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員外府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這般熱鬧過了,馬匹高聲地嘶叫,車軲轆的聲響也一陣接著一陣,大小管事帶著丫鬟小廝們趕來幫忙。
楚煦遠遠地聽了一會兒,雖然心中盤算著要去摸摸王員外的底細,但今日人多眼雜,顯然不是恰當的時候,只能先讓暗三他們摸過去瞧瞧。
他想到這裡,目光若有似無地瞟了幾眼小院外頭的那棵大樹,然後又看了看前院的方向。
躲在樹上的暗三很快就明白了楚煦的意思,他朝屋頂後頭的暗四打了個手勢,然後又故意輕輕搖動了一下樹梢,這才身手敏捷地沿著房屋間的空隙向前院潛去。
楚煦聽到樹葉唰唰作響,明白這是暗三留給自己的信號,滿意地摸了摸鬍鬚,轉身回院子繼續享受阿茴的饅頭。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人們都沉浸在過年的歡樂氛圍中,精神不免有些懈怠,警惕性也隨之大大降低。
吳山自然也不例外,他這會兒正吆喝著幾個手下「幫忙」搬東西,企圖從這一大批番貨中摸些油水,這導致他根本沒有發現已經悄悄地溜到他身後房頂上的暗三。
暗三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迅速掃視著下面的情況。
十幾輛樸實無華的大型馬車,將本來非常寬敞的院子塞得水泄不通。
趕來幫忙的下人們幾乎沒有站腳的地方,他們只能排著隊站在院子門口,接過從車上遞下來的貨物,再依次送到庫房裡去登記。
正當暗三分不清哪位才是王員外的時候,這兩日心情頗好,忍不住又出門花天酒地的王瑞被丁掌事找了回來。
王瑞邁著粗壯的小短腿跑進車群,目標明確地找到了一輛掛著銅鈴鐺的馬車,氣喘吁吁地喊道:「爹!!您回來了!」
一隻滿是褶皺又黑巴巴的手伸出,將車門上用來擋風的毛毯撩起,隨即一個威嚴的聲音從車廂里傳來:「臭小子,你又跑出去鬼混了是不是?天都快黑了才著家。」
王瑞被父親教訓的次數多了,早就摸透了王員外的脾氣,他聽出來父親這會兒心情其實不錯,趕忙順著杆子往上爬。
他一邊親自將王員外從車上攙扶下來,一邊脅肩諂笑道:「哪兒能呢!兒子知道您這兩天就要到家,親自去買了您喜歡的醬肘子,所以才這麼晚回來。」
暗三這才看清楚王員外的模樣,也許是經常在塞外和邊境奔波的緣故,王員外飽經風霜的皮膚顯得黝黑又粗糙。
人到中年,身材精壯,不胖不瘦,隱隱還能看到一身腱子肉,整個人顯得十分精神。他的腰間還別著一根粗長的鞭子,鞭柄被磨得光滑老舊,右手上也滿是老繭,顯然是個練家子。
遠遠地看著王家父子站在一起,這場景讓暗三聯想到曾在京中有過一面之緣的王家大公子王琪。
說起來,尋常人看到王家父子三個,很難會覺得他們之間存在著血緣關係。不論是清秀俊逸,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王琪,還是滿身橫肉,矮小墩胖的王瑞,二者和王員外之間都有著天淵之別。
暗三越看越覺得不太對勁,默默地將此事記了下來,打算回去稟報主子。
那邊從車上下來的王員外,迎面就聞到了王瑞身上殘留的酒氣和脂粉氣,心裡頓時就有了數。但今日是歸家的好日子,他也懶得拆穿王瑞的謊言,輕哼一聲就向外頭走去。
「行了,你小子就別貧了。對了,王管家去哪了?他今天動作怎麼這麼慢,趕緊派人去喊他過來指揮下人們卸貨。」
王瑞的腳步一頓,後背猛地僵硬起來,結結巴巴地回道:「王......王管家,他......他......」
王員外聽出不對,神情頓時嚴肅起來:「說!王管家出什麼事了?」
王瑞見躲不過,沮喪著臉道:「前些日子連下了幾場大雪,王管家去鋪子視察時,房頂突然被積雪壓垮,他們一行人被埋在了裡頭。」
王員外臉色漆黑地看過來:「現在人怎麼樣了?」
王瑞趕忙回答:「當時傷得確實有些嚴重,溫老頭一開始死活說治不了,幸好後來我找到了一位姓楚的神醫!王管家前兩天已經醒過來了!!」
王員外聽到人還沒死,臉色稍微好看一點,接著問道:「既然如此,那如今府里的大小事務都是誰在掌管?」
王瑞趕忙朝遠方忙碌的人群招了下手,丁掌事看到后眸光微閃,他放下手裡的活,低著頭來到王瑞的身邊。
「爹,這個就是丁掌事。他之前在富貴樓做事,我看他能力還算不錯,就做主把人調回了府里。這些日子府里的一應事物都是他在操心,目前也沒出過什麼大問題。」
王員外看著丁掌事的頭頂,隱約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命令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丁掌事勾了勾嘴角,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射向王員外,表面恭敬地開口道:「老爺!」
王員外驚得雙眸猛地一睜,右腿下意識的後退半步,身體有些踉蹌:「你......你......」
丁掌事的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一把將王員外扶住,得體地詢問道:「老爺您怎麼了?可是因為長途跋涉,這會兒有些累了?」
