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蘇文瀚離開后,李驥獨自坐在書房內沉思了好半天,直到暗一在外頭輕敲房門，才將他從回憶中拽了出來。

「進來。」

暗一拿著一個破舊的小盒子走進門,赫然是那天追查丁掌事時，他在暗室里踢到的小盒子。

那日暗衛們帶著一堆書冊回到四合院，蘇文瀚的注意力全都被「江永女書」給吸引了過去,暗一找了機會將小盒子呈給了李驥。

盒子里的東西不多,只有一枚通身漆黑，內部中空珠子。

主僕兩將盒子里裡外外翻了一遍,又觀察了許久,都沒能想明白這枚珠子的用途。

於是李驥就將此物交給了暗一,讓他去查查這是個什麼東西,畢竟它能出現在丁掌事的暗室里,那就絕不會是個普通的東西。

幾天過去，暗一突然帶著盒子回來,想必是有了些線索。

李驥問道：「查出來是什麼了？」

暗一點點頭，滿臉的糾結：「屬下前些天將這個珠子帶回了別莊,問了一圈兒，才在裴軍醫那裡得到了一些消息。」

李驥挑了下眉：「老裴怎麼說的？」

暗一立在書桌的一旁,回答道：「裴軍醫一開始也沒看出來什麼，倒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隻小狗,一見著這顆珠子就跟瘋了一樣地來回蹦躂,我們這才發現不太對勁。」

「您也知道裴軍醫那隻狗的鼻子有多靈敏,當年我們一起上山打獵,它居然自己跑進深山老林里，挖了株還沒長几年的小人蔘出來。」

李驥點點頭，表示他還記得這件事情。當天夜裡，那株小人蔘就丟進煮鍋里和野山雞一起燉了，每人都分了一碗嘗嘗味道。

暗一接著道：「裴軍醫見狀，把這珠子丟進了水裡，過了好一會兒，珠子本身沒什麼變化，茶杯里的水倒是沾上了一股濃郁的葯香。他研究了半天，只說這珠子應該不是毒物，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李驥開口道：「老裴家世代都是軍醫，刀傷劍傷他可以說得頭頭是道，毒藥之類的則不太擅長。去，把暗九叫來看看。」

把自己關在房內譯了好幾天書的暗九，茫然地被拉了出來。她聽完暗一的解釋后，也拿出了一隻杯子，往裡面灌滿了清水，將珠子丟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杯中水雖然依舊清澈，但卻隱隱飄出了一股清新的藥草香。

暗九將杯子放到鼻翼下，來回晃了兩圈，突然皺起了眉頭。

李驥察覺到她臉上的神情：「發現什麼了？」

暗九將杯子放回桌上，猶豫著說道：「回主子，屬下使毒的手段出自蜀中唐門，這東西跟我並非一個路數。倒像是苗疆那邊的，我好像聞到了一味名叫五毒草的藥材，這種草藥只生長在苗地的瘴氣林裡頭，極為稀少，很難尋得。」

李驥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將珠子放回盒子，再將盒子放進懷中：「暗九回房接著譯書，暗一跟我去一趟楚家。」

......

李驥到達楚家院子時，寧家父女正巧出門買菜去了，陳虎也跟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還美名其曰幫忙拎菜。

楚茴去了雲記送葯，每次都要跟雲璐玩上一會才捨得回來，所以楚家這時候只留下柳旭和楚煦兩個糟老頭子看家。

他們看到李驥進門，趕忙放下手裡的藥草，上前行禮道：「見過王爺......」

柳旭話音未落，就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李驥扔過來的小盒子。

「柳太醫，你看看這個是什麼？」

柳旭一頭霧水地將盒子打開，在看到裡面的東西后立刻睜大了雙眼。

他欣喜若狂地叫了起來，甚至在原地蹦躂了兩下：「引蠱珠？！」

柳旭將珠子拿了出來，很快就察覺到問題：「嗯......不對，這只是引蠱珠的外珠，內珠呢？王爺，內珠去哪了？」

「你確定這是引蠱珠？」

柳旭拍拍胸脯保證道：「那當然了，這玩意兒化成灰我都認得。」

「引蠱珠分為內外兩層。內珠晶瑩剔透，是苗疆一種獨有的礦物，其數量極為稀少，透光可隱約看到一絲水紋，細聞有一抹淺淡的清香，牽絲蠱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味道。」

