,「知道,這是交易。」
「怎樣的交易?」
「魔界七公主將命殞今夜,」瞎貓望著她的眼睛,涼涼地說道:「屍骸無存。」
「為何會有這筆交易?什麼時候的事?」
「交易有約,不得相告。」
「憑什麼?」
很難接受這一切,一切如巨山如磐石,重重地向她砸來。
她絕望地絞著雙手,欲哭之間,雙腳用力一提,想馬上飛縱到謙師父身側,問清一切的緣由。
可惜這個由術所造的假月亮,自身帶有禁制,她一連跳了幾次,發現根本無法逃離,就好像面前存在一個天然無形的屏障,像囚鳥的金絲籠一樣囚住了她。
用力敲打,猶是無果,她發了瘋一樣,聲嘶力竭撲向瞎貓,開始惡狠狠鎖住他的脖子,「放我離開,我乃魔界七公主,仔細小命不保!」
瞎貓歪著腦袋,靜靜地盯著她,目光如冰川,微抿雙唇,表情極淡,卻勝過一切招式。
不管她怎樣用勁,他都不動如山,呼吸如常。
「你醒醒吧,今夜以後,魔界再無七公主。」他說。
她終於鬆開雙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至於腳下的戰況,那些存在於不遠處的真實廝殺,再無力多顧。
哭了半晌,直到疲乏,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還留著一張保命的符紙。
彈指一揮間,趁瞎貓不備,果斷將符紙焚燃,然後開始靜心祈禱。
惹來一記蹙眉,瞎貓很不客氣地問:「你燒了個什麼?」
她並未回答,內心渴祈,望那位手執拂塵的書生說話算話,能夠早點出現,解救她於水火之間。
好在,書生並未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