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倆緊緊地抱成一團
那一陣緊似一陣的犬吠聲、喝罵聲止息了,漆黑的蘆葦灘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剛鷹子蹲在蘆葦叢里,睜大眼睛,朝四周掃視。
他那根紗不掛的背脊,胸脯和手臂,像有一根根菱角刺往裡扎,又痛又癢,麻辣火燒。
他咬緊牙根,無暇拍打那一隻只陰毒的長腳蚊子,只顧專心尋覓追捕者的動靜。
突然,犬吠聲,喝罵聲大作。
他心裡一驚,正欲逃跑。
忽覺那噪雜的聲音漸漸離他遠去。
他仔細辨聽。怪呀!他們是從南向北追來的,為何又返轉追去呢?莫非明白上了他的當?莫非發現了他爸爸?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要追上去,繞過他們,將爸爸重新轉移。
他那雙眼睛緊盯洞庭湖南岸閃爍的霓虹燈,雙手分開蘆葦,兩腿不停地往前邁進。
近了,近了,犬吠聲,喝罵聲,清晰地傳進他的耳里。
他停住腳,喘了幾口氣,打算輕手輕腳地繞到湖邊,超過他們,奔向爸爸隱藏的蘆葦灘。
他忽聽那邊傳來一陣哎喲喧天的呼喊聲,緊接著,咒罵聲,埋怨聲,混成一片。
剛鷹子豎起耳朵,凝神諦聽。他們摔進了樹坑裡,怨天恨地,爬不上來。這是哪個設下的陷阱呢?莫非是爸爸?他搖了搖頭。不像是爸爸設下的陷阱。
「嘻嘻!」
突然,一陣低低的幸災樂禍的笑聲,從一旁的草叢裡傳來。
剛鷹子聽得真真切切,不禁驚喜交加。這笑聲好耳熟。沒錯,是敢兒。
他明白了,施平權他們過渡時,他潛藏船肚子底下,解散了系在船尾的篾纜,同一時候,敢兒也解散了岸上系著船頭的篾纜,使渡船上的人和犬慌亂成一團,翻船落水。
蘆葦灘上,他引誘施平權他們向北追趕,眼看要追上他的時候,敢兒故意碰撞得蘆葦唦唦作響,把施平權他們引往相反的方向,讓犬和人都掉進了事先設下的陷阱里。
剛鷹子感動得熱淚盈眶,朝敢兒悄悄地移過去。
此刻,敢兒隱蔽草叢裡,偷聽樹坑裡傳出的咒罵、埋怨和牢騷聲,心裡格外愜意,情不自禁地發出低低的笑聲。
突然,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別人聽見。
他警惕地掃視周圍,沒有什麼異樣的動靜。
他舒了一口氣,默想:讓那幫傢伙在樹坑裡喂蚊子,受活罪。自己趕快離開這裡,去找蘆叔叔。
他正欲移步,忽見前面一個黑影晃動。
敢兒一驚,快步迎上去,輕聲招呼:
「剛鷹子!是你呀!」
剛鷹子說:
「是我!多虧你幫助了我。」
他倆緊緊地抱成一團,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目光交織一起,如同一湖碧波涌流不息,奔跳不止。
「他媽的!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搜來搜去,逃犯沒抓到,自己反倒比逃犯不如,被關進了坑裡。」
謾罵聲,又從樹坑裡傳來。
「走吧!離開這裡。」
剛鷹子提議。
敢兒點頭。
他倆一陣緊走,離那個超級陷阱遠了。
剛鷹子說:
「敢兒,真對不起!是我爸爸和我害了你們一家。」
敢兒說:
「快莫講了。都是我不懂事,錯把清水當渾水。」
剛鷹子說:
「真沒想到,今天是你處處幫助了我。可我,反而錯怪了你。」
剛鷹子抱住敢兒,清瘦的臉緊貼那張圓圓的臉。
敢兒也緊緊地抱住剛鷹子。
「嚁嚁!」
「嚁嚁!」
草叢裡的蟋蟀,一陣高一陣低地鳴唱,彷彿為他倆喝彩。
敢兒扳住剛鷹子的肩膀,關心地問:
「你爸爸呢?是逃出了這蘆葦灘?還是被施平權他們抓走了?」
剛鷹子說:
「我爸爸還隱藏在這蘆葦灘上。」
他咬住嘴唇,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然後將嘴對準敢兒的耳朵,講了如何發現爸爸的全過程。臨尾,他把握十足地說:
「看眼前這陣勢,施平權沒有找到我爸爸的蹤跡,只是胡亂搜索。」
敢兒說:
「對!我們趕快去找你爸爸。」
他倆默默地往前走,走過了一片湖灘。
敢兒輕聲問道:
「剛鷹子!你爸爸為什麼從勞改農場逃出來呀?」
剛鷹子回答:
「我也不知道。」
敢兒問:
「他這樣逃進蘆葦灘,往後怎麼辦呢?」
剛鷹子回答:
「我也不明白。」
突然,他停住腳,說:
「你聽,有聲音。」
他倆蹲下身子,側耳靜聽,前面的蘆葦叢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剛鷹子拉了敢兒一把,同時鑽進蘆葦叢里,靜靜地站立不動。蚊子嗡嗡直叫,遍身不是這裡癢,就是那裡疼,順手摸一把粘糊糊的。
他倆咬緊牙,握緊拳,頑強地忍受著,生怕動彈而發出響聲,被那邊說話的人聽見。
他倆都明白,這蘆葦灘早已戒嚴,除了進灘搜查的警察和民兵,別的人一律不許進來。這說話的,不是警察,就是民兵。他倆只希望避開他們儘快往前走去。
這時,說話聲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