不明所以的王瑞也傻傻地開口道:「爹,你是不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我派人去把楚神醫叫過來?」
王員外感受到手臂上逐漸收緊的五指,僵硬地彎了下嘴角,倉促中想法子將王瑞支開:「不用一驚一乍的,只是今日忙著趕路,為父有些餓了。瑞兒,你快去安排上一桌好菜,再搭上兩壇美酒,咱們父子兩今日好好地喝上幾盅。」
王瑞不疑有他:「好嘞,兒子這就去酒窖親自挑上兩罈子,爹你就等著吧!」
王員外假笑著目送其離開,待王瑞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院門外,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齒縫裡擠出一句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低語:「走,去旁邊屋子。」
丁掌事輕笑一聲,朗聲道:「老爺,小的先扶您去房裡休息。」
說罷,兩人一同走進了暗三藏身的那間屋子,趴在屋頂上的暗三立刻調整好姿勢,輕輕地揭開手底下的一片青瓦,透過縫隙將屋內的景象盡收眼底。
王員外一進門就將丁掌事的手掌甩開,表情凝重地將屋內各種門藏人的地方檢查了個遍,又謹慎地將各扇門窗關嚴實。
他轉身面向丁掌事,直直地大步走來,壓抑著嗓音指責道:「丁大人!!!你們是不是太過得寸進尺了?!」
「咱們做的是要抄家滅族的買賣,王某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利害。所以當初首輔大人不放心我們家,提出要把吳山放到我身邊時,王某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後來,你們說富貴樓適合收集各方情報,我也沒有拒絕,甚至幫著你們瞞著瑞兒。怎麼??如今您不想再做一個酒樓的小掌事了?想把手伸到我王某人的府上,把持我全家了?」
丁掌事淡定地尋了把椅子坐下,諷刺道:「王員外,我勸你去打聽一下,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你那個次子王瑞都做了哪些蠢事,再來跟我討論這些事情。」
王員外皺了皺眉:「他平日里除了吃喝嫖賭,鬥雞走狗還能做什麼?」
丁掌事嗤笑一聲:「呵~要不怎麼說蠢人比壞人還招人恨呢?他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偏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導致了多嚴重的後果。」
王員外的眉頭越皺越緊,猛地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
飯廳里,王瑞正招呼丫鬟們上菜,轉頭看到王員外大步走來,開心地喊道:「爹!你來了!咱們可以開飯了。」
誰知,王員外根本沒理他,走進門一把拽住王瑞的領子就往書房的方向拖。
王瑞歪著身子,肥碩的臉被領子勒得通紅,雙手無力的拍打著王員外的手臂:「咳咳......爹.........咳......」
「砰!」
王員外一腳踹開書房的大門,右手一甩,將王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後狠狠地將房門關上。
王瑞躺在地上兩眼發黑,雙手捂著胸口,劇烈地喘著粗氣:「呼呼......爹......呼......怎麼了?」
王員外背對著房門,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地開口道:「說吧,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都幹了什麼混賬事?」
王瑞喘氣的幅度猛地縮小,兩眼心虛地看向屋子的角落,含糊不清地道:「沒......沒幹什麼......」
認真起來的王員外可沒有剛才那般好糊弄,他直接解下了腰間的鞭子,猛地在地上一甩。
「啪!!!」
「老子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不說?」
王瑞聞聲一抖,原本泛紅的面部瞬間變得慘白,四肢僵硬,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
王員外的鞭法可不是什麼繡花枕頭,那可是實打實地在邊境那些馬匪的身上用命練出來的。
只需要一鞭子,就能讓一個壯漢十天半個月都爬不起來,更別提王瑞幼時曾目睹過王員外一鞭子就將一個丫鬟打死。
王員外見王瑞沒有反應,耐心已經到了極限,憤怒地又甩了一下鞭子:「不說是吧?行!既然你不打算說,我就派人去查,每查出一件事就是一鞭子,我倒要看看你這身肥肉能扛住老子多少鞭子!!」
他說完,轉身就往外頭走,還沒走兩步就被哭得涕泗橫流的王瑞緊緊地抱住了大腿。
「爹!爹!!我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