他又將手裡的珠子舉起來：「這個黑乎乎的東西則是引蠱珠的外珠，聽聞得用數種稀有的苗疆草藥才能煉製而成，一年也做不了多少個。它裡面中空的部分就是用來放內珠的。」

暗一詢問道：「柳太醫，只有外珠沒有用么？」

一談到醫病救人，柳旭明顯要嚴苛許多，他吹了下鬍子：「你說呢？我把刀片扔了，只給你留個刀柄，你還能上陣殺敵嗎？這是一個道理。」

他轉頭看向李驥，解釋道：「王爺莫要覺得老臣多事，並非我不願意早日治療小璐，實在是因為引蠱珠的用法就是得以內珠引出牽絲蠱，待蠱蟲鑽進洞口后，立封上洞口，然後將整個珠子丟進水中。外珠沾上水才會揮發藥性，將躲在外珠和內珠縫隙里的牽絲蠱徹底殺死，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如今這裡只有外珠，老臣就算逼得牽絲蠱現身，也很難讓它主動鑽到外珠裡頭去。若是強行拔毒，很有可能對小璐的身體再度造成傷害，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建議用這個方法。」

李驥點點頭：「我明白，一切都按照你說的做，只要能治好小璐就行。」

他頓了下，接著道：「知遠前些日子送信回來，說是已經順利拿到引蠱珠，如今在回程的路上，算算日子，應該能在除夕夜之前趕回來。」

柳旭笑著摸了摸鬍子：「那也沒多少天了。既然有完整的引蠱珠，咱們還是再等等，起碼先讓小璐先過個好年再說。」

李驥點點頭：「嗯。」

......

顧棋軒和蘇文瀚走得很快，畢竟天使一行已經在大同府耽擱了許久，再不動身，他們就得在半路上過年了。

雖說只是少了兩個人上門，但云婉晴還是覺得鋪子里清凈了不少，再也沒有變著法子給雲璐送小禮物的白衣書生，也沒有那位三天兩頭跑來蹭吃蹭喝的顧小侯爺了。

雲婉晴單手撐著下巴，還沒來得及感嘆兩聲，就看見新鋪子的前東家紀波進了門。

「紀大哥，你怎麼來了？」

紀波憨厚地笑了兩聲，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遞了過去：「阿娘的東西有些多，拖延了好幾天，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一收拾完，我就趕緊把鑰匙給你送過來了。」

雲婉晴接過鑰匙仔細檢查了一下，笑道：「沒事，我也不急著用。對了，紀大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紀波淺笑著道：「我打算先把阿娘的東西運回老家，再留在老家過完年，等到開春，我定做的船應該就能下水了。」

雲婉晴笑吟吟地恭喜道：「那就祝紀大哥日後順風順水，財源廣進了。」

「同喜同喜，也祝雲掌柜生意興隆。」

兩人客套了一番，雲婉晴留紀波吃了頓便飯才送他離開。

下午閑著沒事，雲婉晴跟馬師傅打了聲招呼，拉著雲璐的小手，帶著雲墨雲雪，慢悠悠地往文德橋的方向晃去。

進了文德橋，她先繞路去了趟賈家，把窩在屋子裡貓冬的賈涵月給拉了出來。

賈涵月還是第一次見到雲婉晴的新鋪子，她里裡外外地轉了一圈，又問雲婉晴花了多少銀兩才盤下這個鋪子。

雲婉晴淺笑著告訴了她。

賈涵月摸了摸下巴：「一百兩，這個地段上這般大的鋪子，確實挺值的，牙郎沒有坑你。」

雲婉晴笑嘻嘻地盯著她：「畢竟是趙公子介紹的牙郎，又同樣是白鹿書院出來的，黃公子確實照顧了我不少。」

賈涵月聽到心上人的名字，耳朵紅了一下，清咳了兩聲，轉移話題道：「那什麼......這鋪子一切都好，就是那個單獨隔出來的小院子和裡頭那堆醬菜罈子有些礙眼，你需要人來推掉么？我這邊應該能找著些人手。」

