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你在找誰?招招致命
許晗一下站起來,動作之間,身下一股暗潮。
那箱子裡頭裝著幾本坊間的話本子,一套換洗的衣衫,備著她當值的時候用。
重要的是,暗格里,還放著她的紅梅帶(月事帶)
就是那麼的湊巧,臨出門的時候,她發現小日子來了。
臨下馬車時,想起身上還放著備用的月事帶,總不能帶著這個面聖。
誰知道剛將東西放到暗格,蕭徴就進來了。
啊啊啊!她真是要瘋了!
話本被發現了,她還能解釋解釋,可那紅梅帶被發現了,她要怎麼解釋?
真是流年不利啊。
她的目光落在蕭徴的手上,抿住了唇,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阻止他。
蕭徴在箱子裡頭翻檢了會,拿過一本書,翻了翻,一臉鄙夷的看著許晗:
「看不出來,你這小身板,竟然還看這些東西……」
許晗摸摸鼻子,乾笑道:「世子,大家同是男子,應該能明白的哦……」
蕭徴臉微微發紅,將手中的書如同燙手山芋扔回箱子:
「本世子還用看這些……」
一臉傲嬌的模樣。
許晗連連點頭,「是是是,世子風流名聲在外,活物都不知看了多少,確實無須看這樣的死物。」
她小心翼翼的移過去,一邊看著蕭徴,手上微微動了動,想將那條凳放好。
手才碰到條凳,蕭徴回身按在她手背上。
他的掌心滾燙,襯著她的手有些心虛的冰冷,他在她臉上掃了下,收回:「趕緊的,時間來不及,有事和你說。」
許晗聞言心頭大大鬆了口氣,她利落的將書擺好,放好條凳,「世子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蕭徴淡淡地道:「皇上將你我召進宮,大約是安平去告狀了,你不用太在意,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許晗心頭微動,原來他特意過來,就是想和自己說這個。
她立即點頭,「好。」
不怪她不仗義,她上場比試是他推著上去的,將安平和趙嫻雅扔出七星樓也是他的手下乾的。
許晗眼珠轉了轉,死道友不死貧道。
兩人進了宮,才發現不只他們,於東平以及當時在場的幾個世家子都在殿外等著。
於東平見兩人一同前來,頓時上前道:
「晗弟,今日的事都是我惹出來的,等會我和陛下去解釋,根本怪不著你。」
許晗聞言,心頭一點都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今日七星樓的事情說起來不管怎麼樣,都是藐視皇族。
可於東平還能如此誠摯地要將她摘出去。
他們的交情其實也不過是金吾衛同僚那點交情,再多一點的,也是她帶著目的將那塊玉佩要了過來。
蕭徴站在一邊,看於東平表演兄弟情深,突然笑了,漫不經心地道:
「今日的事情和你們都沒關係,你們該怎麼說怎麼說。」
於東平小聲嘀咕:
「怎麼和我們沒關係,我們是你的朋友,不幫你幫誰。」
蕭徴輕輕踹了於東平一腳,卻是道:「想做我朋友,就把腦子帶出門,不要別人說兩句就跳將起來。」
於東平本來被蕭徴這麼『溫柔』的一踢心碎成了好幾片,聽他說完后,那碎了的心又立即癒合了。
果然,蕭徴的心裡他還是有點地位的。
說來說去,還是怕他吃虧。
於東平越想,臉上就露出傻傻的笑。
正巧,永安侯過來,見到於東平站在一堆人里傻笑,頓時上前,拍了下他的後腦勺:
「臭小子,你說,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壞事?好端端的休沐日被召進宮。」
