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江陵危局

6.江陵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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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法尚聞言,不由仔細看了看韋孝寬的神情,面露疑惑,試探道:「瞧大帥不慌不忙的模樣,莫非早已在您的神機妙算之中?」

韋孝寬點點頭:「無需什麼神機妙算,叛軍唯一的出路就是西去,別無他途。」搜索最新更新盡在.br/>「啊?」周法尚大驚,「既如此,幾日前我與帳中幾位將軍都提出了相同的看法,大帥當時為何不置可否?反而在單將軍出征時,叮囑他在黃城東側紮營,不可輕敵冒進,這是何緣故?」

「三千騎兵,阻擋不了上萬步騎西遁,徒增傷亡而已。」韋孝寬微笑搖頭。

「那……那也能為平叛大軍趕到爭取時間啊……」周法尚說到一半忽然興奮地瞪大了眼睛,「哦!莫非……莫非大帥早有安排,在黃城之西暗藏伏兵,令單將軍在東紮營不過是疑兵之計,促叛軍西遁,對嗎?」

「哪裡有時間調兵迂迴到黃城以西埋伏啊?」韋孝寬笑了,「老夫就是要縱其西逃,讓他們去奔襲江陵。」

「江陵?!」周法尚怔住了,愣了一會才急道,「江陵大城,水陸要衝,城堅糧足,一旦落入叛軍之手,平叛可就不是朝夕之間的事情了。大帥此舉有何深意嗎?」

韋孝寬沒有立刻回應,而是低下頭指著棋盤上一顆處於棋盤二路正被三顆白子打吃的黑子,不疾不徐地說:「如今江陵西之巴蜀、北之荊襄、西之淮南三面皆為我大周所有,其南邊又是與蕭梁有篡國之恨的南陳。便如這顆黑子,三顆白子打吃,其僅剩的一口氣卻已是棋盤的邊緣,它還有存在價值嗎?」

周法尚愣愣地看著棋盤,忽然領悟,大叫道:「明白了,大帥這使的是驅虎吞狼之計啊!借叛軍之手滅掉南梁小朝廷。」

韋孝寬淡淡一笑道:「也談不上什麼驅虎吞狼,充其量不過是驅貓吞鼠而已。只因屠貓易,而投鼠卻忌器啊,便須先借貓的爪牙一用嘍。」

周法尚點點頭,示意明白了其中的政治智慧,蕭梁已該退出歷史舞台了,但北周不便自己動手消滅藩國,借刀殺人自是面子裡子俱佳的選擇。他不由心下欽服,十分感慨地抱拳道:「大帥的眼界真是宏闊無邊啊,竟能跳出這縱橫十九路的戰場,思慮和謀略簡直到了大道無形、無招勝有招的境界了!」

韋孝寬卻皺著眉頭盯著棋盤,喃喃道:「別給老夫抬轎子了,這縱橫十九路的紋枰之內,老夫可已是四面楚歌、黔驢技窮了啊!」說罷默點了一下棋盤上的黑白子局勢,己方的黑棋已無力回天了,便推枰認輸。

周法尚收著棋子卻見韋孝寬忽然面帶憂色,當然不是為輸棋而不快,想了想問道:「大帥是不是擔心叛軍攻佔江陵后不誅殺蕭氏?」

韋孝寬擺了擺手道:「這是你的疑慮吧?若如此老夫豈非偷雞不成蝕把米了!不過老弟你儘管放心,宇文純勢必誅蕭滅梁。其一,誘惑叛軍亡命的正是江陵城和皇宮中的金銀財寶,劫掠殺戮必不可免;其二,叛軍的旗號是反天元不反大周,自不能去擁立蕭氏,而蕭巋也不敢歸順宇文純,因此他們二者必不能共存。」

「大帥算無遺策,那還有何疑慮之處嗎?」周法尚問道。

韋孝寬點點頭:「還是有啊,怕只怕蕭巋惜命,棄城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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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地處長江中游,江漢平原西部,因其西控巴蜀,北接襄漢,襟帶江湖,指臂吳粵,自古便是水陸要衝、東南重鎮,乃是名符其實的荊楚名都。早在春秋時期,公元前689年,楚文王繼位后遷都於郢,建城於紀山之南,故名紀南,楚人慣性稱都城為「郢」,故又名紀郢,遺址就在江陵城北。已歷經三百多年積累和發展的楚國,在牢牢控制了江漢平原之後,如虎添翼,迅速躍升為大國之邦,才有了不可一世的春秋五霸之一楚莊王。那時的楚國北上圖霸,滅國達五十餘個之多,差不多將漢水以北的姬姓小國吞併殆盡,故史書有載:「漢陽諸姬,楚實盡之。」直到公元前506年,在中國古代的一代兵聖孫武的策劃下,吳國出奇兵襲楚,五戰五捷,直下強楚都城郢。楚國自此式微,也不得已遷都離開了江陵。公元前491年,楚昭王才重回江陵,還都紀郢。此後楚悼王用吳起變法,楚國又重振雄風成為「戰國七雄」之一。也就是說,江陵既托起了楚國的崛起也成就了楚國的再次復興,可謂楚國的風水寶地。雖然在秦滅六國的戰爭中,秦將白起拔郢,盡毀都城,江陵的繁盛至此煙消雲散,但其兵家必爭的要衝地位絲毫沒有因此而改變,又在東漢三國時期顯示重要的政治軍事價值。東吳呂蒙奇襲江陵、擒斬關羽,從根本上奠定了蜀漢先亡的歷史結局。來到東晉南北朝的大分裂時代,江陵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在了風口浪尖。