雲婉晴神秘地笑了一下：「醬菜罈子回頭可以放進地窖里去，院子我可另有他用，你就別擔心了。」

賈涵月想到兩人認識以來，雲婉晴那層出不窮的鬼主意，聳了聳肩：「你想好了就成。」

雲婉晴掃了兩眼自己的院子，笑道：「不過這院子確實有些年頭了，我想在開業之前里裡外外修整一番，還真需要你的那些人手。」

賈涵月拍了拍胸脯，攬下了此事：「這還不簡單，包在我身上了！」

她的動作極快，第二天就帶著十來個匠人上了門。幸好雲婉晴買下鋪子后就去勘測了一番，早就將需要修整的地方整理在紙上，倒也沒耽誤事情。

接下來的幾天，雲婉晴就過上了新店舊店兩頭跑的生活，忙得不亦樂乎。要不是有回來休沐的池思瑜提醒，她差點都忘了明天就是小年。

雲婉晴突然意識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半年了，她不禁愣了愣神，也不知道老爹一個人在那邊過得如何，今年自己可不能陪他過年了。

池思瑜看到雲婉晴突然愣住，眼眶也紅了一些，還以為她想起了逝去的雲父雲母，手忙腳亂地找著帕子。

「小晴，別哭啊！萬事都有哥在，小璐也陪著你，老師他們在天之靈也會保佑你們，咱們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雲婉晴吸了下鼻子，瓮聲瓮氣地說：「哥，我沒事，就是一時有感而發罷了。話說......你今年也不準備回小池村過年了么？」

池思瑜見雲婉晴緩過來，鬆了口氣，裝作委屈巴巴地說：「我要是敢把你們姐弟兩個丟在大同府，自己跑回去過年，阿娘可能會抽我一頓。」

雲婉晴瞬間聯想到了那副畫面，噗嗤笑了一聲。

池思瑜見自家妹子終於展露笑顏，接著說：「而且年後沒多久就要考試了，若是打算回村過年，路上一來一回又得耽擱不少溫書的時間。所以我早就託人給阿娘帶了信回去，說我們都留在這邊過年。」

雲婉晴掰著手指頭盤算了一下：「正好新鋪子的修整快結束了，只有前面的門面還剩下點尾巴，咱們可以去那邊過年。馬師傅一個人孤零零的，咱們也把他叫上吧！反正那邊房間有的多。」

池思瑜叫她興緻勃勃的樣子，笑道：「行，都聽小晴的！」

......

小年夜，祭灶神。

一般人家，大多在灶王像前擺上糖瓜、清水、料豆等，再敬上三炷香便可了事。講究一點的富貴人家，還要供上一碗軟爛的豬頭肉，鮮魚和豆沙餡粉團，才覺得將灶王爺賄賂好了。

馬師傅知道幾個孩子肯定沒有自己折騰過這些東西，所以他一大清早就去肉鋪取了早就訂好的豬頭，然後又去糖鋪挑了個又大又圓，芝麻還多的糖瓜，這才心滿意足地往雲記走。

雲婉晴聽到動靜給他開門時，被迎面而來的豬頭嚇了一跳：「馬師傅，你這是打哪兒來的豬頭啊？思瑜哥早晨去買都說賣光了。」

馬師傅樂呵呵地往裡走，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得意道：「我就知道你們肯定不會弄這些，所以早早地就跟肉鋪的許屠夫訂了一顆。」

雲婉晴樂顛顛蹲在井邊，看馬師傅熟練地處理豬頭：「我本來只打算貢些糖瓜、粉團和料豆來著。」

馬師傅手裡不停，叮囑道：「祭灶神是大事，掌柜的可不能馬虎。咱們食肆今年生意如此興隆，一定得把灶王爺哄好咯，讓他上天多說說咱們的好事，明年才能順順利利的。」

兩人正說著，池思瑜氣喘吁吁地抱著兩個糖瓜進了門：「小晴，我把糖瓜買回來了，你看這兩個行不行。」

雲婉晴趕忙給他遞了一大碗溫水，讓池思瑜解解渴。

「夠了夠了，馬師傅都幫咱們準備好了。」

池思瑜趕忙對馬師傅感謝了一番，轉頭道：「那這兩個多出來的糖瓜怎麼辦？」

雲婉晴剛準備說話，就感覺有人正盯著自己。

她低頭一看，發現雲璐帶著雲墨雲雪，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邊，三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她。

