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的母親

第59章 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於1927年7月21日,即農曆丁卯年六月二十三日出生在漢壽縣聶家橋鄉皇城港村陽甫崗組一戶世代半醫半農的家庭。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據史料記載,紹興五年,即公元1135年,龍陽縣治移至皇城港,25年後的紹興三十年,即1160年,龍陽縣治又返回原處,也就是現在的漢壽縣城關鎮。公元1130年,南宋農民起義戰爭中,湖南義軍首領鐘相、楊幺在這裡建都,迄今古城牆遺址大部分保存完好,還有明代修建的一座聯結常德與漢壽兩地的老渡口青石板橋經歷了600多年風雨洗禮,仍矗立在清悠悠的碧蓮河上,古城牆遺址和老渡口青石板橋被湖南省常德市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足見這裡800多年來政治、軍事、文化、經濟、教育、衛生之繁榮景象。

這裡地勢也很獨特,呈南高北低走向,南邊屬武陵山余脈,北邊即西洞庭湖,在山與湖之間是一馬平川的肥美良田,楊幺之所以在這裡建都,理所當然是看中了這裡的特殊位置,依山傍水,可攻可守,既有遍地糧倉,又有滿湖魚蝦。划槳揚帆西行三十里,直抵古城常德,策馬揚鞭三十里,直入古城漢壽。

特殊的地方造就了特殊的家庭。

我母親祖上在當地堪稱名門望族。世代既行醫又務農,家裡種植了很大的葯園,各種各樣的中草藥,四季花開,采之不盡。種葯、採藥、煎藥、配藥、發葯,一條龍。到了我的曾外祖主持家政時,為李氏家族最鼎盛繁榮時期。幾十畝水田、幾十畝葯園、三間藥房、三間診所,我曾外祖既繼承了祖傳秘方,又發展創新,醫術精湛,手到病除,尤以他親手熬制的膏藥最顯特殊療效,無論庖丁膿瘡,還是蟲叮蛇咬,無論久治不癒,還是命懸一線,敷一劑他的膏藥,穩住病情,敷二劑他的膏藥,轉危為安,敷三劑他的膏藥,康復如常。療效之神奇,無與倫比。常德、漢壽城裡的達官顯貴,山寨水鄉的農牧漁桑,患了疑難雜症,都會到陽甫崗李家朝門找「李法倌」救命。在常德、漢壽兩縣,西洞庭湖一帶,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和號,但沒有人不知道「李法倌」。我們那地方,不知從哪朝哪代約定俗成,為了表達對德高望重,備受尊崇者的敬意,便送其「法倌」的雅號。

我的曾外祖生有四子、三女。長子李祖武,二子李祖軍,三子李祖奮,四子李祖進。長女嫁本鄉陳口裡,生下二男後去世,二女給姐姐填房,嫁給姐夫,承擔起了撫育兩個外甥的重任。三女嫁新興嘴漁村周鸕鶿灣里。

我曾外祖的第二個兒子李祖軍,即我的外祖父。他高大魁梧,儀錶堂堂,尤其是兩隻眼睛和鼻樑特別引人注目,表現出智慧和善良。他是當地有名的美男子。他沒有繼承我曾外祖的醫術,但他繼承了祖上的武術。他的拳術和棍術,在當地無人能比。他一桿齊眉棍,曾將十二個日本鬼子統統放倒。也因此名聲大振。他從不侍強期弱,心地特別善良。他把兩項傳承給了我,一是棍術,二是善心。在他身上,我至今仍有兩點始終沒弄明白,一是他為什麼沒有繼承祖上的醫術而只繼承了武術?二是他為什麼傳承給了我棍術而沒有傳承給我拳術?我小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最愛做的事就是找人打架。是他開導引誘我求知識,講善心。他首先把我培養訓練成一個懂文明的人,爾後才把他的齊眉棍交給我,每天早晚手把手一招一式的教我。他是我人生路上的第一位導師。

我外祖父娶了長他兩歲的表姐鄧冬梅為妻。他們生有四女一男。他們的長女就是我的母親。我外祖父初小文化,我外祖母一字不識。他倆給我母親和我的三個姨姨、一個舅舅取的名字卻不俗氣。我母親李清鳳、我二姨李清枝、我三姨李清純、我幺姨李圓清。我舅舅李少清。我母親長得十分漂亮,天性聰穎、智慧,又是長女,自然被我外祖父外祖母視為掌上明珠。也被我曾外祖曾外祖母視為心肝寶貝。還在哺乳期間,我曾外祖母就把撫養權拿過去了,每晚只能由她帶著睡覺。斷奶之後,我曾外祖外去行醫,都要把長孫女扛在肩上。據我母親對我講,她的名字「清鳳」,是我曾外祖和外祖父多次商量敲定的,寄希望她成為一隻超凡脫俗、清雅高潔的鳳凰。

