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綁匪在哪裡
蘇仙嶺有座蘇仙觀,當年與楊虎誠一道發動「西安事變」的張學良將軍曾被蔣介石幽禁在蘇仙觀東北角的兩間小房子里。張將軍在此寫下了「恨天低,大鵬有翅愁難展」的名句。此時,田謐登上蘇仙觀,彷彿看見歷史的雲煙從眼前滾過。人世間的事有時真荒唐。張少帥為拯救中華,驅除達擄,在西安高舉義幟,活捉蔣介石,逼其走與共產黨聯合抗日之路。由此,他觸犯了天條,被蔣介石幽禁在此,失去人生自由。
誰能想到,事隔幾十年,中華民族已振興強大,不再受外侮,不再受欺凌的今天,在蘇仙觀腳下的蘇仙賓館,一夥持槍持刀、身捆炸藥的歹徒,竟綁架湘江和馬來西亞老闆作人質,勒索重金。如果遠在大洋彼岸的張將軍聞知,定會恨得咬牙根。田謐不禁憤憤地罵了聲:「敗類!」
田謐站在蘇仙觀,俯瞰蘇仙賓館,分析綁匪將人質綁架在賓館內的什麼地方。據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廣東聯絡處的聯絡官提供,綁匪向夜明珠的家屬索要重金的電話是從蘇仙賓館打出的,至於,在哪裡交款贖人,綁匪沒有說,只要夜明珠的家屬報了個手提電話號碼,指令送款人帶上這部手提電話,隨時等候他們通知在哪裡交款贖人。
綁匪在哪裡?
人質在哪裡?
田謐望著外表美麗如畫的蘇仙賓館暗暗發問。
能否借鑒那年在汝城縣三江口鎮解救人質,活捉綁匪的經驗呢?那起綁架案雖不牽涉到國外和境外,也不關係到國際威望和影響,但就案情本身而言,與這起綁架案有某些相似之處。蒙面綁匪從錫砂礦朱老闆家中綁走了他剛滿8歲的兒子,只留下一張寫有「速送10萬元人民幣進九峰山領人」的紙條,沒有別的任何線索。
朱老闆是聞名三湘四水的私營企業家,他有豪華別墅,他有進口轎車,他有采不盡的錫砂礦,他的資產究竟有多少,不說旁人,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計算。假如說他人生中有什麼嫌少的話,那就是他只有一個兒子。他這唯獨的兒子,偏偏被蒙面歹徒綁架。朱老闆悲痛欲絕,他向警方表示,只要能安全解救他的兒子,哪怕傾家蕩產,他也毫不吝惜。
案情驚動上下,影響左右,保護朱老闆就是保護改革開放,安全解救朱老闆的兒子方能顯示社會主義專政機關的強大威力。
原郴州地區行署公安處的頭頭腦腦們都覺得肩上的壓力蘇仙嶺一樣沉,九峰山一般重。
要安全解救朱老闆的兒子,必須從刑偵大隊挑強將,選精兵。此種時刻,上下左右,意見一致,毫無分歧:田謐最機智、田謐最勇敢、田謐最富有反綁架的經驗,此次解救人質行動,非田謐莫屬。
有領導找田謐談話:「老田啊!你為黨的公安事業身經百戰,屢建奇功。這次,組織上把解救人質的任務交給你,是對你的信任,是對你的考驗。如果成功解救朱老闆的兒子回來,組織上將考慮給你晉陞正科級。怎麼樣?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田謐什麼都沒有說。共產黨員,一切聽從黨召喚。田謐自從在黨旗下宣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把這話牢記在心裡。無論任何生死關頭,他從來沒有講過二話。如果成功解救朱老闆的兒子回來,真能晉陞正科級,他也求之不得。穿軍服,著警裝已有近三十年,同他一起扛槍,和他同時當警察的,如今都是統領千軍,號令一方的首腦不說,連那些他教給擒拿格鬥,他教給潛伏守候的沒長鬍子的娃娃們,也成了他的上級,也成了高興就多給他幾塊錢獎金,不高興就少給他幾塊錢獎金的人。
田謐生成做事的命,他不是貪戀仕途,不是多撈錢財,而是為了爭點面子。
中國人看人有不有本事,有無進步,不看別的,只看你是什麼級,什麼長。官位越大,級別越高,哪怕肚子里是一肚牛屎,哪怕一天到晚吃喝嫖賭不幹一點正經事,也是有本事,有水平。你官位低,你權力小,你縱有孫悟空的本領,諸葛亮的才學,關雲長的品德,也被看成沒出息,至少指責你不會處理人際關係。在單位,在社會,都只有受壓、慪氣、遭打擊的份。這回,田謐除了聽黨的話,也的確想撈個正科級。
田謐信心百倍,鬥志昂揚地領命出發了。妻子給他的降壓丸他揣在懷裡,兒子女兒給他的親吻他裝在心裡。綁匪是誰?人質在哪裡?綁匪將以何種形式,在九峰山的什麼地方取贖金,面對這一道道難題,旁人茫然無措,田謐卻胸有成竹。
只有對朱老闆家的地理環境、經濟狀況、人員成份了如指掌的人,才有可能乘朱老闆家裡的主要成員午睡之機,蒙面進入朱老闆家,綁架走朱老闆的獨生子。田謐縱觀朱老闆家所有的親戚朋友,及其身邊的助手、打工仔,他斷定:綁匪是朱老闆的堂弟弟,外號「一把刀」。