糖瓜作為年末才出現的節令性食品，一年到頭也就只能吃上一次，雲璐肚子里的饞蟲早就被勾起。

他吞咽著口水，拽住雲婉晴的衣擺搖了搖：「姐姐......小璐......可以......吃嗎......」

雲婉晴看了看手裡的糖瓜，又看了看三隻小可愛，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她挑了只最小的糖瓜，放到布袋子里敲碎，先挑了半個手掌大小的給雲璐，又在雲墨雲雪面前放了指甲蓋大小的糖塊。

「你們今天只能吃這麼多，小璐自己乖乖吃，不要分給雲墨雲雪，他們吃多了會不舒服，到時候要去看郎中的！」

雲璐舔了舔自己的那份，有些惋惜地看向兩隻小夥伴，遞給它們一個無奈的眼神，這可是姐姐不允許的。

雲墨和雲雪委屈地嗚咽兩聲，認命地低頭舔舐起連塞牙縫都不夠的小糖塊。

雲婉晴看著手裡多出來的另一個糖瓜，正苦惱著該如何處理時，突然瞟到隔壁寂靜的四合院。她靈光一閃，跟池思瑜打了聲招呼，抱起糖瓜小跑著去了隔壁。

四合院就跟平日里一般，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幾乎沒多少人氣，更別提沾上點兒年味了。

雲婉晴遠遠地看到李驥放飛了一隻信鴿，然後他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望著信鴿遠去。

她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發酸，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想要進入李驥的世界。

李驥聽到聲響，轉過頭就看到傻傻地看著自己的少女，冷峻的臉上頓時柔和了起來，顯露出一絲笑顏。

「剛剛聽到你們院子在折騰祭灶的事情，聽起來很熱鬧，還以為你今日不會過來了呢。」

雲婉晴莫名地有幾分羞澀，她將糖瓜往李驥的懷裡一塞：「思瑜哥多買了兩個糖瓜，我想著你們肯定沒有準備這些，所以就送了一個過來。」

李驥掂了掂手裡的糖瓜，笑道：「細想起來，我還真沒有祭過灶王爺。」

雲婉晴眨了眨眼睛，興高采烈地道：「真的？我可以教你呀！」

緊接著，她就將剛才從馬師傅那學到的祭祀過程教給了李驥。

由於是複述，雲婉晴不免將幾處地方說得顛三倒四的，然而李驥卻毫不在意，一直眼帶笑意地鼓勵她接著說下去。

直到池思瑜在牆那頭喚她回去，雲婉晴才慢騰騰地起身告別離開。

她往院門口走了兩步，腳步突然頓了一下。

目送雲婉晴離開的李驥，詢問道：「怎麼了？」

雲婉晴鼓起勇氣，轉身問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京城過年了？」

李驥笑道：「對......我答應過，要保護你和小璐的。」

少女的貝齒輕咬唇瓣，指尖緊張地握進了手心：「那......你要不要......來和我們一起過年。」

李驥並沒有讓少女等待太久，他簡單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答應下來：「好！」

雲婉晴臉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回去啦！」

李驥看著她跑出院子的身影，勾了勾嘴角，喚道：「暗一。」

給雲婉晴開完門后就自動藏起來的暗一，迅速地從某個陰暗的角落裡又閃了出來。

「主子。」

李驥拍了拍手裡的糖瓜：「走，咱們也祭灶神去。」

這一天，雲記和隔壁四合院的灶王爺，想來應該都是吃得飽飽的，心滿意足地回天庭去復命了。

過了小年，大同府里的年味兒愈加濃烈起來，大街小巷都開始張燈結綵，到處都是紅艷艷的一片。

每年這個時候，會到食肆用膳的人已經少了許多，興隆街上的許多鋪子已經掛上了休業的木牌。

雲記雖然還有生意，但客流量也少了許多。

雲婉晴閑了兩天，乾脆也掛上了休業木牌，埋頭整理起鋪子里的東西，並且開始陸陸續續地往新店那邊搬，在暗衛的幫助下，老店這邊很快就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廚房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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