把於東平給拍的嗷嗷叫,捂著頭道:「爹,今天的事情可和我沒關係。是……」
剛巧,殿內有內侍出來傳一干人等進去。
永安侯揪了下於東平的耳朵:「臭小子,回去收拾你。」
說罷,就要跟著一起進殿,沒曾想,被內侍攔住了。
「侯爺,陛下只說召見這幾位,還請您在外頭等等,小的給您通稟。」
永安侯只能作罷,狠狠地瞪了於東平一眼,其實是伸長脖子想看看殿內的情形。
許晗心頭暗笑,大約做爹的都是這樣,永安侯其實很關心於東平,偏偏大家長的威嚴放不下。
她忽然想到驃騎大將軍霍錚,她以前的父親,在校場上對她極為嚴格,可在家中,卻是個溫和的性子。
她心頭嘆了口氣。
十二月的天,外頭滴水成冰,進了殿內,一陣暖融融的熱氣撲面而來。
正上方坐著一個穿明黃龍袍的中年人,腰系寶帶,白面微須,粗一看與別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區別,只是他的服飾彰顯了他天下至尊的身份。
這位陛下是先帝幼子,出生時前頭幾位兄長都已經成年。
誰都沒想到,最後坐上寶座的,竟然會是他。
可見人再強,都強不過命。
許晗和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行了禮。
「行了,都起來吧。」
皇帝的口氣聽上去挺和善,不像動了怒的樣子,見到眾人都爬了起來,掃了一圈,停在許晗的臉上,笑了笑,又格外注視了她兩眼:
「他們都說朕的金吾衛都是些紈絝,看看,不想卻是出了個被王慕山看中的大才子。」
「鎮北王世子,上前來,讓朕好好瞧瞧給朕長臉的大才子。」
其實皇帝這話多半是玩笑話,但他說的情真,許晗就靦腆地笑了笑,上前兩步,說的話卻是一點都不靦腆:
「陛下,臣不過是僥倖罷了!臣與金吾衛其他同僚出生已然是託了天大的福分,總不能好事佔盡,又去和寒門學子爭輝。那也太不厚道了。」
皇上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手指著她:
「你和你父王可不一樣。」他接著道。
許晗又是靦腆一笑,不等她再說什麼,皇上接下來笑眯眯的說道:
「朕的公主是怎麼得罪了你,你要絆倒她,給她難堪?」
許晗哪裡還敢站著,撲通跪倒:「陛下,並沒有,臣與公主內外有別,再說那絆倒她的珍珠,可不是出自臣手。」
「不過,臣沒能及時發現那珍珠,還請陛下恕罪。」
皇上擺擺手道:
「朕聽安平說了說,但她的性子被朕和惠妃給寵的張揚,是個闖禍的頭子,她的話,朕信一半都不知是不是信多了,你在場,你就說說罷。」
安平公主站在他的身後,跺跺腳,帶著哭腔:「父皇,兒臣哪裡有。」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一看就是剛剛哭過的。
面對安平的反駁,皇帝只是溫和的看了她一眼:「朕知道,該是誰的錯,就會罰誰。」
安平公主抬起頭來,冷冷地看向許晗一行人,芊芊手指一指:
「他們都欺負我,父皇您一定要給兒臣討公道。」
許晗不由得好笑,本來他們在七星樓栽贓嫁禍的手段已經不怎麼高明,雖然有時候要害人,手段並不需要多高明,只要夠無恥就行。
可安平公主就是能如此的胡攪蠻纏,顛倒是非。
蕭徴見皇上問許晗事情的經過,走到她身邊,恭敬地給皇上行了一禮:
「陛下,這事由臣而起,臣……」
「你先站到一邊,朕今日只想和鎮北王世子說話。」皇帝抬手輕輕一揮,示意蕭徴站到一邊去。
蕭徴還想說什麼,皇帝身邊坐著的素衣女子微微朝他搖頭。
原本想要去幫許晗的於東平見蕭徴都敗下陣來,腳動了好幾下,想要上前去,卻被身後一隻手給死死的揪住。