多年後,我母親的居民身份證上的名字卻成了「李金鳳」。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個身份證的時候,我暗暗發問,這是採集信息的工作人員粗心大意出錯?還是有意為之?現實生活中名叫「金鳳」的人很多,是鳳必有金。這是常人的觀念。也許採集信息的工作人員想當然,只有叫李金鳳的,哪有叫李清鳳的,於是自作主張填寫成了李金鳳。也許採集信息的工作人員出於一番好意,清鳳,很容易與清貧、清廉、清淡聯繫在一起,而金鳳則與金錢、財富聯繫在一起。多好!我們時常會聽到哪裡飛出了一隻金鳳凰一說。這是千古以來,對漂亮美麗、聰慧能幹女子的褒獎讚美。從未聽說哪裡飛出一隻清鳳凰。我又想到我的母親自從嫁入楊家之後,多數日子過得清貧,有時甚至到了有上餐沒下餐的地步。我懷疑是不是與清鳳這名字有關係呢?既然居民身份證上已經成為「金鳳」,那就順其自然,服從天意吧!何必還追究名字出錯的原因呢?於是,我這個在省公安廳專門從事戶籍管理以及居民身份證製作、發放工作的資深民警,默許了母親居民身份證上的名字與真實名字明顯不符的存在,我沒有向任何人提出異議。只不過,我在所有的履歷表上,所有需要填寫父母親信息的地方,始終如一地填寫「李清鳳」,而不是「李金鳳」。也怪,自我母親拿到名為「李金鳳」的居民身份證后,手頭的錢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富裕起來。她青年、中年身體多病,漸入壯年、老年,身體卻逐漸好了起來,儘管她六十歲那年經醫生診斷患有冠心病,醫生警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而她卻沒把醫生的警告當回事,從未停止過勞作。我暗暗擔心她活不過七十歲,我又暗暗祈禱她向九十大壽奮鬥。她實際壽命86,在我的擔心與祈禱的年齡之間相互打了一個折。我不十分滿意,但也較為滿意。從母親青年、中年時期的身體狀況來看,上蒼註定「李清鳳」的壽命或許小於86,而註定「李金鳳」的壽命或許大於86。最終在上蒼眼裡,我母親到底是「李清鳳」還是「李金鳳」,已經難以區分,便折中調和了一下,既不高,也不低,給了我母親86歲的壽命。2012年8月14日,即農曆6月27日14時30分,我母親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後一程,在從長沙我的家中長途乘車回到老渡口老家后的三十分鐘,在她的卧室里,在她的那張寬大的棕綳床上,平靜地合上雙眼,與世長辭。母親走了。母親在我心目中永遠是一隻清雅高潔的鳳凰。她盤旋在高空,時刻注視、關心著她的子孫,關注著這個世界。母親給我的愛,我數不盡。我對母親的情,我訴不完。

我的母親,與成千上萬的母親一樣,平凡、普通,但就是在平凡與普通中,表現出了她的偉大與非凡。

我母親在娘家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幸福的少年,浪漫的青年。我母親婚後的生活卻有幾分苦澀。

婆家很窮,連結婚的被子都是從別人家借來的,婚後第三天就被搬走了。我的曾外祖鼓勵她:先苦后甜。只要夫妻感情好,只要家庭和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母親與我的曾祖父曾祖母融洽得像一個人。

母親與我的祖父祖母如同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母親與我的小祖母,既有長幼之分,又如同親姐妹。

母親與我的姑爺爺姑奶奶就像一家人。

母親與我的姑父姑母從不分彼此。

年輕的母親17歲那年生下第一個女兒,月子里夭折,說是「被襖殺」,給了母親很大的打擊。第二胎生下一個男孩,那年正好楊氏編家譜。於是取小名「趕譜」,學名楊遠宏,聰明、漂亮,三歲患病去世,給了母親沉重的打擊。她接受不了殘酷的現實,每天都到我哥哥的墳上哭泣。由此,母親得了重病,影響到她的一生。

