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蚊子血
在美國生活了十七載的沈清晏有微微的緊張。
事實證明,這是一句既能夠引發戰士們共情的口號。
他的教學更順利。
眼看著來聽課的越來越多,沈清晏拿出了之前留給葉英做的題目。
兩道數學題讓兵哥們開始抓耳撓腮。
有幾個苦哈哈的一張臉,「班長,為什麼非要分成二十個啊,我覺得分成四個就挺好的。」
「就是就是,這是博士出的題目,我還是在部隊的時候被掃盲認了字,哪會這個啊。」
班長看著吐苦水的兵,虎著一張臉,「咱們是主席的好戰士,哪能叫苦叫累說不會?」
有老鄉扯了扯班長的胳膊,「那班長你會嗎?」
班長:「……」老子也不會。
但老子不說!
不說就不丟人。
葉英看著外強內乾的老班長,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題目太為難人了。」
沈清晏微微不解,清俊的臉上寫著困惑,「可你不是很快就算了出來?」
甚至都沒怎麼做演算。
葉英:「……那是因為我聰明,一點就會。」
金絲眼鏡的主人摘下了眼鏡,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眼鏡布來細細擦拭。
讀書人不怎麼乾重體力活,拿粉筆和書本的手保養的非常不錯,和戰士們那粗糙滿是裂口的手完全不同。
勻稱修長的手指。
葉英情不自禁的發問,「你會彈鋼琴嗎?」
她問完又有些懊惱,問這個做什麼?
現在麵包都不夠,哪還能指望牛奶?
沈清晏微微的詫異,似乎沒想到葉英竟然知道鋼琴,「學過一些,你喜歡?」
葉英生硬的岔開話題,「你不近視,為什麼要戴眼鏡啊。」
她才注意到,沈清晏戴的竟然是一副平面鏡。
軟棉的鏡布把鏡片擦拭的乾淨,沈清晏重新戴上眼鏡,「你會做那些題,看能不能給他們講明白。講明白了我就告訴你原因。」
葉英覺得這彩頭沒啥意思,她就隨便問一句而已,其實並沒有那麼好奇心好嗎?
不過當老師有當老師的好處,西北那邊肯定很荒涼,她想要在那裡紮根,好多事情都需要兵哥哥們幫忙搭把手呢,跟他們處好關係絕對不錯。
葉英轉身離開,拽拽的丟下一句,「誰稀罕知道啊?」
沈清晏見狀笑著搖頭,這姑娘和他家小妹倒是一個脾氣,若是見了面肯定能成為好朋友。
……
詩里說「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實際上,在來到晏城后,葉英只看到了幾個牛羊圈,以及那曬得硬邦邦的牛糞。
牛羊?
跟著喬遷的居民一起舉家遷移,離開了這裡,或許他們成為新中國最早的一批「拆遷戶」。
比葉英他們早來兩天的,是派遣來的政委趙晨光。
按照組織的安排,未來一段時間,趙政委將是沈清晏的合作搭檔。
雙方核對身份后,趙政委請沈清晏去那邊談事。
葉英瞅著兩人就站在那個羊圈旁,她摸了摸鼻子。
她有想過西北這邊沒啥基礎設施可能很艱苦。
可沒想到,會這麼艱苦。
列車上被指派給沈清晏做警衛員的劉冬冬和葉英混熟了,瞧著葉英四下張望,小劉很是好奇,「英子姐,你在看啥?」
葉英右手在胳膊上猛地一拍,快准狠的啪嘰一聲,袖子上當即出現一片殷紅。
「這裡的蚊子個頭真大,海邊也高,怕是晚上不好過。」
劉冬冬嘿嘿一笑,「俺們當初在戰場上,啥苦頭沒吃過,還能怕這個?」
「也是,咱們是吃苦耐勞的中國人,偉大的中國人民。來幹活吧。」
依照葉英的猜想,沈清晏這個海歸博士第一時間被派到西北來,怕是中央看上了他土木工程出身,想要他主導建設這邊的研究基地。
這麼一窮二白的,想要建造基地可真不容易。
葉英盯上了趙政委的那輛半挂車。
「你會開車嗎?」
劉冬冬露出憨厚的笑容,「會,除了不能生孩子外俺啥都會。」不然也不會指派他來給沈博士當警衛員了。
葉英:「……」兵哥哥可真實誠。
「那你去找趙政委借一下他的車子用,咱們得去弄點吃的。」
專列這次帶來了一支二百多人的隊伍做先頭兵。
而這些剛從朝鮮戰場抽調來的戰士們除了行軍包外,也就幾天的口糧。
怎麼吃是個問題。
地方政府往這邊送糧食也需要時間,何況他們做飯也要用傢伙什兒。
劉冬冬領命而去,葉英拿出小本本來算需要些什麼。
她有些過於投入,以至於被人拍了肩膀時才反應過來身邊站了個人。
「趙政委。」
趙晨光看著這個沖自己敬禮的女同志,怎麼都覺得有些違和。
大概是因為她營養不良,太瘦了的緣故。
跟個孩子似的。
「沈清晏同志已經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說了,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裡條件艱苦的很,戰士們晚上都得露營睡,我來的比你們早兩天,別看是夏天,晚上也冷,還有蚊蟲,蚊子的個頭還特別大。」
趙政委比劃了下,比他指甲蓋還大呢。
「你哥哥犧牲了,家裡就你一個人,要是你再遇到點什麼不測,我們沒法跟你哥交代。」
葉英知道,再多說兩句,就是勸她離開。
這位本身就是做政治工作的,和其他人不一樣,想要留下來勢必要說服趙政委。