他回過頭去,見是永安侯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
許晗垂著眼眸,一五一十地說起來,她沒添油加醋,但就這樣安平公主也不肯認,一口咬定是他們藐視皇族。
許晗心平氣和地道:「臣有一句話想問安平公主。」
皇帝擰了擰眉頭,「什麼話?」
「在七星樓的時候,公主當時召來大內侍衛,言明要教訓臣一頓。」
許晗垂下眼,一幅恭敬的模樣,可問出的話卻讓人聽了心驚,
「臣斗膽,想問公主討一個緣由。」
安平公主可以胡攪蠻纏,顛倒是非,那她自然也不會逆來順受。
要說起來,她是王世子,不是阿貓阿狗,隨便的陷害,打死了事。
既然她敢做,就要接受她的反擊。
許晗的話一出,眾人都愣住了,大殿之中一片寂靜。
蕭徴站在一邊,搖了搖頭,復又垂眼無奈地笑了。
真是不聽話,在宮門外都白說了。
算了,一報還一報,也不算過分。
許晗這話問的時機還是不錯的,不管她被王慕山看上皇上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只要有他在,就算安平公主惱羞成怒,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她筆直的站在那裡,手微微的拱著,頷首斂眉,端得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因為小日子肚子不太舒服,臉色有些蒼白,越發顯得眉眼如畫。
安平公主面對她的質問,惱羞成怒,怒斥道:「你放肆!那不過是一個玩笑罷了。」
她知道蕭徴她是動不了,貴妃在那杵著,於是就想著拿許晗出氣。
「臣不過是長的好看了些,品性正直了些,被王先生看中,可臣還是沒弄明白公主的用意。」
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說的有模有樣,「公主想要臣死,可臣總要做個明白鬼吧。」
「何況臣一個王世子公主都如此的捉弄。如果是一個平民百姓呢?公主以為無聊尋個樂子。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怎麼辦?他們會有我這樣的好運嗎?還有活路嗎?」
這簡直就是上升了事情的等級。
「你放肆!」安平公主見她巧舌如簧,搬弄是非,還不忘抬高自己,又呵斥了一句,氣得臉都紅了。
「想罰你就罰你,難不成我一個公主,還沒資格處置你這個金吾衛的侍衛嗎?就是要了你的命,又如何?」
許晗輕笑一聲,道:「這樣,那臣就明白了。」
「安平。」一直靜默不語的皇帝終於開口了,他眼神凌厲地看向安平公主,「教養嬤嬤平素就是這麼教你的?」
安平公主怒火剛發作,就被皇帝輕飄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惠妃。」皇帝面色如常,聲音平靜,輕描淡寫地道:「給安平換個教養嬤嬤,再不成,就你自己親自盯著,別再讓朕聽到她口裡說出這樣的話來。」
「朕的公主可以任性,可以跋扈,可不能沒腦子。」
「你貴為公主,如今這副模樣,才是有損皇家顏面。」
有些話,心裡想可以,可說出來就是罪。
安平公主瞪大了眼,臉都白了。
她雖然不是皇后所出,可這些年來,皇帝也是將她當做掌上明珠一般待著,自小到大,都是旁人捧著過來的,連句重話都沒曾受過。
今日的事情,她本就委屈的很,如今皇上不僅僅不幫她討回公道,竟然被父皇這般嚴厲地斥責,眼淚剎地就出來了。
到底是疼愛的女兒,皇帝見她這樣,神色稍緩,但態度仍舊很堅定,對坐在他身邊的一個美婦人道:
「愛妃,如今你執掌宮務,幫著惠妃一起,挑一個好嬤嬤。」
美婦人正是寵冠後宮,執掌宮務多年的瑜貴妃,蕭徴的姨母。
身為一個寵妃,瑜貴妃的打扮可說是十分樸素了,一身簡單的宮裝,身上配飾皆無,只頭上的銜珠鳳釵,彰顯尊貴的身份。
就算這樣樸素的裝扮,一點也沒讓她容顏失色。
長眉略略上斜,下頭一雙鳳眼,鼻樑挺直,紅唇豐潤,如果盛裝大概會美的逼人,如此樸素,倒讓她顯得春水般的柔和。
她聲音柔和,眉目舒展,看了皇帝一眼:「陛下也真是的,惠妃姐姐就在此,哪裡需要我幫忙。」
這時,蕭徴看著臉色難看的安平公主,慢吞吞的上前,將當時那顆絆倒安平公主的珍珠交給了邊上的內侍,呈給皇上。
再慢吞吞地補上致命一刀:
「陛下,這顆珍珠臣記得是今年南邊上貢的,不過賞賜了兩三人,公主是從哪裡得來的?」
「還有,是何人給公主出的主意,讓她這樣捉弄人?陛下應該捉了人來問,把那根子除了才是。」
安平公主臉色一變,她身邊的一直都未曾說話的以為溫婉女子忽然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裙擺站起了身來,然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來。
皇帝看著她,「惠妃,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
惠妃娘娘嘆了口氣:「不管如何,臣妾都有一個管教不嚴之職,
那珍珠是陛下賞賜給三皇子,三皇子又孝敬給臣妾的,說來說去,都是臣妾的錯。」
還望陛下贖罪,讓臣妾將安平帶回去教導。
惠妃的背脊挺的筆直,頭微微垂著,雙手恭敬的交疊在身前。
蕭徴的目的很簡單明確,就是要將三皇子拖下水來,可恢復不會讓他陷進來。
這事,三皇子也確實不知道。
女兒她心疼,可兒子更重要。
皇帝的神情鬆動下來,瑜貴妃連忙讓邊上的宮人將惠妃攙扶起來,只聽皇帝道:
「朕知道你素來疼愛安平,朕也疼她,可有時候太過,反而適得其反,她如今這模樣,朕也有錯。」
「以後一定要對安平嚴加管束,朕會讓貴妃重新挑人手送到安平宮裡。」
「是。」惠妃恭敬道,一絲委屈和惱意都沒有,隨後帶著安平公主離開了。
臨走前,安平公主狠狠的瞪了一眼許晗,許晗正好抬頭,對上了她兇狠的目光。
許晗對著她似乎毫無芥蒂地一笑,倒是把安平給笑愣了。
她冷哼一聲,跟著惠妃走了。
惠妃母女走後,皇帝笑看著許晗,讚許道:
「朕的大才子確實不錯,你也在金吾衛當差有些時日了,正巧金吾衛有一個指揮僉事的職位,就給你了。」
許晗:「……」
這個獎賞來的猝不及防,金吾衛指揮僉事,那可是正四品的官職啊。
原來她不過是個閑散的巡邏小兵,一躍四品正官,這個,她沒在做夢吧?
難道皇帝傳召她進宮,不是給安平公主討回公道的?
結果,不然把安平公主給訓斥了,還給她這樣大的官職!
她發著懵,於東平急了,甩開永安侯一直拽著他的手,稍稍上前,捅了捅,「晗弟,你發什麼愣?快謝恩啊!」
她看了看於東平,又下意識的去看了眼蕭徴。
蕭徴彎了彎嘴角,看上去心情不錯。
許晗深吸一口氣,跪下叩謝皇恩。
……
惠妃帶著安平公主回了昭仁宮,揮退閑雜人等之後,安平公主方才強忍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母妃……我……」
惠妃正讓貼身宮人伺候著更衣凈手,她將擦手的帕子遞給貼身宮人,讓她也退了下去。
她理了理袖擺,慢慢走到委屈的安平公主面前,安平公主淚眼朦朧地看著她,正要說話。