此時此刻的江陵城中,已被一場飛來橫禍攪得是人心惶惶,大周反王宇文純率五萬大軍朝江陵撲來的消息已鬧得沸沸揚揚。在蕭梁小朝廷的皇宮之內,群臣圍繞在皇帝蕭巋周圍,密密層層、聒噪不已。殘梁政權雖然對大周稱藩,卻依舊延續著南朝正統漢文化的朝廷體制,凡所應有,無所不有,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加之地盤狹小,幾乎就是個城邦之國,就顯得官員特別的多,而且差不多都集中在朝堂之上,好不熱鬧。

大臣們的意見基本分為兩派,一派主戰,認為江陵城堅糧足,只要固守一段時間,大周的平叛大軍就會趕到,救他們於水火;另一派主逃,認為缺兵少將,無力堅守,立即北逃託庇於大周,方可躲過此劫。雖有個別主降的,但很快就被主戰派和主逃派的口水給淹沒了,別說反王宇文純號稱才五萬大軍了,就是有十萬大軍,他也終將不是泱泱大周的對手,遲早滅亡,降了他,鐵定的自取滅亡外加身敗名裂,蕭梁也將因此不容於大周而覆滅了。

看著唾沫橫飛爭吵不休的群臣,年齡還不到三十八歲的蕭巋顯出異乎尋常的衰老,看他憔悴的面容和眼中無盡的憂愁,彷彿就要重演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的悲情戲。他終於抬起因消瘦而骨節分明猶顯頎長的手,示意群臣不要再爭論下去了,用暗啞的聲音問道:「城內百姓此刻是何反應啊?」

群臣一陣面面相覷,竟無人能答,到是站在蕭巋身後的宦官內史令趨前一步回道:「陛下,全城百姓感戴您這些年來的仁政恩澤,都願追隨陛下身邊,陛下留,他們就留,陛下走,他們就跟您一起走,全民如此,令人感慨涕下啊。」

蕭巋聞言不禁黯然神傷,熱了盈眶。

主戰派的大臣彷彿受到鼓舞,立即大聲主張道:「既如此,更說明要堅守城池了,守則民心可用,不患無兵。若是北逃,百姓跟隨,一路逶迤,無法快速脫困,陛下恐難逃賊兵的魔爪啊。」

主逃派立即反駁道:「陛下有禁軍護持,快馬加鞭,怎麼會難以脫困、落入魔爪?」

這時蕭巋說話了:「寡人生逢亂世,天下分崩,故此自幼熟讀《三國志》,還記得『蜀書先主傳』中這樣寫道:『荊州人多歸先主,比到當陽,眾十餘萬,輜重數千輛,日行十餘里。』有隨員建議劉備拋下百姓儘快擺脫曹魏追兵,劉備卻說:『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正因為劉備有如此仁義襟懷,才終成一世霸業,三分天下。同樣發生在江陵,唯一不同的是劉備扶老攜幼投奔江陵而來,寡人卻要拖家帶口捨棄江陵而去,寡人雖不敢自比昭烈,卻也不願輸與古人。怎忍心將闔城百姓拉入背井離鄉之路,置於鐵蹄踐踏之下而獨自逃生呢?何況……何況社稷宗廟先皇靈位皆在江陵,一旦棄之,諒那連黃城小郡都不放過的禽獸賊兵,豈不是……豈不是……」說到這裡竟淚如泉湧、語不成聲。

在場的大臣們無不跟著唏噓,主逃派徹底沉默了,主戰派則愈發群情激奮起來,紛紛奮袖出臂慨然請纓。內史令見狀也抹了一把眼淚,對蕭巋道:「陛下,奴斗膽提個建議。我朝向大周朝廷的求救文書雖已發出,卻恐怕遠水難解近渴。不如就近向封國在豐州武當、安昌郡的大周越王求救,他若領兵來救,旦夕可至啊。」

此言一出,有不少大臣紛紛附和。那武當郡距江陵不及長安距江陵的一半路程,也就是說求救所需的時間可以節省大半,救兵到達的時間也可以縮短大半,且無漢水阻隔,很可能比韋孝寬的平叛大軍來得還要方便還要快,這一建議怎能不令人振奮?

蕭巋拭去淚痕,立即叫來筆墨親筆書寫求救信函,抬頭寫的是:大周君主國神武越王盛殿下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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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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