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下手之人
轅門外站著一些丫鬟和婆子,看見徐氏用箭指著鎮北王。
這些人面上的表情,有欽佩的,有恐懼的,也有人奔走相告,說是王妃瘋了。
鎮北王臉色漆黑如墨,「胡鬧。」
他的袖子一甩,且不說背後之人,他會查清楚。許晗的的確確做錯了事情。
如果她對院內管束嚴格,能讓背後之人有機可趁嗎?
「還不把箭給放下!」鎮北王嘆息了一聲,上前一把抓住徐氏皓腕,溫聲道:「都多大的人了,行事怎還如此由著性子?」
聽著這溫聲軟語,徐氏有一瞬間的恍惚,下一刻用力抽回了手,指著鎮北王譏諷的冷笑道;
「許均,少與我拿腔作勢,我兒你敢動一下,我拼了這條命不要,也斷不會讓你好過。」
她如今只得晗兒一個子嗣,這麼多年來,如珠如寶的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恨不得多一雙眼珠子長在她身上看護著她。
偏偏許均動不動就責罰她。
鎮北王面色一冷,道:
「許晗現在這樣的不聽話,本王看都是你在背後挑唆的,府里哪個人不尊敬他了?可他倒好,逛花樓,逞強,那些都是他該做的事嗎?」
「這次是運氣好,皇上沒追究,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你保得住她嗎?」
他的話還未說完,徐氏就打斷他的話,「我兒子和你不一樣,一是一,二是二,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她得皇上看中,也不是她運氣好,而是她本來就好。」
徐氏眉梢一挑,嗤笑一聲,看著鎮北王。
這時候,院門外有一道柔美輕軟的聲音帶著幾分驚慌的響起。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該幹嘛幹嘛去,主子的熱鬧也是你們該看的嗎?」
只見一個看上去三十齣頭的美艷女子,身上帶著一種似乎能灼傷人的嬌媚,盈盈眼波看過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她的美是與眾不同的。
徐氏看了那女子一眼,只冷冷道:「出去!」
她和許均的事情沒解決,她白氏來參合什麼?
來的女子正是鎮北王的側妃白氏,白側妃並不懼怕徐氏的冷語,而是輕聲細語道:
「姐姐,府里上下如今都傳你拿著弓箭射殺王爺的事情,妾覺得不可能,於是過來看看……」
「啊……」
徐氏將手中的箭重新搭起,稍稍抬高,箭嗖的一聲,從那女子的面頰擦過,射在她身側鋪著青磚的地面上,力道很大,在地面上劃出一道火花。
「白氏,本王妃是不是曾經說過,讓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你以為我徐丹秀好欺負是嗎?」
「我的熱鬧是那樣好看的?」
徐氏輕輕一抬手,再次拉弓。
白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手上摸到一片濡濕,反應過來后,恐懼佔據她的心神,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雙腿間的裙擺慢慢濡濕,發出難聞的氣味。
許均指著徐氏憤怒難當,「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當初那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怎麼就成了你這樣一個潑婦,你的溫柔恭順都拿去喂狗了嗎?」
徐氏冷笑一聲,揚了揚手上的箭,輕蔑的看了許均一眼,
「可不就是拿去喂狗了,還是一條背信棄義的癩皮狗。」
許均不可置信的指著徐氏,白氏跪在地上,不斷的給徐氏磕頭,
「姐姐饒命,姐姐饒命……妾怎麼會想看你的熱鬧,姐姐怎會這般想妾……」
「我不饒又如何?我徐家從上到下,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你叫我姐姐?別玷污了徐氏一門。」
以她的箭術,這樣短的距離已經是能幹凈利落的射穿白氏的脖頸了。
可她僅僅射在地面上,白氏已經是嚇的屁滾尿流。
許晗上前,小心翼翼的拿過徐氏手中的彎弓,攙扶著她坐到的椅子上,
「母親,你消消氣。」她將弓箭交給下人,然後走到許均面前,彎腰行禮,
「父親,您知道母親的性子,總是愛護兒子的,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還請諒解母親愛子心切……」
許均打斷許晗的話,語氣倒也柔和,「我要執行家法,不是為了罰而罰。
你是王府的世子,即將是朝廷正四品的金吾衛指揮僉事。
不能行差踏錯。
下頭的弟弟妹妹也都要看著你行事的,你可明白?」
家法若不嚴格,也鎮不住家裡的人,你若不以身作則,將來如何馭下?
許晗恭敬道,「兒子明白。」
「既然你母妃求情,那放印子錢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但你回去后,要處理好,不能有一絲的風聲傳出去!」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看都沒看身側那個已經花容失色的白氏。
許均走了,白氏遮遮掩掩的,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來,在丫鬟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出了院子。
外頭看熱鬧的下人也都散去。
許昭站在一邊看,這個時候他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絲同情。
同情許晗母女,他們彼此是對方的親人,也是對方的弱點,弱點一旦被人抓住,只能認栽。
幸好,他和白氏等人的關係不好,也不被白氏看中。
他曾經想過,相比哥哥弟弟,他更喜歡有一個姐姐或妹妹。
他一定好生待她們。
他慢慢吞吞的出了院子,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個院子是鎮北王的院子,為何連父王都甩袖離開?
