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臘月三十這天中午，駱鋮給書院並沒有直接送菜品，而是帶著雲吟、駱顯和魏守成父子兩拿上一眾食材去了書院，準備給在書院留下的學子們好好的做頓年夜飯。

這次過年文學院和武學院都還留下了大半的學子，以及一些獨身的、或家不在本地的教諭、教習和助教們，也同樣留下了一半，因此整個書院加上廚師、小廝等工作人員，此時也有將近五百個左右的人數。

這天已經休息，書院並不上課。

因此駱鋮巳時感到后便和古山長商議，讓學子們都早早來飯堂，幫忙做些摘菜、洗菜等力所能及的事情。既是給他們一些沒能回家過年的心理安慰，又是讓其互相之間也有個增進感情的機會。

古山長能成為天下名士，自然也不會是個迂腐短見之人，因此對於「君子遠庖廚」這個說法一向也是不甚認同的。因此此時駱鋮一提這個要求，他就立馬答應了下來。

學子們在得到通知后，當即就有一些人認為這是駱鋮在羞辱他們——堂堂書生，怎麼可以去做那等低賤骯髒的事情呢？

但當他們去找古山長想要表達自己心中的憤懣以及對駱鋮此舉的不滿時，卻發現山長本人已經坐在飯堂的一個小板凳上，前面還放著一堆沾滿泥土的土豆和兩個大盆，在那正在邊洗邊削皮。

然後再看後堂的駱鋮，切菜、拌菜、炒菜，拿著一把大菜刀不知不覺間就一大盆的菜都已經切好了的手速，無一不在證明這兩人都是經常干慣了這些的。

眾學子們：……

——難道山長懼內的傳聞竟然是真的？

——難道駱鋮不只是老闆，還是大廚？

於是，這頓在大多數學子們都參與后做成的飯，很快就全部做好擺上桌了。

駱鋮今天給他們一共做了十道菜，六葷三素一湯，主食也是米飯、饅頭、長面、粥全部都有，大家想吃那個有那個。

之前還想責怪他的那些學子們，在不得已跟大家一起摘菜、洗菜的過程中，竟然發現跟大家一起幹活的感覺好像還不錯，這些他們一直以來都堅決不去碰的事情，其實還挺有趣的。因此此時在看到這如此豐盛的一桌飯菜時，都心生愧疚，你推我、我推你的主動走到了駱鋮的跟前，齊齊躬身道歉道：

「駱同年，抱歉。之前我們對幹活之事有些誤會，說了些對你不好的話，還請你不要介意，我們現在都真的已經知道錯了。」站在中間的一個學子被其他人推了出來，面紅耳赤的垂著頭拱手道。

駱鋮站起身，將幾人虛扶起來，淡然回道：

「既然是誤會，那解開就好，無妨。」

幾人看他如平時一般的淡然不驚的態度，當即都更加的感到自慚形穢，紛紛又行了一禮，駱鋮也還了禮后，才回座位上去吃飯了。

古山長在早上駱鋮提出大家一起動手做飯的建議時就明白肯定會有人不高興，所以此時在看到這十幾個學子們道歉后，便也借著此事對大家說道：

「古語有云：民以食為天。諸位將來都是極有可能去成為一方百姓父母官的人，若不懂百姓之苦、不明百姓之累，又如何能做得了一個好官呢？」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若你們連自己的母親或阿爹每日去給全家做一頓飯到底有多累都不知道，那將來又怎麼可能知道百姓種一畝地有多不易？屬下站一天崗有多辛苦？」

「真君子並不是要遠庖廚，而是要知餐難啊！」

眾學子們紛紛起身，面帶慚愧的向山長深深行禮，道：

「學生謹記山長教誨！」

……

午飯後，駱鋮給大家拌好了五種餃子餡——豬肉大蔥、豬肉白菜、豬肉酸菜、韭菜雞蛋和香菇木耳，讓飯堂的廚師們去給學子們和面，然後大家下午一起給自己包過年的餃子吃。而他則是帶著雲吟他們離開書院去了善堂，因為聞尺素他們已經帶著家裡的大半人全都去了那邊幫做年夜飯去了。

因為要過年了，所以駱鋮給從季劭聰那借來的兩個廚子都發了紅包和一些物資后，便讓人回家過年去了。而這幾天正好店鋪已經閉店，他手頭上有人，所以便讓王張氏母女和張楊氏母女過來這邊幫幾天忙。

而這回兒他們趕到時，這邊也同樣是中午飯剛吃過後老人們已經休息了一小會兒，正準備下午的年夜飯呢。

因為都是老人、脾胃虛弱的緣故，所以上下兩頓都給做乾飯的話怕把老人們給吃壞，因此中午聞尺素他們便給老人只是做了三個菜，外加一份蔬菜粥，下午才打算給好好的做一頓，讓他們吃頓好的。

能被送到善堂的老人，都是些沒有子女的孤寡，所以連自己都想不起來，已經有多少年都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頓年夜飯了。

尤其是今年這樣的天氣，他們竟然一個都沒有凍死餓死或病死，反而是還有小輩們願意過來陪著他們跨年，簡直就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因此一群老爺爺老奶奶們全都激動的老淚縱橫，渾濁的眼睛中紛紛都閃動著對這群孩子們的感激之情。

年夜飯依舊是王張氏母女和張楊氏母女掌的勺，駱顯則是帶著魏遠，以及不要和爺爺奶奶留在家裡、非要跟過來早點來看駱鋮的小壯壯在飯堂大廳里哄著老人們開心，凌雲木和柳靜姝則是一間房一間房的給老人們的床上鋪新帶來的羊皮墊子，褚山和魏守成在院子里劈柴，唯有聞尺素，因為懷孕已經快要八個月，肚子早就高到他看不到腳尖兒了，所以駱鋮便將他帶到其中一個婆婆的房間一直休息著。

