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拾級而上
此時,田謐一路想著這些,一路精神倍增。他走進蘇仙賓館主樓,他沒有乘電梯,踩著樓梯,拾級而上。他要檢查守候、監視各樓層電梯口的偵查員是否全部到位,守候位置是否隱蔽,監視的角度是否恰當。二層,三層,四層,他都滿意。他的這些同事,個個都是聰明角色,人人都是優秀偵查員。他往五樓攀登。
他又想起了前年在嘉禾縣普滿供銷社倉庫辦公樓解救鄉法律服務所所長唐國瑞的情景。那次,也是從樓下往樓上沖,高高的兩層樓,他一眨眼就沖了上去,腿不顫,腰不酸,很輕盈,很靈活。今天登樓,竟胸悶,腿脹,甚至氣喘吁吁。年齡不饒人啊!難怪管幹部的人說他年紀過線。他的確年紀大了,的確不中用了,的確挑不起一線指揮的任務了。兩年前,在嘉禾縣的那次解救人質行動,他是多麼的威風,多麼的神氣,多麼的大拇指啊!
4月24日凌晨1時,那是一個難得的溫暖的春夜,他從宜章辦案歸屋,剛摟著嬌妻進入甜美的夢鄉,忽聽對講機急驟地響起,他趕緊握了,緊貼耳朵,原郴州地區公安處處長侯全禮的聲音比平時顯得凝重,有力:
「老田!嘉禾縣發生了一起罕見的綁架案。因盜竊和報復殺人被我公安機關追捕的逃犯唐小文、蘆建忠攜20筒硝銨炸藥、30個電雷管,竄到嘉禾縣普滿鄉,將協助公安機關追捕他們的鄉法律服務所所長唐國瑞劫持到普滿供銷社的倉庫辦公樓上。嘉禾縣公安民警已將其圍困了一天一夜,兩個犯罪分子不但不肯繳械投降,反而氣焰囂張地提出三個條件。第一,給一台警車,送他們到黃沙坪報仇;第二,給一副手銬,將人質與他們銬在一起;第三,派一個司機給他們開車。如不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就要引爆。」
田謐聽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熟悉嘉禾縣普滿供銷社的地理環境,除了供銷社的倉庫、辦公樓、宿舍樓連在一起外,旁邊緊臨兩家工廠和一個農副產品集貿市場,一旦引爆,後果不堪設想。他趕緊下床,不想讓睡在身邊的妻子劉雅範聽到。他明白:侯處長在這種時候呼叫他,肯定是要他趕赴嘉禾,解救人質,制伏綁匪。他怕妻子聽了替他擔心,為他牽挂。可妻子劉雅範已經聽到,她起床穿衣,一手撫著咚咚跳的心,一手為田謐準備行裝:降壓丸、心寶、水壺、鋼盔,一樣不少。她明白:這種時候田謐決不可能繼續摟著她睡安穩覺。生死關頭不能沒有老田,老田必須站在生死關頭。她劉雅範的丈夫就是這個命。
這時的田謐,耳朵聽著侯處長傳來的聲音,眼睛看著妻子的行動,心裡真象打翻了五味缸,不知是什麼滋味。
「喂!老田!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對講機里,侯處長追問。
「聽明白了。處長,我立刻就出發!」田謐斬釘截鐵。
「老田!你,你,這種時候,不能沒有你呀!」侯處長聲音哽咽,他接著說:「眼前,當地黨政領導、公安民警正採取二條措施:一是就綁匪提出的條件討價還價以延緩時間,盡量避免矛盾在夜間激化;一是組織鄉村幹部和基幹民兵組成搶險隊,疏散群眾,轉移物資,以防萬一爆炸造成更大的傷亡和損失。你趕到現場后,可隨時根據具體情況,全權作出處置。你需要帶多少人?你需要帶哪些人?你需要佩帶什麼武器和裝備?統統由你作主。老田!我祝你一路平安,凱旋歸來!」
田謐要出發了。妻子抓住他的手,將幾顆降壓丸和幾顆心寶放進他長滿厚繭的掌心,同時又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他的眼睛潮濕了,他在心裡暗暗說:好女莫嫁警察,冷腳冷手冷雞巴,剛剛睡得雞巴熱,一聲命令又出發。他接過杯,仰脖,將藥丸統統吞下。他沒有說什麼,他什麼也說不出。他雙手捧起妻子嬌美的臉,張開長滿絡腮鬍的嘴,用力吸幹了妻子兩隻眼睛里的汪汪淚水。他轉身,開門,輕輕悄悄下樓。劉雅範追上去,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等他回家吃中飯。他回了一個手勢,意思是他一定回來吃中飯。