人都走光了,徐氏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衣裙,嗤地笑了一聲,
「晗兒,你為何要阻止我將白氏那個女人給射殺了。」
許晗挨到徐氏的身邊,把腦袋依偎在她的肩頭上,
「母妃,我知道你不喜歡白氏,只是,到底她是有品階的側妃,殺了總會有麻煩,而且,犯不著為了一個臭蟲樣的人,傷了你的手。
更何況,一條狗而已,它咬了你一口,你還要咬回去不成?」
她其實有些奇怪,一直都說白氏是鎮北王最愛的人,可剛剛,她差點被母親射殺,鎮北王根本看都沒看她自己走了。
而且,
徐氏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人殺了就殺了,許均他不但不會將事情鬧大,還會幫著隱瞞下來,對外只會報個暴斃……」
她勾了勾唇角,嘲諷的笑起來。
許晗被徐氏溫柔的撫摸著,她無論前世今生,親人緣都不錯,唯獨在許均身上失敗了。
她用腦袋去蹭了蹭許氏,把原本有些氣憤的徐氏蹭的笑起來,「你啊,都已經十七了,讓人見了,這可是要被笑話的。」
許晗搖了搖徐氏的手,撒嬌道,「母親,以後你不要為了我和父王吵了,真的沒必要。」
徐氏長嘆一口氣,和許均不吵架,那怎麼可能呢?
她看著許晗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道:
「晗兒,得知外傳你在外放印子錢,我就將你身邊,院子里的人都捉到一起,問出來了一些線索。」
許晗看她欲言又止,點頭道:
「母親說吧,這些事我還是受得住的。」
徐氏又是長嘆一口氣,「那娘就說了。」
「你院子里的人,從貼身侍候的,到院子里的掃灑都是精挑細選的,其實不會出什麼差池。」
我一一審過,唯獨只有盈姐兒,她年紀小,時常到你我的院子里亂拿小東西,下人又不敢攔著,就能四處亂來。」
許晗越聽臉色發寒,手骨緊緊捏緊。
「娘想過了,盈姐兒還小,沒有那種偷東西的為人和手段,更不要說印子錢這一出。」
「肯定是有人讓她拿,然後……」
徐氏很不愉快,她不過是下意識的將人圍住,問清楚情況后,可以給晗兒解圍。
卻不想問出那樣的情況。
她整整衣袍,帶著許晗去了正院。
裡頭邵氏正在教盈姐兒打絡子,見到許晗母女回來,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站起來給徐氏請安。
徐氏讓下人將盈姐兒抱下去,邵氏想要擋,但看到徐氏的臉色不好,又不敢出言。
「邵氏,你覺不覺得該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邵氏沒料到徐氏忽然有此一問,只是眉頭輕蹙,不滿道:「母親你這是幹什麼呢?我好不容易快要教會盈姐兒了……」
徐氏被她這漫不經心的態度氣的拍了下她面前的桌面,眼睛發紅地厲聲說:「你瞞著我做的好事,都給我說清楚。」
邵氏被她一震,許久沒回過神來。
「娘,我什麼都沒做過,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邵氏當著大丫鬟的面被徐氏這樣的呵斥,依然是表示不知道。
「你讓盈姐兒拿了我房裡的印簽。」一直一言不發的許晗直直地看著邵氏,「用我的印簽在外頭放印子錢,還是以我的名號,是不是?」
邵氏被許晗寒鋒一樣的眼神,突然想起什麼事,臉色刷地白了。
「我……母親……你們在說什麼?」
「我再問你一次,這事你自己做不來的,究竟是誰鼓動你的!」徐氏的聲音又一冷。
盈姐兒哪裡會偷什麼印簽呢?必定是授意過,甚至演練過的。
「我……」邵氏看她嚴厲的樣子,怎麼會沒猜到自己犯下了大錯,她抿抿唇,說的很牽強:「什麼印子錢的事,我不知道!」
說完就站起來往外走。
徐氏拍了拍掌,就見外頭她的嬤嬤帶著個低垂著頭,不住發抖的女人走進來。
是盈姐兒的奶娘。
就聽徐氏繼續說道:
「你讓盈姐兒的奶娘私底下和她說那印簽的模樣,等時機合適了,就讓盈姐兒去晗兒的院子里。」
「盈姐兒這樣小,晗兒哪裡會防備她?」
「你叫人拿著那印簽去放印子錢,有人鬧上門來,都說是晗兒做的,剛剛,王爺說要對晗兒請家法。」
家法?邵氏後退一步,心思凌亂,難道:「怎麼會被發現的,我……用的是自己的嫁妝,怎麼就要請家法了?」
許晗垂手默然地看著屋子裡的情形,她道:「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她又問了一次。
邵氏忽然跪了下來,哭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不過是想賺點脂粉錢,我不知道會被人發現的。」
「你不知道?」徐氏的語氣已經是強壓著怒氣了。
她氣過頭了。
她一拍桌子,怒道:
「你這個大才女會不知道官員放印子錢的後果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你是想毀掉晗兒的前程嗎?從前我憐惜你,卻沒想到你連這等缺心的事都做得出來。」
邵氏臉色煞白,帕子在她手裡擰成一團。
徐氏揮手叫外頭的僕婦進來:
「帶她下去洗把臉,再帶人把她的院子給我圍住,一個人都不許放出來。更不許她接近盈姐兒半步。」徐氏冷聲吩咐下去,眸光如冰。
「至於其他的,待我和邵家的人商討之後再說。」
商討,看來徐氏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大約起了讓邵氏歸家,或者去廟裡的念頭。
果然,沒過兩天,邵家就來了人,清點邵氏的嫁妝,同時,還有個人也來找了邵氏,之後,生生把邵氏歸家的路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