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天來了,他看不見
教導主任跟在傅止清身後,露出唯唯諾諾的神情。
唐妤想問他怎麼在這裡,但顯然不是時間。
「被欺負了嗎?」他走到她面前,準確停住腳步,語氣關切。
「還沒有。」她話說得巧,意思就是如果他不來,她就被欺負了。
傅止清伸出手來,骨指分明,皙白的手背上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像陳列在博物館里的白玉瓷器。
是件藝術品。
唐妤伸手,掌心朝上,同他相觸:「我在這裡。」
他的手有些涼,像玉石。
觸到了她,他似乎很愉悅:「別擔心,教導主任在這裡,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唐妤看了眼跟在他身後那油膩猥瑣模樣的教導主任,心底掠過一抹惡寒,要不是他過來,這教導主任鐵定站在他小情人這邊。
「對啊,這件事,我一定會給同學你一個交代的。」教導主任信誓旦旦。
唐妤朝著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僅僅是緋色薄唇勾起的一個弧度,就已經讓唐妤生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她別開眼去,看向一旁自從傅止清進來后就陷入花痴狀態的劉麗,抬高音量:「那就麻煩教導主任您當面處理一下吧,沒問題吧?」
劉麗被驚醒,朝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學生說謊成性,早就有案底了,而且我親眼所見她打人的!王主任,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唐妤看著劉麗將黑的說成白的,拉長了聲音:「你確定嗎老師?」
「我當然確定!」
「那麻煩王主任將調香專業的監控調出來吧,我相信監控都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劉老師記得清清楚楚,那想必看看也沒什麼吧?」
這話說得劉麗根本就沒有還嘴的餘地。
劉麗雙眼含淚,看向教導主任:「王主任……」
教導主任看了眼傅止清,他一句話也沒說,下頜微微收緊,手依舊搭在唐妤的掌心中,像個吉祥物一樣,偏偏是個殺傷力極大的吉祥物。
「我去調!」教導主任咬牙狠心調出監控來。
畫面一清二楚,唐妤沒有動一下手。
從始至終都是別人在針對她。
「王主任,這下應該怎麼辦呢?」她的視線落在一旁臉色已經肉眼漲紅起來的劉麗身上,目色幽幽,「老師,我也很委屈啊。」
「他們總是欺負你嗎?」唐妤感覺掌心被人撓了一下,抬眸看向那語氣滿是關切的男人。
她含糊道:「現在不會了。」
現在誰欺負到她頭上,她就收拾誰。
傅止清薄唇抿了抿,在教導主任結結巴巴的聲音中給劉麗下了結論:「京大的調香專業,應該不缺一個老師吧?」
劉麗幾乎是瞬間就要跟傅止清嗆聲,卻被教導主任死死地拽住了胳膊按住了身子。
「好的好的。」教導主任抹了額頭的一把虛汗,戰戰兢兢。
唐妤在心底感慨了一句:權勢的力量,就是大啊。
「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他溫聲詢問,隱約夾雜著點點期待。
唐妤看了眼劉麗不甘、怨恨的眼。
「王主任是個秉公執法的上司,不會徇私枉法的。」他在一旁淡淡出聲補充,像是看到她的視線了一樣。
「那我們走吧。」她往前一步,鬆開了他的手,指尖順著他的掌心滑落。
失去溫熱的氣息,他垂下頭來,系著白綢的眼好像「看」向了自己空蕩蕩的指尖。
她卻已經很自然地繞到另一邊,牽起他的導盲棍,往外走:「這樣子比較方便。」
他用導盲棍的樣子,總有些讓人心疼,怕他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傅止清唇角帶上了溫雅的弧度,跟著她的步伐向前。
春日風拂面而來,夾雜著淡淡的花香。
他似乎心有所動,怔怔地站在了一棵樹下,聲音清玉般,帶著期待:「不知道春天的湖水上,被風吹起時,會不會有漣漪。」
「以前我也見過草長鶯飛,鳥語花香的春天。」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話,卻砸在了她的心尖尖上,他的唇是翹起的,帶著溫潤無害的笑。
她想起一句話來:
春天到了,他什麼也看不見。
「我帶你去。」唐妤知道最近的湖在哪裡,她牽著導盲棍,語氣不由自主地放輕,「我告訴你,春天什麼模樣,好不好?」
傅止清偏頭「看」她,微微歪頭,語氣聽不出意味:「你在同情我嗎?」
「不是,只是回報你剛剛幫我的事情。」
唐妤照顧他的心思,怕他猜疑低落。
事實是,她並不同情他,她只是……不想看到那種神色出現在他的臉上,總覺得這個漂亮得像個寶石一樣的男人,應該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傅止清進退有度:「謝謝你。」
他們走過長長青石地板,在她的一聲又一聲提醒下,他準確地避開了所有障礙,來到了京大……情人湖。
「綠色的柳枝垂在湖面上,湖水是墨綠色的,風吹過的時候,會有葉子落在湖面上,盪起漣漪。」
她用自己樸素的辭彙為他描述著眼前的畫面,而傅止清唇角掛著淺笑,跟她並肩而立:「我聽到了鳥鳴聲,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修長清雋的男人穿了身月白的唐裝,質地微微泛著柔軟的光澤,像他身旁女人的肌膚一樣,柔亮清透。
二人看起來格外的衝突,可是卻又讓人忍不住心生艷羨,只覺自有一方天地。
然而一根細小的針卻泛起寒芒,順著傅止清的指尖,朝著唐妤身上扎了過去。
他唇角的弧度壓成陰冷的沉悶,隱隱透出一股戾氣。
唐妤卻毫無知覺,在他的針尖即將刺過來時,忽然蹲下身來,訝異出聲:「傅止清,你的腿上有一隻白色的蝴蝶!」
「是嗎?」
他的針尖再度朝下,往她的肩膀襲了過去,她卻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導盲棍,將他的身子往下一帶。
「我抓住它了,你摸摸!」隱隱帶著興奮。
傅止清只感覺到了掌心的一點刺痛,他呼吸微滯。
「怎麼了?」唐妤見他不出聲,有些擔憂。
「我……好暈。」只說了三個字,他跌了下去,倒進她懷中,男人的身體高大又重,清冽的淡香將她卷裹住,唐妤大腦剎時空白一片。
他失去意識的最後動作,是將指尖的針彈進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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