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犬聲人語交錯
「汪汪」的犬吠聲,把剛鷹子從沉思中驚醒,一道光柱掃過來,刺得他眼睛發花。他想,這裡危險,不能久留。
他雙手摟進爸爸的胳肢窩,往蘆葦叢里拖去。爸爸的下肢在草地上擦得滋滋作響,他心疼,難過。可是,他的力氣小,爸爸的身子重,除了這樣拖,再沒有別的辦法呀!
他越往前走,爸爸的身子越重,累得他張大嘴巴出粗氣。
終於,他將爸爸拖進了蘆葦叢里。
他轉身,扶正壓歪的蘆葦,不留下任何痕迹。
當他回到爸爸身邊時,兩腿一軟,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他又聽見爸爸講胡話:
「什麼?……我有罪?……我趁開放……搞活……之機……中飽私囊……不……汽車……全市都有了……汽車……」
剛鷹子聽著,又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
那天,他跟著爸爸和施平權辦完事,全城已是燈火輝煌。他們的肚子還是空的。爸爸選擇一家鍋餃店,走進去,坐下,掏出錢,對施平權一伸說:
「我請客!為了慶賀今天的勝利,干一杯!你愛喝什麼酒,愛吃什麼東西,你去點吧!」
不一會,幾瓶啤酒豎上桌,熱氣騰騰的鍋餃也端來了。爸爸舉起酒杯,鬆了一口氣:
「今天總算順利,汽車調出來了,火車皮也弄到手了。再過兩三天,我們就可以返回洞庭湖了。來!乾杯!」
施平權呷了一口酒,望著蘆水清,關心地說:
「二哥!這次回去以後,你應該抓緊時間,把嫂子的事情辦妥。」
蘆水清不明白地問:
「你是指什麼事?」
施平權說:
「你呀!就只知道一心撲在工作上,家中的事一概不管。你沒看到,這幾年,那些手中有權力的角色,都把自己的妻子、兒女、舅子、姨子,一個一個由農村糧轉為城市糧,還招工、提干。如今,嫂子還在漁村承包魚池。你也應該想想辦法呀!」
蘆水清說:
「你是知道我的,我壓根就沒有這個本事!」
施平權說:
「嗨!你真是個岩腦殼。你身為交通局長,為發展全市的交通運輸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只要你開口提出來,不會不辦。何況,剛鷹子和他媽媽、奶奶都是漁民糧,只要往城裡辦個遷移證就行了。」
蘆水清說:
「為自己的事求人,我開不出口。」
施平權說:
「你怕蝕面子是啵?不會的!杜書記是我們過去的大哥,這點方便都不給嗎?」
蘆水清說:
「我不願意給他添負擔。」
施平權說:
「事情由我去辦,只要你不干涉就行。」
蘆水清說:
「平權!喝酒!喝酒!別提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了。」
施平權瞪大眼睛,道:「什麼?雞毛蒜皮?我的二哥!你的妻子!你的母親!你可以不顧。你的兒子!是剛出土的太陽,一輩子的前途呀!你能不管嗎?剛鷹子!你說呢?」
剛鷹子看了一眼爸爸那張痛苦的臉,說:「我,我全聽爸爸的!」
施平權說:
「嗨!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水清,將來你會後悔莫及。」
剛鷹子從中招呼:「施叔叔!爸爸!你們別爭了。看,鍋餃都冰涼了,快吃吧!」
他們默默地吃著,喝著,又默默地放下筷子。啤酒瓶全空了,鍋餃還剩下十幾個。
施平權起身就走。
蘆水清從身上掏出手帕,將鍋餃包起來。
施平權見狀,問道:
「你這是幹什麼?」
蘆水清說:
「莫浪費了。帶回去,明天當早餐。」
施平權說:
「明早要吃,再去買嘛!」
蘆水清說:
「不能有了遮陽傘,就忘記槐花樹喲!過去,我們挖蘆根、摳泥蒿填飽肚子,你還記得啵?」
施平權說:
「時代不同了嘛!」
說著,他指著站在一旁的叫化子,說:
「你看!他等了半天,眼睛都望穿了。」
蘆水清說:
「他是個勞動力,應該靠雙手去生活。不值得同情。」
施平權說:
「你呀!人家看見你這身西裝,再看見你這個行動,會背後恥笑。」
蘆水清說:
「恥笑又怎麼樣?我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漁民心。」
施平權發出「哈哈」大笑。
……
這時,「汪汪」的犬吠聲越逼越近了,剛鷹子從沉思中猛醒過來,摸了摸爸爸臉上,沒有先前那麼燙手了,呼吸也均勻了些,可就是依然昏迷不醒。
「汪汪!汪汪!」
「大家成一字形排開,嚴加搜索。」
警犬的叫聲,施平權的喊聲,混雜在一起,鋼針一樣扎進剛鷹子的耳朵里。眼看他們就要搜捕過來了,爸爸還沒有醒來。如何躲過他們的搜捕呢?
他撲在爸爸身上,往那絡腮鬍臉上用勁吻了吻,灑下豆大的淚珠。
他脫下爸爸腳上的兩隻鞋,提在手上,站起身,抹一把眼睛,朝著犬聲人語交錯,光柱忽閃的那邊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