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如夢初醒
瞳莞從凡間回來不足半晌,便被尉遲長老傳召到祠堂,星痕擔心她受責與她同去。二人剛走進祠堂,就迎來了尉遲長老的大禮:「老臣恭迎公主歷劫歸來!」
「長老這是做什麼?」瞳莞驚詫,立刻將他扶起,尉遲長老此等大禮,她受之有愧。
尉遲長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喜悅之色,欣喜道:「公主此番歷劫歸來,可是不負眾望帶回了龍珠?」
面對尉遲長老這般神色,瞳莞的內疚和歉意更深了些,小聲啟齒道:「長老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沒能將龍珠帶回。」
「什麼?」尉遲長老聽后臉色大變,忙看向星痕,厲聲道,「你之前不是還向我稟報說公主已經拿到龍珠了嗎?」
星痕自知有錯,忙下跪請罪:「長老,是屬下辦事不力,連累公主將到手的龍珠錯失了。其中過程,複雜難辨,總之都是星痕一人的錯,公主能平安歷劫歸來已是萬幸,還請長老重罰星痕,不要遷怒於公主!」
瞳莞連忙認錯,欲一人承擔罪責:「是瞳莞丟失龍珠,與星痕無關!瞳莞一人之過,任憑長老責罰!」
「公主!」
「都不要再爭辯了!」尉遲長老厲聲打斷他們,望著瞳莞,眼神裡帶著心寒之色,語重心長道,「公主啊,你著實讓老臣失望!復活妖神,振興魔族,是魔尊一生所願,可你卻將龍珠錯失於天族!你對著你父親的靈位,好好想想他生前對你的教誨以及你肩上的重任!」
每次瞳莞一犯錯,就會被尉遲長老叫來祠堂,跪在父親的靈位前反省。每當看著父親的靈位,瞳莞就彷彿是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彌天大錯般自責難過:「莞兒知錯,讓父親和長老失望,莞兒認罰!」
「那你就跪在你父親的靈位前,好好想想你接下來該怎麼做吧!」尉遲長老長舒了一口氣,望向星痕,吩咐道,「星痕,你跟我來!」
星痕跟著尉遲長老走出祠堂,還不忘回頭再望一眼她的背影,隨後才關上了門。
祠堂外的走廊邊,尉遲長老停住腳步,望向前方,再次長嘆一聲,若有所思的樣子。
星痕低首,恭敬道:「長老,您有何要事?」
尉遲長老沉默片刻,問道:「我要你如實回答,公主丟失龍珠的真正原因。」
「長老……」星痕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休想再矇騙我!」尉遲長老厲聲訓斥,並早已知曉其中緣由,「公主的秉性你我都很清楚,能以凡人之軀拿到龍珠,又將龍珠丟失,恐怕不只是丟失,而是歸還吧?唯一能解釋這一切的理由,就是公主對那天族太子生出了情意。」
「長老……」星痕無話可說。
「你不說我也知曉。」尉遲長老又嘆息一聲道,「眼下要解決此事,也只有一個辦法。」
星痕略顯擔憂,請求道:「還請長老在不傷害公主的前提下進行此事。」
尉遲長老心裡有數,只是有些擔憂:「公主是魔尊膝下的唯一血脈,是魔族的未來,一旦產生情念,就會一生為情所困,再難擔負起振興魔族的使命。」
「長老要怎麼做?」星痕忙問。
尉遲長老想了想道:「唯有封鎖住她在凡間歷劫的記憶,讓她從不曾與天族之人產生任何情愫。只有這樣,她才會永遠記住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
「一切但憑長老吩咐。」星痕別無他法,只能聽從,心裡不免為瞳莞擔心,擔心她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天宮之上,燁塵一人獨坐在碧晨宮門前的石階上,抬頭望月。那一輪皎潔的月光里,浮現出瞳莞的面容,燁塵的腦海里不斷湧現出在凡間的畫面,對瞳莞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思慮至此,他起身不由得往清風殿的方向走去。