三年後,母親生了姐姐美雲。又三年後,母親在賈家園鋤草一天,晚上吃了一蘆瓜瓢白米飯,半夜發作,順利生下了我。

我家坐落在美麗水灣何婆橋。古廟、小橋、小河、小船,家門口伸向東西南北的小路。每當春汛季節,母親每晚從小橋下捉魚,扔進自家堂屋裡。

我坐在家門前,看母親搖著一條小船,把南來北往的行人,接過來,送過去,一次小船翻了,母親把所有落水的人救上岸,接到家裡,供衣供水供飯。

我出生的第二年遭遇百年大洪災,我家在何婆橋的房屋倒塌,全家在地勢較高的賈家園搭了個棚子,只有幾平方米,全家8口就生活在這裡。

1956年農曆9月24日凌晨,我妹妹楊美珍出生,她胎位不正,雙腳先下地,沒有一絲氣息,鄰居要把她丟去野外,我奶奶不肯,我母親不肯,把她放在身邊,天亮了,妹妹嘴裡冒出了氣泡泡。

開始走集體化道路,我家是從何婆橋回老屋楊家灣,還是就近加入到汪家灣。我的叔祖父楊承禹,擔任村裡的黨支部書記,連他也拿不定主意。結果是汪家的一幫年輕人,乘我父親帶隊上冬修水利工地,把我家的屋撤遷到了汪家灣。

我五歲了,每天趕了兩頭豬,從汪家灣回何婆橋的湖田裡放牧,每到傍晚,父親就會去接我回家。

母親給我算命,說我犯水撲星,為了隔開我與水,我6歲,母親送我上熊家鋪小學發矇讀書,而我第一次領到毛邊紙的書,因為染上了墨漬,和長我三歲的鄰居鄧德愛放學后不回家,在校園背後的水溝里把書洗了,放在青草地上,借溫暖的陽光晒乾。母親找到我,哭笑不得,向鄧老師賠不是,給我換了一套新書。那時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個洗書的孩子,後來竟成長為寫書的作家,到60歲時,已經發表出版了一千多萬字的作品,43歲破格評為副編審,46歲破格評為國家一級作家。

1958年,生產隊辦食堂,大人小孩,都有定量。我5歲,定量不多。缽子里的飯很稀,我不吃。我吵著要吃硬飯。母親就要食堂蒸飯的鄧應景,我稱他為「鐵太」,他一身武功,每逢外去他掛在背後的蘆葉子斗笠底下暗藏了一根能伸能縮的齊眉棍,可他從沒出過手,他從不炫耀自己的武功,他沒有兒子,他的兩個女兒都很有出息。要他把我母親飯缽里的米放一半到我的飯缽里。我的飯硬了。我吃得高興。可我哪裡知道母親吃的卻是稀飯,她每天勞動強度那麼大,一次又一次餓得暈倒在田邊地頭。我偉大的母親,你把一切都給了我。可我卻沒能好好地孝敬您。做兒的想來萬分慚愧,萬分難過,萬分後悔,萬分痛心。

我偷了鄰居鄧富堂家菜地里的向日葵。我趴在菜地溝里,以為不會被人發現。鄧富堂輕手輕腳地走近我,將我一把抓起,提到隊上的禾場里,要我跪下認錯,罰我曬太陽。我不肯跪。他把我按下去,我又站了起來。母親以為我上學去了。禾場上圍了很多人看熱鬧。我父親當隊長得罪了一些人,看熱鬧的人當中有的是在看笑話。隊長的兒子從小偷向日葵,長大了就會偷牛偷豬、偷錢偷米。隊長哪還有資格教育別人?!我母親聞訊,從田裡拔腿趕到隊上的禾場里。她向鄧富堂賠不是,但她堅決不讓我下跪,不讓我曬太陽。鄧富堂是退伍軍人,是民兵營長,無論政治地位,生活條件都優於隊上所有的人。他說的話自然是要算數的。我母親在他面前毫不退讓,與他沒有商量的餘地。她顯示出了一個女人的強勢。母親此舉,在我心中烙下了印象,我一生中敢於和很多強者斗,與這一次受的影響有著很大的關係。

母親領我回家,輕言細語地教育我:鬧人的東西不能吃,犯法的事情不能做。感謝母親給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使我成為了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好黨員、好民警。母親是我最好的導師。