聞尺素看他對自己那寸步不離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眉眼彎彎的笑道：

「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呢，不用那麼小心的。」

「用的。」駱鋮本能的回了一句，然後等話都說出口了才又想起什麼的頓了一下，滿眼自責的捂著聞尺素的雙手抱歉看著他說道：

「對不起！小尺，麟兒懷孕本就更加辛苦，可我卻還在之前的這段時間忽略了你太多，抱歉！是我不好。」

從十一月的『雪肆』來臨后，他先是將家人全都送去了村子大半個多月，之後又是各種在書院以及各個書肆和書齋找歷年的雪災資料和收拾房子，等確定后，更是每天忙的早上不到辰時就出門，晚上卻時常亥時才能回到家。而這中間因為聞尺素懷孕渴睡，所以整個十二月以來夫夫倆雖然還是睡在一張床上，卻加起來還真沒見上過幾回。除了晚上幫著對方翻身、抱著他解手之外，可以說這兩個月的時間裡，駱鋮確實是對聞尺素這個孕夫的關心太過不夠的了。

「阿鋮哥你說的這是什麼胡話啊！」聞尺素嗔怒的瞪起了眼，有點生氣道：

「你我夫夫同心，你是在前方盡心儘力的幫助百姓們，又不是去做了對不起我之事，何出道歉之語呢？還是在你心裡，我就是這般不顧大局、不明事理的夫郎嗎？」說到最後甚至還紅了眼圈，委屈巴巴的。

懷孕的人本就情緒容易敏感，但聞尺素卻一直都養的很好，除了上次被駱鋮和雲吟的「牽手」之事給嚇了一次之外，其餘時候一直都被全家護的十分周全，因此再也沒有出現過情緒起落的情況。

所以這還是自上次驚嚇過後，少年第一次有了不開心的情緒。

駱鋮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不但沒有安慰到人，反而還把人給惹生氣了，當即便將人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坐好，溫柔的環著對方承認錯誤：

「是是，是我的錯，我不該如此去想。」邊說邊還親親對方的耳朵，溫言安慰著，「夫郎如此之好，何時有過不明事理？所以是我不對，小瞧了我家小尺。」說著便舉起左手，做發誓狀說：「夫君向你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如有違背，就罰我的小尺三個時辰都不理我了吧。」

聞尺素一聽他說的這個懲罰，當即震驚的瞪大眼睛看向他，一臉的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如此厚顏無恥的說出這樣的懲罰的樣子。

駱鋮看他那可愛的小模樣，再想想對方現在居然敢跟自己生氣並反駁了，當即沒忍住笑出了聲，湊過去親了好幾下少年的唇角后，才認真的回道：

「別不相信，小尺。」他目色深幽的看著他，「對於我來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理我了，那就真的是這世間對我最重最殘忍的懲罰了。」

聞尺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情話打了個措手不及，收回之前的震驚之色，縮緊他懷裡耳紅臉也紅的小聲囁嚅道：

「我、我也是。」

駱鋮溫暖一笑，將人圈的更緊了一些。

他被少年這種無論是自己說什麼都從來不會懷疑，只會無條件的信任他、依賴他並給予他回應的可愛做法給弄的整顆心都像是泡在了溫水裡一般，又暖又軟。

因為前世的家庭變故是因為父母遭親兄弟的背叛才導致的，再加上後來參軍后又經歷了幾次卧底的任務，看多了人性中最惡的背叛、欺騙、和傷害，所以真正的他一點兒都不是平時看起來的那般隨和淡然、不爭不搶的，而是在骨子裡都有種強勢和不容拒絕的性子存在。

因此，這天底下除了堅韌善良同時又軟糯乖巧的聞尺素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適合跟他過完一生的了。

當然，前提還是要他喜歡。

他喜歡少年，也只喜歡少年，所以無論少年是現在這樣軟糯可愛的，還是完全換了一種性格，只要是少年，那他就都沒問題。反之，哪怕是換個長相和性子都很像現在的少年的其他人，那他也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很快，時間到了下午酉時過半時，王張氏母女和張楊氏母女便已經將年夜飯給全都做好了。

依舊是十個菜外加餃子，只不過這裡菜的口味不比中午書院的那般口味偏重，而是大半都以『葯膳坊』的養身菜品為主，同樣是六葷三素一湯，滿滿擺了五桌。

餃子也是三種口味——豬肉大蔥、韭菜雞蛋、羊肉野菜，都是老人們愛吃的。

一群老人高高興興的吃到了快亥時方才都有了困意，心滿意足的慢慢回房休息去了。

之後駱鋮他們幾人便將碗筷廚房都收拾好后，才趕著馬車慢悠悠的回了家。

回去后，柳靜姝感覺有點困，於是便回去休息了。

下人們也同樣都回了自己的屋子，洗漱一番后躺在綿軟的被窩裡，和家人悄悄的說著心裡對來年的期盼。

駱顯也和魏遠將早就已經睡著了的小壯壯送去給陳豹夫婦后，便帶著帽子口罩手套等的開始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雲吟則是和凌雲木去了自己的房間，打算再邊喝點邊寫篇有關這個特殊年節的文章出來，看看誰寫的更好。

駱鋮將在馬車上就已經睡著了的聞尺素送到房間安置好后，便和褚山一起又去廚房做了幾個小菜，給凌雲木他們送去了一些，剩餘的便拿到了主屋，和著兩壇特意拿過來的雪幽酒，一起邊聊邊守歲。

不知不覺，城隍廟的鐘聲響起，新的一年——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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