「小燁塵?」醫仙正在房中切草藥,遠遠地看見窗外燁塵向這邊走來,與他數月不見,倒有幾分想念,一見他回來,忙迎上去,「你歷劫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燁塵只淡漠地回答。
醫仙欣喜道:「第一時間來我這清風殿?讓老夫受寵若驚啊!」
燁塵此番前來,是為遵循之前和醫仙的約定:「下凡前曾答應過前輩,待我歷劫歸來一定再與前輩徹夜長談。」
見他眉頭深鎖,面露愁容之色,醫仙便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看來此次下凡又遇到了讓你憂心之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燁塵在清風殿前的石階上坐下,輕嘆一聲道:「前輩可還記得,我曾與你提及的那位魔族公主?」
醫仙猜測道:「莫非你此次歷劫與她有什麼聯繫?」
「不止是聯繫。」燁塵低首,沉思片刻,嘆道,「還與她產生了情感上的牽絆……」
「當真?」醫仙突然眉頭舒展,欣喜道,「那這就是緣分啊!看來這姑娘真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安排啊!」
緣分之說對燁塵而言彷彿天方夜譚般觸不可及,他從不相信緣分,更不相信自己會遇到緣分。尤其是在凡間歷劫數十載之後,他對這世間的浮華有了新的認知:「眾生七苦,最苦求不得。她與我……終是一段孽緣。」
「也不能這麼說,這感情之事啊!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醫仙忽然鎖眉沉思,又忽然再次舒展,給了他些勸解,「你與那姑娘多次牽絆,這就說明你們註定有著逃不開的緣分。既然是緣分,就應該好好把握住啊!你管它是孽緣還是仙緣呢?」
燁塵聽了似乎更加迷茫:「依前輩的意思,我到底該怎麼做?」
「當然是與那姑娘表明你的心意啊!倘若她也有此意呢?」醫仙努力地在為他們牽線,「你不說,她不說,這一來二去的,緣分不就沒了嗎?」
「她怎會有此意?」燁塵自顧自地問自己,也自顧自地給出了回答,「她恨天族都還來不及。」
醫仙搖頭,嘆息道:「過去的恩怨,不能牽扯到你個人的情感上去啊!你要知道,相遇即是緣,倘若你們有結果卻因你的退縮而錯過了?你說你后不後悔?」
「感情之事,我從來就沒有過奢望。」燁塵長舒一口氣,抬頭望著夜空,夜空中彷彿出現了初見她時的容顏,他輕聲道,「隨緣吧!」
瞳莞在祠堂跪了大約兩個時辰,尉遲長老沒有發話,恐又惹他生氣,便不敢起來。許是跪的時間太久了,膝蓋有些發麻,頭也漸漸眩暈,便支撐不住的昏倒在了地上。
尉遲長老推門進來,示意星痕將昏迷不醒的瞳莞,帶離祠堂。
在尉遲長老房間的暗格中,有一間隱秘的密室,通常都是尉遲長老用來修鍊之地。他讓星痕將瞳莞放置在他提前設下的陣法中,便於施法。
星痕略顯猶豫,看著在陣法中間昏迷不醒的瞳莞,懸著的一顆心怎麼也放不下。
尉遲長老上前一步,將手掌放置瞳莞的眉心之上,一股強大的法力從他的手掌處貫穿進瞳莞的眉心,頓時一陣金光籠罩整個密室。瞳莞腦海中的一段記憶似被刪除般,漸漸消失,她的表情隨之變得痛苦不堪,臉色發白,眉頭緊皺,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
星痕見此情景,揪心不已,忙問:「長老,公主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尉遲長老並未停手,冷道:「這是封鎖她記憶必須經歷的過程,無礙。」
半個時辰過後,尉遲長老徹底將她一部分記憶封印住,才命星痕將她帶回房間休息。星痕一直守在她的床邊,寸步不離,一直等到她醒過來為止。
瞳莞昏迷中,腦海里忽然多出了一些從未有過的片段,她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似乎從沒有來過。那裡仙氣環繞,是個與世隔絕的神仙境地。