她低著頭,好一會兒才抬起腦袋,「我知道我一個女同志沒你們力氣大,搞建設什麼的肯定幫不上忙,可是我能做別的啊。」
基地不能養閑人,想要留下來得有點能耐才行。
「我從小就跟著種地,咱們這邊這麼大的工程,那麼多人不能總指望地方和中央調撥糧食吧?主席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可是種地的能手呢。」
趙政委被她這手舞足蹈的模樣給逗樂了,「就你這小身板,是能扛穀子還是能一天插秧三五畝?」
「您這就是偏見了,主席都說過婦女撐起半邊天,咋還不信我了呢?我是沒您見的世面多,可我那些書也不是白讀的呢。您就說現在吧,先頭部隊二百多人,這麼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糧食?我可沒看到糧食在哪裡,你總不能讓戰士們餓著肚子搞建設吧?現在能吃他們帶的乾糧解決問題,可回頭咋辦呢?還是說您信不過我,覺得我是被美帝收買的特`務?」
趙政委嚴肅了面孔,「胡說什麼。」
葉英的政治成分不用懷疑。
葉向明同志為了革命工作犧牲,就這麼一個妹妹是根正苗紅的烈屬。
要是信不過,怎麼可能允許她來到這裡呢。
「那就是了,實在不行您就把我當沈博士的家屬好了,他剛從美國回來,都還沒適應國內呢,就被拉到這海拔三千米的青藏高原上,萬一身體適應不來,不就是需要個人照顧嗎?」
這話讓趙政委略有些遲疑——
的確是說到了他心坎里。
對方是專家不假,可書生意氣沒什麼經驗。
而且看著身板十分孱弱,瞧著的確容易生病。
雖說指派了警衛員,但哪有女同志照顧的周到呢?
可是……
「做革命工作,哪還需要人照顧,又不是三兩歲的小……」
「英子姐,你快過來,沈博士流鼻血了!」
趙政委看著扭身就跑的葉英,也連忙過了去。
沈清晏的白襯衫上染滿了殷紅的血跡。
甚至現在都還在往外流鼻血,以致臉色都微微失了血色。
「你先坐下。」
一窮二白的草原上哪有什麼椅子。
沈清晏直接被葉英拉著席地而坐。
「脖子稍微前傾一些,對別仰頭。」
葉英抓住他的下巴往下稍稍一扯校正了位置。
食指和拇指捏住沈清晏的鼻孔,「你先用嘴巴呼吸,大口的呼吸,別緊張。」
沒等沈清晏開口,葉英喊警衛員劉冬冬幫忙,「幫忙把我的那個包袱拿過來,那裡面還有些零碎的布料,有哪個同志有水,借給我用一點。」
流鼻血在高原反應中並非常見癥狀,但的確存在。
葉英還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曾經跟隨著老師來這裡研究冬蟲夏草,功課做得十分充足。
沒想到當時沒派上用場,倒是現在有了幾分用途。
掐著時間,差不多半分鐘她鬆了手,迅速的用沾了水的濕布頭擦掉鼻孔中湧出的血液。
沒等鼻翼翕動,葉英又是捏住了沈清晏的鼻孔。
「還得等等,別著急。」
重複了四次之後,這鼻血終於消停下來。
葉英鬆了口氣,「你要是再出現這問題,記得像我剛才那樣處理。」
沈清晏看著四周圍觀的面孔,因為失了血而泛白的臉色慢慢變紅。
「謝謝。」
葉英笑了下,「謝啥呀,不過我怕是不能留在這裡了,往後你得學會照顧好自己。其他同志也一樣,這裡跟咱們大平原不一樣,初來乍到身體可能不適應,不舒服可別硬撐著。革命是一定要搞的,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了好身體,拿什麼搞革命?」
沈清晏聽到這話一愣,「你要……」
劉冬冬打斷了他的話,「英子姐,你為啥要走啊?」
剛才他都嚇著了,這也沒人碰沈博士他就流鼻血,怪嚇人的。
多虧了英子姐,處理的多麻利啊。
他都能想象得到,有英子姐在自己未來工作都會輕鬆很多。
她為啥要走啊?
想到剛才趙政委跟英子姐說話,劉冬冬看了過去,「政委,咱非得趕走英子姐嗎?」
趙政委:「……」他搞了二十幾年政治工作,從來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小姑娘將了一軍。
瞧瞧,其他戰士雖然沒說話,但都被她剛才那利落勁給征服了。
說實在的,他也被說服了。
「誰說的?不過葉英同志你這身體也太瘦弱了些,也要注意才是。」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把葉英弄走了,甚至還想要發展她做思想工作。
這小同志,不搞政治工作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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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軸上略微提前了點
實際上我們搞原子城是58年10月開始搞的
現在是57年6月(先頭小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