惠妃抬起手,運足了勁,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知道本宮為什麼打你嗎?」
她的手勁很大,安平嫩白的臉上剎那就變紅了。
安平捂著臉頰看向惠妃,面上沒有在外頭的飛揚跋扈,她咬著唇,忍住淚,垂著頭不說話。
惠妃冷冷地看著她:「本宮和你說過很多次,你可以囂張跋扈,可以睚眥必報。」
「可你要是沒有十足把握讓一個人死的話,就不要去做,還要記得和本宮說一聲。」
安平公主捂著臉頰,低聲道:「女兒只是氣不過,本來三哥帶去的人一定會英的,偏偏冒出來一個許晗。」
「他分明就是個草包,怎麼能被王大儒看上?」
惠妃斜睨了安平公主一眼,走到貴妃榻上坐下:「這世界上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你犯了蠢也就夠了,怎麼還能去陛下面前還不依不饒?你是怕別人不知道你做的蠢事嗎?」
安平公主急急道:「母妃,女兒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可父皇一句都沒說蕭徴,反而訓斥女兒……」
惠妃儘力平緩心情,看著仍然懵懂無知的女兒,只語氣平平道:
「有瑜貴妃在,你父皇又如何會訓斥蕭徴?此番是你走錯了一招,就不該用那拙略的手段去陷害鎮北王世子。」
「既然他是代替蕭徴上場的,你說蕭徴如何會讓你動他一根汗毛?」
陛下說的沒錯,她確實太嬌慣安平了,原本想著宮中皇子多,公主少,安平就是嬌慣也沒事。
可現在嬌慣的沒腦子,就容易出事。
這個時候,如果被朝臣得知,必定會影響到三皇子的聲譽。
惠妃的態度和從前判若兩人,安平公主等到她氣消的差不多了,才走過去蹲在貴妃榻前:
「母妃,安平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惠妃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疼嗎?」
安平公主搖搖頭,又點點頭,眼中帶著幾分委屈。
惠妃則是笑了,她用帕子輕輕的擦著那紅痕,柔聲道:「知道疼就好,這樣才能長點腦子,記在心裡。」
外頭傳來宮人的稟報聲:「娘娘,三皇子妃來了。」
惠妃斜倚在貴妃榻上,緩聲道,「讓她進來。」
安平公主見狀,用帕子捂著臉頰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趙嫻雅款款從外頭走了進來,恭敬的給惠妃請安。
惠妃閉著眼睛,彷彿不知道她給自己請安,半天也沒叫她起來。
安平在邊上有些坐立不安的,想要提醒,可臉上還是火辣辣的,又將話給咽了回去。
良久,惠妃才睜開眼睛,眼神森冷的看著趙嫻雅:
「今日安平用珍珠設計鎮北王世子的主意是誰出的?」
安平公主眸光閃爍,支支吾吾的道:「母妃,是女……兒,鎮北王世子搶了三哥手下人的風頭……」
惠妃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起來:「你母妃還沒老,那珍珠是怎麼到你手裡的,我一清二楚。」
趙嫻雅一直維持著行禮的姿勢,腳微微的發顫,惠妃不說起來,她也不敢起來。
「母妃,兒媳沒能阻止安平,都是兒媳的錯。」
惠妃睜開雙眼,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玩的那些把戲,都是本宮玩剩下的。」
「如月確實是我賞賜給三兒的,連妾都不是的玩意,你竟也容不下。」
「果然庶女就是庶女!一點正室的規矩都不懂!」
趙嫻雅緊緊的咬著雙唇,庶女,庶女,庶女又做錯了什麼?