在她的夢裡,出現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與她相識,陪伴她一起成長。可是有一天,她陷入了一個迷局中,怎麼也走不出來,她努力地向前跑,伴隨在她耳邊的是琉璃盞摔碎的聲音,以及一個從小愛護她長大的親人受冤時無助地叫喊聲。
瞳莞夢中囈語:「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瑾姑姑!救我!救我!」
瞳莞突然被噩夢驚醒,睜開眼睛,額頭上滿是汗水。
「公主,你醒了!」琉瑩和泠汐也一直守在瞳莞的床邊,一見她睜開眼睛,滿是欣喜。
「琉瑩,泠汐。」瞳莞見到她們,也有了些熟悉之感,可是周圍的環境卻讓她一時之間覺得陌生,「我這是在哪啊?」
琉瑩皺眉不解,回答道:「公主當然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啊!」
「這裡不是鳳鸞宮?」瞳莞四處張望著,這裡和她夢裡所見之景完全不一樣,一時間無法接受。
「這裡是玄冥宮碧梧閣啊!」琉瑩有些擔憂的問,「公主你怎麼了?」
星痕坐在她的床邊,撫著她的肩,試圖讓她冷靜下來:「莞兒,你仔細想想,你之前都經歷了什麼?」
「莞兒?」瞳莞表示疑惑,這個稱呼似乎也很陌生,實在沒辦法和夢裡的場景重疊,「鳳翎?鳳翎又是誰?我怎麼會有她的記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夢裡,一直記得有一個少年在叫她鳳翎,鳳翎是誰?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個名字和自己聯繫到一起。
瞳莞的記憶一瞬間閃過,突然記起了被人從九重天扔下了忘川時的情景,她像是掉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裡,一直下沉,包圍著她的只有看不見的黑暗。
「對了!父親!」瞳莞驚道,「我的父親呢?」
琉瑩臉色煞白,驚詫道:「公主!你糊塗了呀!魔尊已經仙逝多年了!」
「公主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啊!」泠汐發覺她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急忙問道,「星痕,你們下凡歷劫到底經歷了什麼?公主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星痕側首望向泠汐,神情嚴肅,冷道:「從今以後,再也不要提公主歷劫一事。否則,休怪我將其趕出玄冥宮!」
「有這麼嚴重?」琉瑩在一旁小聲嘀咕著。
「你們先出去!」星痕冷聲命令她們,「公主這裡交給我!」
琉瑩和泠汐不敢再出聲,靜悄悄地退出了瞳莞的房間。
瞳莞腦海中的記憶再次閃現,驚叫著:「天水滴!我的天水滴!」她下意識地摸著自己脖子上的天水滴,和夢裡所見的相同,她緊緊地握在手心裡,努力地回憶它的來歷。
待她漸漸冷靜下來之後,星痕才緩緩開口問:「莞兒,你真的不記得你昏迷之前的事了嗎?」
「我昏迷之前?」瞳莞用手扶著額頭,努力地回憶,「我在哪裡?我在祠堂……」
「對!你想起來了?」星痕激動道,「你是在祠堂!」
瞳莞的腦海里忽然又閃過一個畫面,隨著畫面的推移,繼續往下想:「我在祠堂罰跪?我是犯了什麼錯?上天宮?盜龍珠?是因為我沒帶回龍珠,所以長老生我的氣了?是不是?」
再想下去,星痕擔心她會根據龍珠聯想到她在凡間的記憶,便打斷她,安撫道:「好了,莞兒,你不要再想了!都過去了!沒拿回龍珠沒關係,只要你平安就好!」
「可是我的頭怎麼會這麼疼?」瞳莞皺眉,拚命地用手敲打著自己的額頭,低聲自語道,「我是不是病了?蝕骨之刑?我受了蝕骨之刑……好疼……」
