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第五十六

秦秋茵今年四十齣頭,在當陸凌驍的經紀人之前,就曾經親手帶過很多藝人。

在業內，她的名字也當得起是一個神話了，畢竟從她手裡出來的一線明星就不下數十人，個個都在自己的領域裡發展得很好。

秦秋茵坐下來,耳邊是主持人在台上宣布首映禮開始的聲音。雷動的掌聲和尖叫聲中,秦秋茵溫和道：「我聽凌驍說，你想見我？」

顧意梨愣了下,反應過來她是在跟她說話，輕輕點頭：「嗯。」

秦秋茵側過頭,淡淡地笑了笑：「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秋茵姐。」顧意梨安靜了很久才說話,「我可以問你一些事情嗎？」

秦秋茵說：「當然可以。」

顧意梨抿了抿唇,補充：「是關於六年前的。」

秦秋茵意外：「六年前？」

顧意梨嗯了聲：「我想知道六年前凌驍哥哥為什麼會突然回國？你和他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回國的原因，和你有關嗎？」

這次輪到秦秋茵愣住。

片刻后,她低笑，「既然你已經猜到了和我有關，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呢？」

顧意梨：「……」

所以真的是有別的原因嗎？

「其實你只猜對了一半。」秦秋茵邊說邊把目光投向前方,「當年他回國，的確是我讓他回來的，但我們已經認識不止六年了。」

「……」

「準確來說,是八年。」

-

八年前,秦秋茵剛休完產假準備復出。

那時的她還是DREAMS經紀人里的一姐,手上資源不斷，藝人也是屬於她想選誰就可以自己選的那種。眾所周知,但凡是被她看上的人，之後的路可謂是一路暢通無阻。

但那個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產後脾氣變了很多,秦秋茵不願意繼續帶曾經帶過的藝人，而剩下的新人里，她始終沒遇到自己稱心的。

直到某一天，她去找程槿余，意外見到了在他辦公室里的陸凌驍。

秦秋茵記得當時的陸凌驍還是個學生，正好放假回國。

她不清楚他們在談什麼事情，只知道她進辦公室后程槿余指著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要是想往娛樂圈發展，我把我們這兒最好的經紀人借給你，只要你能想辦法得到她的認可。」

秦秋茵推門進去的腳步一頓，下意識地看向陸凌驍。

而陸凌驍只是笑了笑：「我不是想往娛樂圈發展，我只是想當演員，演戲就夠了，除此以外，越少曝光越好。」

程槿余聽后，輕嗤道：「我說你這個人還真是奇怪，你明明有那麼好的機會，別人想求都求不過來，你倒是好，曝光越少越好，你怎麼想的？」

陸凌驍靠著沙發，低聲道：「嫌煩。」

「……」

嫌煩。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即使他沒說明白，秦秋茵當下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嫌媒體煩，嫌粉絲煩。

現在想往娛樂圈發展的年輕人，大多數都是為了一夜成名，踏踏實實只是為了一件喜歡的事情而入行的不多了。

離開程槿余的辦公室，秦秋茵問他：「為什麼想當演員？」

陸凌驍看向她，並不想其他人一樣對她有敬畏或者刻意討好。他的眼神很平靜，就像是在看一個普通朋友那樣：「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秦秋茵一怔，沒想到他居然會反問她。

她笑了下：「先聽假話吧？」

陸凌驍：「我喜歡演戲。」

「……」

這個答案聽起來就讓人不是那麼舒服。

喜歡是假話，所以不喜歡才是真話？

秦秋茵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實話呢？」

「我有個喜歡的女孩兒，她平時的興趣愛好除了跟著我，就剩下追劇了。」陸凌驍說，「我希望她以後不要再看別人，能多看看我。」

「……」

又是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秦秋茵好奇道：「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向她表白？」

陸凌驍默了默，才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秦秋茵不解：「不是時候？」

「嗯。」陸凌驍看著窗外，低聲道，「因為我還不夠優秀。」

秦秋茵後來了解到，他在國外讀大學，學校還是世界頂尖的大學，開學后升大三。而在他的計劃里，是有繼續讀研甚至是讀博的打算。

即便國外學制比國內時間短，但要是等他讀完博回國，他都二十六七了，有些角色不一定還能適合他。

秦秋茵起初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因此並未答應陸凌驍。

直到六年前，陸凌驍遞交申博材料的前幾天，接到了秦秋茵打來的電話。

秦秋茵告訴他手上有個劇本年底就要開拍，而導演在國內找遍了演員，都不滿意。

秦秋茵當時看到劇本就覺得他很適合這個角色，讓他考慮要不要回來試一試。如果決定了，那麼就必須在拍攝前回國，並且由於他沒有任何基礎，還得先進行幾個月的封閉式培訓。

秦秋茵給他制定了好幾套方案，但唯一的要求是，在他正式出道以前，她替他所做的任何培訓都要保密，除了他，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連程槿余都不行。

陸凌驍思考了兩天。

在最後一天的時候，撤回了材料。

他沒有告訴顧意梨。

一方面是希望她不要受他的影響，繼續好好深造。在他看來，沒法繼續讀下去是他的遺憾，他不希望她的人生也會留下遺憾。她很優秀，她值得拿到最好的學歷，將來擁有讓萬人欽羨的工作，她就該一輩子站在金字塔的頂端，讓所有人臣服在她的裙下。