恍惚間,她想起從前有個人,從來不身份論高低,不會因為她是庶女,就看低她。
也因為她,她才能嫁入三皇子府。
只是後來,兩人終於漸行漸遠,那人變成了一抔黃土。
趙嫻雅勉強收回心神,聲音硬邦邦的道:「是,都是兒媳的錯。」
……
許晗有些不太真實的從宮裡『飄』出來,進了一趟宮,得了個實缺,還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那種……
她坐在馬車上,有些神思恍惚,外頭街市上的吵鬧聲讓她回過神來,她掀開帘子。
京城的大街小巷她都很熟悉,從前作為霍十一娘時很自由,經常這條衚衕拐進那條小道。
大街小巷裡哪裡有好吃的,她都一清二楚,後來霍家滅門后,她帶著宓兒住在小衚衕里。
這附近她也是來過的,當時徐修彥被點為探花要遊街,她帶著宓兒在這附近的一條衚衕看著他騎馬而過。
此刻再次經過這一段路,她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一個店鋪一個店鋪的看過去,人群來來往往的人都是陌生的臉,大姑娘小媳婦擠在一處賣攤位前挑挑揀揀。
邊上有孩童想要吃糖葫蘆,大人怎麼勸都不走,氣急了,大人在孩童的屁股上死命的拍了兩下。
那孩童哭的震天響。
再過去,對面的人群里,一個身形高挑,穿著淺青色襖子的少女尤為顯眼。
雖然她的面容只是清秀,但身量修長,雖年紀不大,卻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絲英氣來,與街面上的姑娘截然不同。
許晗在這一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抓著車簾的手,有些發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好半響,她才回過神來,朝外頭的許勉大喊:「停車,停車。」
又沖著那少女大喊,「宓兒!」
街市上人聲鼎沸,掩蓋了許晗看似很大聲,其實沙啞無比的聲音。
許晗不等馬車停下來,撩開帘子,從車上一躍而下,往那少女消失的方向跑過去。
她不知道為何今日街市上會有這樣多的人,不時有人被她撞到,發出抱怨聲。
甚至有高大的男子在後頭想要揪住她,罵罵咧咧的。
這些許晗都沒有理會,她的眼裡只有剛剛出現在她眼裡的那個少女。
她一邊跑,一邊緊緊的握住脖頸上掛著的蝙蝠玉佩,告訴自己沒看錯,宓兒確實還活著!
可看宓兒的那身打扮,和普通人家的丫鬟差不多,她當時留了很多錢,就算她不在了,宓兒也不應該去做丫鬟啊!
更何況,她在宓兒身邊還留了人,那些人都去了哪裡?
不知不覺中,許晗已經是淚流滿面,她一遍往那邊跑,一遍喊,「宓兒……」
可是街道上人實在太多了,總是有人阻攔了她的去路,將她的聲音淹沒。
她好不容易跑到街道盡頭,可是哪裡還有那個少女的身影?
街的盡頭,是一排店鋪,她扯過路邊一個賣荷包的老婆婆:
「婆婆,您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少女從這裡經過,她長的……」
老婆婆一邊看著她比劃,一邊上下打量她,
「這位公子,這街面上人來人往的,小姑娘可多了,你這是找誰?別被拐子給拐了,那就不得了。
你還是趕緊報官吧,早些還能少受些罪。」
邊上好幾個人也勸許晗早些報官,小姑娘一旦被拐走,去處都不怎麼好。
許晗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沒看到有那樣的少女經過。
這條路並沒有很多的岔路口,這麼多人都說沒看到,不禁讓許晗懷疑自己難道太過想念,所以看花了眼?
可那小姑娘雖然長大了些,高了些,分明就是當年的宓兒啊!
她茫然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去往哪裡。
大街上,許勉見許晗不等車夫將馬車挺穩就跳了下去,頓時也跟著追上去了。
只是人多,一會就不見許晗的身影,頓時急的跺腳,無奈之下,又追了上去。
要是把世子給弄丟了,他的皮也不想要了。
不說王爺,王妃,他娘就能先把他給打個半死!
許晗見實在是沒處去找人,想到剛剛把許勉給丟在半路,就想著折返回去找他。
不想,一道高亢的聲音在她不遠處響起:
「爹,娘,大哥,就是這小子,剛剛就是她,橫衝直撞的,撞到我了,哎喲,我的胸口都痛了。」
許晗抬眼就見到一個高,黑,壯,偏生還穿著大紅衫的姑娘正用手指著她,一隻手捂在胸前作西子捧心的動作,攔在她面前,彷彿一堵牆。
高黑壯姑娘身後站在三個同樣看起來很健壯的男女。
「快,抓住他,就是他非禮我了,看他穿的也不錯,家裡應該有錢,我看上他了。」
高黑壯姑娘笑嘻嘻的指著許晗,朝後頭的三人說道。
「這感情好,這姑爺長得還挺標緻。」後頭一個婦人聞言上下打量著許晗,滿意的點頭。
旁邊那賣荷包的老婆婆忍不住開口道:
「李三家的,你可別太缺德了,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你讓人家娶你家這個大黑炭的姑爺?虧你們敢想!」
高黑壯姑娘狠狠地回過頭去,叉著腰對那老婆婆道:
「老東西,少管閑事,男女授受不親,剛剛他摸了我,就要娶我!」
她撩起一束髮絲在手上卷了卷,滿面羞澀地道:
「再說了,我哪裡不好,膀大腰圓屁股大,到時候可以給他生十個八個兒子……」
不只高黑壯姑娘凶那老婆婆,同行的三個人紛紛的圍向她的攤位。
老婆婆看著滿面橫肉的幾個人,終究是敢怒不敢言,周圍的人也都紛紛假裝沒看到,顯然這夥人是這裡的一霸!