「那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星痕輕輕抓住她的手,慢慢將她的手放下來,寬慰道,「莞兒,不要想了,你太累了,再睡一會吧!」
瞳莞躺下身,星痕幫她蓋好被子,看著她閉上了眼睛,才安心走出她的房間。
她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夢裡的畫面,好多的記憶碎片不斷地湧現,她無法入眠。睜開眼睛,只想跑上天宮,去尋找這個答案。
再次來到天宮,天門外多了重重守衛,以防外敵。瞳莞記憶模糊,眼前的景象和夢裡將那個無助求饒的女子帶走的一幕重疊,她下意識的只想救那個女子。
她手持碧落劍,一瞬間釋放出紅蓮業火,將阻攔她的天兵盡數打傷。天兵敵不過她,被打得紛紛躺在地上,傷亡慘重。
沒了這層阻礙,瞳莞便直入碧晨宮。
燁塵聞聲走出碧晨宮,在門外見到她,一瞬間欣喜萬分,忙迎上來:「莞兒!你怎麼來了?」
「叫我瞳莞,我和你沒那麼熟。」瞳莞冷漠地別過臉,用她一貫的態度。
「莞兒你怎麼了?」對於她的反應,燁塵突然怔住了,似乎她又變回了初識的樣子,冷漠得讓人無法靠近。他回過神來,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輕聲道,「你為何突然之間與我陌生了許多?」
瞳莞甩開他的手,語氣中帶著些憤怒:「我與你雖有過幾面之緣,但不曾產生任何交集,燁塵太子請自重。」
「幾面之緣?」燁塵低聲重複,心涼到了極點,「我們只有過幾面之緣嗎?你忘了在凡間我們經歷過的一世情劫嗎?」
「燁塵太子說笑了,我並非你們天族神仙,又何來下凡歷劫一說?」瞳莞完全不記得他所說的這些經歷,直接道出來意,「我今日來找你,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還望燁塵太子如實相告,不要有絲毫隱瞞才好。」
她突然之間這般陌生,讓他原本見到她熱切的心情也冷了下來:「你問吧。」
「你可識得鳳翎?」瞳莞脫口問出。
「鳳翎?」聽到這個名字,燁塵眉頭緊鎖,有些熟悉之感,「這名字似是在哪聽過……」
瞳莞繼續問:「那鳳鸞宮又是何地?」
聽到鳳鸞宮,燁塵的情緒忽然又變得緊張起來:「鳳鸞宮乃天宮禁地,你問這做什麼?」
瞳莞接連拋出心裡的種種疑問:「鳳鸞宮是何人居住?又為何被禁?你可知其中原由?」
燁塵茫然,搖頭道:「這我倒不曾聽說過。」
他這番態度,多半是敷衍,顯然已經惹惱了瞳莞:「你是這九重天上的太子,天宮中竟有你不知的地方?你以為我是三歲幼童那麼好哄騙嗎?」
燁塵無奈,辯解道:「你信與不信,我都不曾說假話,關於鳳鸞宮裡的秘密,我的確不知。」生怕她不相信,又希望能幫上她,最終妥協道,「不過,你若想弄清楚,我可以幫你去查。」
「說話算話?」瞳莞抬眼望他。
「自然。」
說話間,燁塵感到有人靠近碧晨宮,連忙拉住瞳莞的手,警惕道:「有人!跟我來!」燁塵將她拉進碧晨宮,藏在寢殿內。
瞳莞壓低聲音,不悅道:「喂!我為什麼要躲?」
燁塵低聲反問:「你什麼身份自己不清楚嗎?讓人發現,再與天兵動起手來,你能討到什麼好處?」感到門外的人離得更近了些,燁塵壓低聲音道,「別出聲,我來應付。」
「殿下!」房門外傳來晏清的聲音。
「何事?」燁塵隔著房門問。
晏清稟報:「看守天門的天兵無故被人打傷,屬下懷疑又是那個魔族妖女故意挑釁。殿下!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放過她了!」
「此事我已知曉。」燁塵說話間,還忍不住看了一眼瞳莞。隨即打開房門走出去,吩咐道,「晏清,同我去個地方。」
「殿下要去哪?」晏清跟上去問。
燁塵邊走邊答:「鳳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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