1959年農曆11月7日母親生了弟弟楊遠明,姐姐美雲到屋后鄰居家鄧鳳秋家菜園與我家菜園相連的小水塘里洗尿片,鄧鳳秋提起我姐姐扔出一丈多遠。我母親聽到哭聲,不顧月子里會傷風寒的危險,與鄧鳳秋論理,要他賠禮道歉。

母親不懼強者,從不逞強欺弱,總是同情弱者,盡全力相幫。

汪伯初的父親是地主成分,患有哮喘病,其母親是個很賢淑的女人,三個兒子:伯初、二姐、四毛,兩個女兒。

我至今印象最深的一幕:那天夜裡,煤油燈下,我看見汪伯伯躺在床上呻吟,整個背上皮開肉綻,血流不止,汪伯母用雞毛沾了桐油,輕輕地塗抹到創口上。我聽大家議論,他在大隊里接受了批鬥,吃了南竹筍子炒肉,就是挨了一頓竹枝的抽打。人們都與地主劃清界限,即使內心同情,表面上也不敢幫助他。

我母親從我外祖父那裡弄來草藥,一次又一次,直到完全治好他的背傷。她不怕受連累。

父親堅決不當隊長了,悄悄地去了賀家山農場。

母親領我和姐姐在賀家山農場收過陽姜的土地里挖漏掉的陽姜、白菜根子。裝滿了她的褲子、還有麻布袋,我母親以抱病之軀,帶著我和姐姐,一程一程地運轉,挑回汪家灣。天下著細雨,吹著寒風,肚子又餓,我印象中,祝家崗那條堤永遠走不到盡頭。就是賀家山農場捨棄的這些東西,我們挑回家當糧食。

這還是無法解決一家老小的溫飽。1963年農曆10月6日母親生下小弟楊遠泰,生活越發艱難。母親只好做出艱難抉擇:賣掉祖傳的一棟四縫三間一偏稍的瓦屋。父親用賣掉祖屋的錢,從賀家山農場買回三百斤高粱,度活了全家八口人的性命。我祖父對此頗有微詞,責怪我父母親是敗家子。

母親接受了鄧應林書記的安排,召父親從賀家山回來,到老渡口副業隊當副隊長,小狗伯因年齡被免除隊長,我父親順利接任,種菜、植樹、辦釘子廠、榨菜加工廠,增加收入,為壯大熊家鋪大隊經濟作出了貢獻。

老渡口副業隊撤銷,大隊黨支部安排父親擔任老渡口生產隊隊長,父親不想干。母親命令他干。說是要受得起抬舉,不能卻了鄧應林書記、鄧德理主任的一片真心。

1965年7月,我考入漢壽縣二中,母親用兩丈布票,從圓裁縫舅家公那裡換了一床蚊帳,供我上學用。從父親的老庚鄧應九木匠那裡借了一口沒有安裝扣子的木箱子,供我上學放東西。

2012年5月7日下午,我和妻雙娥接父母親來長沙楚信園106室,住15天,5月22日一早,母親大便帶血,速送漢壽縣人民醫院。此前,我已與湘雅二醫院母親2004年住院時的主治教授聯繫床位,尚需等待。

2012年5月26日9時31分,我給湘雅一醫院劉家雙教授發送簡訊息:劉教授您好!我母親住漢壽縣人民醫院治療第六天,胃出血已止住,就是吃不下東西,每餐僅能喝一小碗稀飯,其他生命體征好像還可以。我想將她轉到您處治療,借您回春妙手,再留她老人家一程。懇請您的幫助!

很快,劉教授回我電話。

10時許,我徵求姐姐和兩位弟弟的意見。其實我主意已定,也就是告知而已。外甥女婿胡建軍安排救護車護送。姐姐和我一起陪母親往長沙。

中午抵達湘雅一醫院。入住二十二病室42床。5月28日下午,轉入重症監護室。我和姐姐住湘衛賓館204室。晚上,姐姐胃病發作。5月29日5時許,我心臟狂跳。我給妻陳雙娥電話,送我入住財貿醫院。下午,遠明來長沙。

5月30日上午,從重症監護室接出母親。她老人家抱著我大哭。我給漢壽縣人民醫院電話,聯繫好病床,仍入住13病室。我單位領導十分關心,派車派司機,姐姐、遠明護送母親回漢壽縣人民醫院繼續治療。

2012年7月2日,即農曆5月14日,我接父母親從姐姐家打來的電話,向我表示60歲生日祝賀。我感動得淚水長流。

這天,兒子贈我一首詩:

醉太平

賀父親六十歲生日

楊一萌

春過南華,

柔柳迎夏,

洞庭湖畔人家,

得文曲尊駕。

愛育萌芽,

書海淘沙,

親只恨日稍斜,

要筆耕無涯。

2012年7月2日於麓谷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生日禮物,當即和詩一首:

六十述懷

楊遠新

2012年7月2日,農曆壬辰年五月十四日,進入花甲之年。與雙娥、一萌共進晚餐,一萌兒贈醉太平,步其韻和:

光陰無涯,

人生如花,

六十何曾長大,

父母總牽挂。

一生搏殺,

兩袖瀟洒,

夕陽權作朝霞,

大愛獻天下。

2012年8月9日上午,我從姐姐家接父母親到龍陽國際大酒店二樓南京廳用中餐,慶賀母親滿85大壽。百祿橋鎮黨委書記黃正清主持。參加人員:鄧湘仁夫婦等7人、李雪花、楊成義夫人、楊春華、胡建軍、楊力源,我和雙娥、一萌。楊林、童自權等參加漢壽一中劉副校長在三樓舉行的聚餐,我全家也是受邀對象,一再表示要等我們到了才開席。我和黃正清、楊一萌上三樓敬酒。童自權、楊林來南京廳,向我母親敬酒。

午餐后,我和雙娥、一萌,接父母親來長沙。途中,母親說:「乘現在還講得話出,把一些事情跟你們交代。」我說:「您的身體會好起來的。」她說:「活一百歲也有要走的那一天。橫直是要走的。你們盡到心了。」

8月10日、11日、12日,連續三天母親身體狀況很好,食量有所增加。我感到很高興。13日7時我去上班。中午打電話回家,雙娥說母親身體不適,不能吃東西,胃裡不舒服。她準備去上班的,沒有去,留在家陪母親。我晚上下班回家,母親喊肚子痛,在床上翻來覆去,我說:「您心臟病,要靜躺。少動。」她拉著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面,說:「兒啊!吃虧得很嘞!」我感到她老人家的肚子急劇地起伏。

8月14日,母親早上吃的稀飯吐了。

我和雙娥商量:必須抓緊時間送母親回漢壽老家。事後,我才知道:她對一萌說了,她要回老家。但她沒有對我提出。

我給姐姐、遠明、遠泰電話。

11時出發,一萌駕駛。途中情況尚可。只是她老人家隔一會兒又問我:「遠新!還要好久才能到家?」

進入熊家鋪村,我告訴她進村了,經過11組李家。她叮囑:「黃豆、糯米,在姐姐家裡,你們帶回去。」我說:「您吃虧。莫講話。」她的舌頭已不像平時那麼靈活。我開始還沒聽明白。雙娥一聽就明白。小車駛到家門口,我雙手抱起母親,遠明接過,母親說:「輕點點!」這是母親留給我們的最後聲音。

回到家裡,母親躺在她那張寬大舒適的棕綳床上,只有半個小時,14時30分,我偉大的母親與世長辭。

當時,我和雙娥在二樓收拾,三姨來了,上二樓對我們說:「我喊大姐。她不理我。」我和雙娥、一萌、姐姐、遠明聞聲,趕緊到一樓父母親卧室,喊她,她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平靜地離我們而去。父親坐在母親身旁,一把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無淚,無語,只想著留住母親,不要拋下他獨自離去。兩雙相牽相攜了整整七十年的手,至此就要分開,天各一方了。我想起慶賀他倆結婚60周年時的幸福情景,我寫的對聯迄今還完好地貼在堂屋上方:「楊柳先報五洲春德高服天下,李花清香四海醉鳳鳴醒人心。」

此刻,我飽含淚水,揮筆寫下《挽母親聯》:

給兒健康生命

育兒完美靈魂

授兒鐵筆書正氣

母愛似海兒未報

淚紛飛肝腸斷

心伴母遠行

教兒茁壯成長

扶兒穩步人生

賜兒金盾護道義

娘恩如山兒不孝

祈天地禱神靈

情隨娘西征

8月17日夜,回到長沙,一路上我心情痛苦。進入家門,不知所措。以往,我每次從漢壽、從外地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父母打電話報平安到達。今天卻不一樣了。母親再也聽不到我的平安報告了。而母親的囑咐時刻在我耳畔迴響:「遠新兒啊!你要記住,毒人的東西不吃,害人的事情莫做。菩薩看到你的,會保佑你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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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山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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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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