那剛剛叫許晗『姑爺』的婦人嘖嘖了兩聲,「什麼大戶人家的少爺,到時候生米成熟飯,還不是乖乖讓我女兒進門。」
「聽說每年放榜的時候,那些當官的不也是等在幫下搶狀元女婿?」
許晗根本不想和這樣人磨磨唧唧,就算不找宓兒,她也要回去找許勉,她要讓許勉帶著人在這一帶繼續找人。
可她想走,前頭卻有人擋路。
「讓開。」她冷冷地道。
高黑壯姑娘見她說話,頓時激動的跳起來,身上的肥肉跟著她的跳動而跳動。
「爹,娘,就是他了,我就要他了,長的好看,聲音也好聽,床上的聲音肯定更好聽。」
大約太過激動,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的。
高黑壯姑娘的娘呸了一口,吆喝道,「兔崽子,還等什麼,快抓住你妹婿啊。」
不管是霍晗還是許晗,在人前都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可很少人知道,那不過是她的偽裝罷了。
她揚揚下巴,看著眼前四個猛張飛,眼裡出了鄙夷,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戾氣。
晚一點派許勉找人,就晚一點得到宓兒的消息。
「讓開!」
高黑壯大哥『嘿』了一聲,擼起袖子衝上前,一邊還道:「妹子,這小子細皮嫩肉的,是個小倌的好苗子,你確定要拿來做姑爺?」
他伸手就朝許晗抓來,還沒碰到她的衣料,就聽『砰』的一聲巨響,高黑壯大哥橫著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眾人震驚,這樣一個文文弱弱的公子哥,竟有如此的身手,而且還敢下如此的重手!
許晗沒看他們,只是拍拍手,抬腳就要繞過去。
高黑壯家人反應過來,見許晗要走,頓時一起朝她衝過來,許晗真是怒上心頭。
那位姑娘恨嫁的心她能理解,可一家人圍著她,不顧她的意願就想捉了她去,還什麼小倌,榜下捉婿。
他們的嘴臉,簡直就讓人噁心,不可理喻,這讓許晗想起當初霍家出事時,周圍一些人的嘴臉。
她冷冷地看著高黑壯姑娘一家人,心底一陣冷笑,本來同為女子,她不想為難高黑壯姑娘,可他們偏偏要一起作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正當她要出手時,面前的人紛紛膝蓋一軟,撲通倒在地上,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搶親搶到金吾衛指揮僉事的頭上了,你們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是蕭徴,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了。
明明她從宮裡出來時,他被瑜貴妃給叫過去敘話了。
蕭徴挑眉看著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著,他的邊上站著幾個侍衛,領頭的就是那天那個遞帕子的。
他的手上正拋著幾粒石子。
許晗不欲留在這裡,她朝蕭徴和那侍衛點點頭,拱手道謝,就從另外一邊繞了過去,沒走幾步,她發現有條衚衕,停頓了幾息,就閃身進去了。
至於那幾個高黑壯,有蕭徴在,總能解決,更何況蕭徴長的比她還要美,說不定高黑壯姑娘換個人做姑爺呢?