而另一方面，他不清楚自己究竟適不適合走這條路。在她心裡，他一直都很完美，如果現在告訴她，將來反而會讓她失望，倒不如先瞞著她，等他成功了，他再把這份喜悅和她分享。

那天在機場，顧意梨哭得撕心裂肺。

好幾次陸凌驍都差點想把真相告訴她了，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他的確答應了秦秋茵不能讓別人知道，可事實上，讓她知道也沒有關係。

他最擔心的是，顧意梨會因為他，沒法堅持接下去一個人在國外的三年，偷偷放棄學業找借口回國。

當初她能毅然地陪他到國外讀書，她同樣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陸凌驍不想因為自己而毀了她的人生。

與其如此，不如讓她以為他是真的丟下她不要她了，她在國內沒有牽挂，就不會做出那些傻事。

-

影廳里，所有參與演出的主創演員都已經上場了。

陸凌驍作為男一號，站在所有人的正中間。台下大部分都是他的粉絲，然而他眼中卻看不到那麼多人，他總是悄悄往角落裡看，然後又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

「他在看你。」

秦秋茵看著台上的陸凌驍，有些無奈地說，「我一開始問他那個女孩兒是誰，他始終不肯告訴我，為此我甚至警告過他在他事業上升期不準談戀愛，結果他倒好，直接和你去領證了。」

「……」

「但我後來見到了你，又了解了你們的故事，我當時想的是，」說到這裡，秦秋茵頓了下，「我還挺羨慕你的，能有一個對你這麼好的竹馬哥哥。」

……

顧意梨看著台上的陸凌驍。

他正在回答主持人的問題，他的話不多，卻總能答到點子上，並且他很會照顧身邊人的感受，不會因為所有的問題都指向他而讓身邊的人冷場，他會把問題拋過去，給他們也有表達的機會。

顧意梨知道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只要有他在，就會照顧到所有人。

她突然想起來有一陣子她沉迷追劇，那會兒在國外，該有的新鮮勁兒都過了，想玩的地方也全都去過了，陸凌驍的學業又很忙，總有陪不到她的時候。

她無所事事，就開始找電視劇看。然後又因為想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就故意把裡面的男演員照片發給他看，還把他們誇得各種天花亂墜的。

而陸凌驍，每次只是回一個「嗯」字，或者乾脆就不回了。

就算她是當著他的面誇他們，他的表情也很淡。

久而久之，顧意梨覺得無聊了，就不在他面前誇他們了，連劇也不追了。

老實講，那些男演員她從來都沒記過他們在戲外的名字，就算是戲里的，過陣子也全都忘記了。

想到陸凌驍居然因此而吃醋，顧意梨又覺得有點好笑。

-

首映禮只有不到半小時，之後便是首映。

帝都這場是最早的，提前了好幾個小時，而鄭月那邊，陸凌驍也給她寄了幾張電影票，是在凌晨十二點。

電影放映前，演員們都在第一排坐了下來。

等到開場半小時后，又陸續退場。

顧意梨沒注意到旁邊的動靜，她覺得這部電影還挺好看，情節也很緊湊，尤其是陸凌驍在裡面演的那個造型，很養眼。

忽然間，秦秋茵拍了拍她的手臂，朝她指了指門口。

顧意梨坐的位置旁邊就有一個側門，她以為秦秋茵有什麼話要跟她說，於是只能收起繼續看下去的心思，跟她一起彎著腰出去了。

出來以後才發現，陸凌驍早就等在外面了。

眼前的人很快就和電影里的那張臉重合，不同的是，電影里的那個人眼裡沒有她，而眼前的這個人，從她出來開始，視線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和他對視幾秒后，顧意梨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秦秋茵對走來的陸凌驍說：「好了，我把人給你帶出來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你在劇組有什麼問題就給我打電話。」

陸凌驍輕輕點頭：「謝謝你，秋茵姐。」

秦秋茵沒再說什麼。

離開電影院后，顧意梨和陸凌驍一起上了來時的車。

她一直不說話，陸凌驍忍不住問：「在想什麼？」

顧意梨撇撇嘴，回頭看他：「你們看電影都是這樣的嗎？」

陸凌驍沒懂她的意思：「怎樣？」

「就是……」顧意梨有些不滿意地說，「每次都只看一半，人家剛被勾起了好奇心，結果就走了，不給人看接下去的劇情了。」

「……」

陸凌驍張了張嘴，片刻后，他笑道：「在給電影配音的時候我們都看過了，而且，這些鏡頭都拍了無數遍了，對我們來說確實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

情節都在他們的腦子裡，即便不看也知道接下來會放什麼。

這樣的觀影體驗並沒有什麼吸引力。

顧意梨點點頭，悶悶地「哦」了聲。

「你想看？」陸凌驍問這話的時候，已經拿出手機在搜附近電影院會有的排期，「最早的一場在三個小時以後，時間有點晚，你是想現在看，還是明天再抽時間看？」

顧意梨想了想：「你明天不是要回劇組了嗎？」

陸凌驍嗯了聲。

剛想說可以再請一天假陪她看完再回去，又聽到她的聲音。

「那就現在看吧。」顧意梨轉頭，看向車窗外，「我餓了，正好先去吃個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