幾年前,「一把刀」因糾集一夥歹徒在九峰山一帶攔車搶劫而落入法網,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三天前,「一把刀」越獄逃跑。其急需錢用,只好六親不認,綁架自己的侄子。田謐的話還沒有講完,有位領導滿臉鄙棄,一口否定:「天方夜譚!你不能立功心切,亂作推斷。」
田謐幾十年的軍警生涯,練就出了連軍艦上的鋼板、九峰山的磐石都無法比擬的堅強忍耐力。他沒有解釋,更沒有發怒,他象汪文華說書似的,依然不急不忙,有板有眼地娓娓道出:綁匪令朱老闆速送10萬元人民幣進九峰山領人,既沒指明具體時間,也沒指明具體地點,這除了說明綁匪對朱老闆很熟悉外,還說明綁匪對九峰山滾瓜爛熟。
九峰山雖說是南嶺的主峰,群嶺起伏,雲散雲聚,聯結湖南與廣東,但只要登上九峰山峰頂,東西南北,大路小道,全部納入眼中。綁匪肯定在九峰山峰頂監視著進山的每條路,只要朱老闆攜款進山,他在峰頂看得一清二楚。朱老闆在明處,綁匪在暗處。綁匪可能採取突然襲擊,奪款而逃,也可能限令朱老闆放下現款原路返回,也可能……
「荒唐!無稽之談!」又是那位領導蠻橫地打斷了田謐的話,不無指責地說:
「不能再瞎猜瞎編了!眼前分分秒秒都關係著一個幼小生命的安全,分分秒秒都關係到我們公安機關能否為經濟工作保駕護航的聲譽和威望。現在我命令,所有偵查員火速進山,每公里潛伏兩個人,監視綁匪的行動。等我們一切就緒,朱老闆再攜款進山,引誘綁匪上鉤。」
田謐內心火冒三丈,但他極力忍耐著。眼前這個人是他的領導是他的上級,時間返回去半年,還是他的部下還要聽他指揮。田謐徹頭徹尾了解他,論偵查水平,偏下;論知識才能,一般。平時還總喜歡把自己打扮成滿腹經綸,學富五車的模樣,經常鬧些笑話,「時過境遷不久」,「老太太蹣跚地奔跑」,都是出自他的口。他最大的特長就是善解人意,尤其是善於領會上級的意圖。所以,他坐上了直升飛機。
此時,田謐並不怪他,人都各有各的長處,各有各的短處,不能求全責備。這位領導的長處恰好是田謐的短處,他應該向他學習。這位領導的短處,恰好是田謐的長處,他應該給他補上。這才算共產黨人,這才算光明磊落,這才算團結同志,尊重領導。田謐滿臉的絡腮鬍儘管豎了起來,但他還是耐心地說:
「如果民警公開進山,每公里撒兩個人,這等於把朱老闆的兒子往死路上推。綁匪最害怕報警。他在暗處看見警察進山,知道朱老闆已經報警。報警,就意味著得不到贖金,報警,就意味著他要被抓。他既然沒有了一線希望,他就會一不做二不休。」
在場的偵查員都覺得田謐說的不無道理,一致贊成。
這就是偵查員的特點,人命關天的時刻,他們不隨聲附和,他們不屈服權力,他們不岐視弱者。
這時,田謐走到偵查員們中間,用不可商量的口氣說:
「出發之前,處黨組任命我為此次行動的總指揮。現在我命令大家按我吩咐的去做。錯了,由我田謐負責。誰要不服從,我拿誰是問。」
大家都熟知田謐的性格,一般時候,說說笑笑,隨隨和和,從不與人爭高下。關鍵時刻,誰要不聽他指揮,觸怒了他,他會揪住你的頭髮,逼著你去執行。
朱老闆首先出發,他手提黑色密碼箱,從大道進入九峰山,他不問去哪裡,也不問在哪裡交款,只管大模大樣地往前走。
接著,田謐和兩個偵查員化裝成山裡樵夫,帶了扁擔,繩索,鐵鉤,潛入九峰山。
田謐想到此,思緒被一陣「嗚嗚嗚」的警車鳴叫聲打斷,他以為是楊日友調集的偵查員開著警車過來了。他不禁罵道:
「混蛋!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他從蘇仙觀衝下來,欲去攔住警車,不讓進入蘇仙賓館。他沖得太急,他那曾三次骨折的雙腿咔咔作響,身子一歪,倒在了山坡上。等他艱難地支撐起來時,「嗚嗚嗚」鳴叫的警車沒有進入蘇仙賓館,已從山下的公路往資興市方向駛去。他這才放心,這不是隊友們開來的警車。同時,他也有股煩惱,如今的警車動不動就「嗚嗚嗚」鳴叫,既令群眾生厭,有時還影響真正的辦案。他若有權力,他就要明文規定,警車不許隨便「嗚嗚嗚」鳴叫。
田謐看見劉少桂、李慶惠、劉廣玉、楊日友、焦德峰,都經過喬裝改扮,或打的,或步行,或坐老爺車,相繼進入蘇仙賓館。他感到格外滿意。劉少桂多謀善斷,李慶惠沉著冷靜,劉廣玉見多識廣,楊日友靈活機智,焦德峰勇猛頑強,個個都是好樣的。他雖然老了,不中用了,有他們這幫虎虎有生氣的偵查員作刑偵大隊的中堅力量,在素有「竹木之鄉」、「有色金屬之鄉」之美譽,被唐代著名文學家韓愈讚歎為「郴山奇變,其水清瀉」的1.9萬平方公里的郴州大地上,還有什麼大案要案、難案疑案不能偵破呢?!
田謐裝著與劉少桂他們素不相識的模樣,各自往蘇仙賓館裡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