雖然剛剛那是路的盡頭,可這些衚衕卻是連著衚衕的,許晗轉進去后,心裡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快點找到宓兒。
也幸好她對這些衚衕的構造都很熟悉,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也沒暈頭轉向。
她一條衚衕一條衚衕的鑽,見到人就上前問,均是失望的回答。
終於,她走累了,速度放慢下來,前頭不遠處有個年輕婦人正在哄孩子,許晗上前問道:
「這位嫂子,您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姑娘……」她將宓兒的樣貌細細的說了一遍。
那年輕婦人有些羞澀,抱著孩子細聲細氣地道:
「沒見過,這裡衚衕多,人也多,流通也大,這樣大的小姑娘很多的,不好找哦。」
許晗也知道這樣找人是徒勞無功,可就算在艱難,她也要找到宓兒。
如果剛剛她看到的是宓兒,那她這些年過的怎麼樣?出了什麼變故?讓她去給人做丫鬟?
從小到大,宓兒就沒吃過一點苦,家人在時,被大家寵愛,後來家裡出了變故,她也是將她捧在手心裡疼的。
那婦人見許晗的臉色不太好,加上她長的又很迷惑人,雖然男女有別,不過還是關心的問了句:
「公子,要找的是什麼人啊?要不要歇一歇腳?您在這裡稍等,我去倒碗水與你喝。」
許晗謝過年輕婦人的好意,「不用了,我在找我侄女。」
說完,她鄭重的行了一禮,又朝另外一邊走去了。
剛轉到另外一條衚衕,她靠在牆上,大約是走的太多,小腹隱隱墜痛,小日子的第一天總是如此的麻煩。
身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許晗尋聲望去,就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蕭徴。
她目光一厲,聲音微冷:「蕭世子,您這是在跟蹤我嗎?」
蕭徴抿著唇,看著許晗默不作聲,許久,他才道:
「你是家中第三子,你頭上親兄長已經過世,留下一個遺腹女,今年大概三,五歲。還有一位庶兄尚未成親。
那麼,許世子,能否為我解惑,你是從何時開始又多了一個十歲上下的侄女?」
許晗靠在牆上,背脊緊緊貼著牆,看來蕭徴已經跟了她很久了,也聽到她和那年輕婦人的對話。
她冷哼一聲,「世子的癖好可真是特別。閑的發慌愛跟著別人嗎?」
蕭徴同她一樣,在她不遠處的牆上靠著,偏頭看著她,懶懶一笑:
「是呀,許世子回京也不少日子了,竟不知本世子從來都是閑的,癖好也是很特別的。」
許晗站直身子,捏了捏手,冷笑著朝蕭徴走去。
這幅模樣,讓蕭徴緊張起來,剛要動身子,就見許晗的手帶著勁風朝他襲來。
那日在金吾衛衙門的感覺再一次來臨,蕭徴急速的想要後退,一邊用手擋著許晗的進攻。
許晗也不知怎麼了,招招帶著殺氣,招招致命,不是喉間,就是胸口,甚至就連下盤男子重要部位也攻過去。
蕭徴開始一邊抵擋,一邊後退,到了後來,許晗一招比一招狠,到最後,逼的蕭徴不得不反守為攻。
可沒想到,這下輪到許晗後退,並停手了。
她拍拍手,朝著蕭徴笑道:
「都說承恩公世子是京城紈絝頭,誰能想到閑的發慌的世子竟功力如此深厚,這可不是一年兩年能練下來的。」
蕭徴眯了眯眼,「所以,剛剛你只是想試探我的功力?如果我真的是個紈絝,你怎麼辦?」
許晗笑道:「不怎麼辦!對一個死人還能怎麼辦?埋了唄!」
蕭徴被她氣樂了,「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轉移我的問題嗎?你到底在找誰?」
後頭一句問的有些咬牙切齒的。
許晗垂了垂眼眸,冷聲道,「世子不怕我將你武功非凡的事說出去?十幾二十年都不被外人道,忽然傳揚出去,怎麼好!」
「再說,我找什麼人,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