田謐和武警支隊參謀長鄧建昌率5名精悍刑警,驅車穿過沉沉夜霧,翻越茫茫山嶺,趕到了位於九嶷山下的嘉禾縣普滿供銷社。
田謐跳下車,感到現場氣氛異常緊張。因為在場的黨政領導和公安民警都只用眼睛盯著他,誰也不說一句話。他從這一道道眼光中看出,人們希望他能拿出良策。就在田謐、鄧建昌他們到達現場的同時,郴州地委、行署的六點指示也通過紅色專線傳達到了現場:
「(一)盡最大努力解救人質,並在不傷害人質和圍觀群眾的前提下制服罪犯;(二)千方百計運用政治攻勢避免罪犯鋌而走險;(三)與戰鬥無關的人員一律撤離現場;(四)罪犯如單獨逃跑可就地擊斃;(五)組織若干突擊組,如罪犯挾持人質外逃,要迅速制服,不使其引爆;(六)今晚以圍攻為主,天亮時採取行動,力爭趕集前處置完畢。」
省公安廳連續傳來幾道「限24小時內活捉綁匪,解救人質」的電令。
田謐看著這一條條指示,一道道電令,他彷彿看到了一張張焦急的臉膛,一雙雙期待的眼睛。這起綁架案牽動著各級黨政和公安機關領導的心,他肩上的責任沉重。他必須儘快拿出良策。
他觀察了解現場情況,綁匪唐小文、蘆建忠佔據的是一幢老式的兩層磚木建築,呈對稱結構。一樓全部是倉庫,堆滿了彩電、冰箱、布匹等各種物資。二樓東頭是辦公室和幾位供銷社正副主任的住房,西面是對外營業的「供銷社招待所」,中間是一條通道。
整座樓房只有一個入口處,現已被綁匪閂死。人質唐國瑞被綁架在「供銷社招待所」的3號房。雖說他是當過四年武警的複員軍人,完全能夠憑當武警時學到的本領,對付唐小文、蘆建忠這兩個毛頭小子。可他豈能貿然行動。綁匪將20筒硝銨炸藥、30個電雷管串連一起,裝在一隻黑色密碼箱里,手裡抓著連接電源的引爆器,只要輕輕一按,說炸就炸。他被炸死事小,整個供銷社大樓,還有緊臨的兩家工廠、一個農貿市場都將被炸成廢墟一片。
公安民警與綁匪的對峙,就在不到6米的鐵窗和陽台間進行著。唐國瑞曾利用機會,向解救他的公安民警喊話:「千萬不可貿然行動!」在已經過去的一天半夜的對峙中,綁匪曾兩次向對面陽台上的民警扔引爆雷管,「嘣嘣」巨響,樓房搖晃,窗玻璃粉碎,幸虧民警們躲避及時,才未造成人員傷亡。
民警們剋制著,依然回到陽台上,繼續以政治攻勢為主,搜腸刮肚地尋覓感化頑石的語言,與綁匪對話、泡蘑菇,目的是用時間削減他們的銳氣。與此同時,指揮部作出決定:切斷整座樓房的電源、水源,從客觀條件上對綁匪予以限制。然而,這些工作和手段都沒有起到明顯作用,綁匪彷彿吃了秤砣鐵了心,絲毫沒有妥協的跡象。
田謐站在樓下,盯著綁匪佔據的西樓3號房思忖:前面的工作做得及時,表面看來沒有明顯效果,實際上已起到了削減綁匪銳氣的作用。他到達現場后,就沒有看到綁匪往陽台上扔雷管。當然,也許綁匪正預謀如何作最後的垂死掙扎。不管怎麼樣,要儘快結束對峙,活捉綁匪,解救人質,保護國家和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田謐想到了「點射」,他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只要綁匪露頭,他一扣扳機,准能擊碎綁匪的腦袋。
田謐緊端著他那支心愛的微型衝鋒槍,炯炯有神的眼睛牢牢盯住西樓3號房的窗口。
好!那張「尖臉」在窗口晃動,觀察樓房四周。田謐欲扣扳機,不行,擊中了「尖臉」,那個「小老袋」仍可引爆。要點射,必須同時射中「尖臉」和「小腦袋」,不然,將功虧一簣。
田謐精心選擇了四個最佳位置。他和鄧建昌參謀長帶來的五個民警分頭守候,密切監控了3號房窗口,一旦「尖臉」和「小腦袋」同時出現,四個監控點就一齊點射。
天漸漸亮了,綁匪沒有任何動靜。供銷社旁邊的集貿市場已響起了豬的鳴叫、雞的歡唱,桂陽、寧遠、藍山的山民們起絕早從老遠的山溝里走出來,到這裡趕集做買賣。他們哪知道這裡有20筒硝銨炸藥、30個電雷管隨時可能爆炸。嘉禾縣委、縣政府領導親自率領能說會道的幹部,勸退了趕集的山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