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敗走金陵
果如其言,那羊元華中了他伏兵之計,倉皇而逃,直奔到建安城下。
其時城外之戰已然結束。神族騎軍皆已下了戰馬,正將戰死的楚軍人頭顱割下,有的提在手上,有的掛在腰間晃蕩,恍若常物。
人族諸國與西昊天作戰之時,亦常見其甲士一手提著人頭,一手揮劍衝鋒,凶神惡煞般,使人未戰先怯,故而被視其為虎狼。
適值此時,羊元華便已回過神來,自己於楚軍不說瞭若指掌,少說可知十之七八,值此國破家亡之際,哪裡來得伏兵?想來不過是一夥散兵游勇,使的瞞天過海之計。
他念及於此,頓時懊惱不已,又見輕騎軍棄馬於野,忙著收割首級,大怒道:「你們都在幹什麼?還不隨我追擊!捉住了楚國公子,不比這些無名小卒強上百倍?」
輕騎軍見羊元華狼狽而回,皆甚感不解,那楚國公子不過二三人,怎的一隊騎兵仍不能將他捉住,卻不敢多言,紛紛上馬,隨他疾馳而去。
待羊元華率軍離去,遠處曠野之中,一匹倒在地上的馬屍,忽然被掀開,一個渾身傷痕的武將杵著寶劍站起來,正是楚將童百川。
童百川環顧四周,搖了搖頭,仰天長嘆一聲,拖著寶劍朝西面而去。
羊元華一路疾馳,來到方才被伏的山道,卻早沒了楚軍的身影,他命人四處查看,果如所料,並無大隊軍士行軍的跡象。
羊元華面帶恨色,心知已經追不上楚歌,冷哼一聲,心中恨意頓生,道:「就算教你逃至青丘又如何?我便不信妖帝會為一個亡國的公子,而開罪神族!」說罷,便引兵迴轉。
楚歌、王禪等人見羊元華退走,不由得舒了口氣,忙整軍退走,往楚國邊境而去。
楚歌道:「虧得老師在此,使得學生幸免於難。此番學生能否復國,可全倚仗老師啦。」
王禪心中尋思:「公子氣度恢弘,非常人能及。若天不佑公子,此行終於失敗,那我王禪便從公子於地下,以報公子知遇之恩。」
楚歌見王禪並不言語,嘆了口氣,道:「唉,老師難道嫌棄學生愚笨,不願輔佐我么?若是這般,還請老師直言相告,楚歌好另做打算。」
王禪急道:「公子休要多想。老臣之謀,不過謀國。公子雅量,卻可容天下。老臣此生,定全心全意輔佐公子,相助公子復國。」
他頓了頓,道:「老臣適才卻在思索,合縱須有強國為縱長。咱們人族諸侯如此眾多,可是除了四雄,余者都是半斤八兩,算不得大國。」
楚歌道:「咱們何不請青丘……」話至一半,搖了搖頭,並不再說。
王禪知他心意,也是搖頭,道:「青丘於當世諸天之中,雖不遜色於西昊天,卻不適合作我人族領袖。」
楚歌道:「若為縱長,且不說國力強盛,更應有過人之勇,敢與神族一戰。」
王禪點頭稱是,道:「公子所言甚是。依老臣愚見,魏國為四雄之一,且自胡服騎射之後,兵勇將悍,可為縱長。」
楚歌沉吟道:「只是不知魏王此人如何?」
王禪道:「老臣素聞魏王其人,豐額駢齒,一目重瞳,更才高八斗,堪稱諸王之最。只是到底如何,須見過方能決斷。」
楚歌道:「說到魏國,我從前之時,常聽人說起魏國相國張信此人,贊其辯才無雙,有高世之智。老師可能聽說此人?」
王禪聞言,神情複雜,心中暗忖:「公子現今初遭大難,心神未定,許多事情還是暫且不要讓他知曉罷。」
楚歌見王禪不語,不禁疑惑,道:「老師,莫非張信此人有什麼問題么?」
王禪搖頭道:「張信雖是魏國人,卻甚是神秘。世人多聞其名,而未見其人。老臣曾數次出使魏國,與其也不過點頭之交,並未深談。公子若是好奇,何不待到了魏國,再至府中拜訪一二,便知其深淺。」
楚歌嘆道:「也只能如此啦。」
二人又談了一會,議定當先前往魏國國都金陵,待見過魏王后,再做打算。
王禪唯恐人多暴露,引來神族追殺,便只留了三名武藝高強的心腹武將隨行,其餘部卒就地遣散,吩咐他們留在楚地,保存實力,聯絡故舊。
這一行五人改換裝束,扮作商賈,又將戰馬從附近的市集倒賣,買了輛轀輬車,便走小路投魏國而去。
不過數日,楚歌等五人一路疾行,便已出了楚國,來到魏國邊境。
這日,楚歌見天色已晚,人飢馬疲,便要停下歇息,尋覓夜宿之處。
王禪卻搖頭道:「此事萬萬不可。咱們只要未到魏國,便不可輕言脫離險境,當連夜趕路。」
楚歌見王禪神色堅定,便不再堅持,當下連夜趕往金陵。又過了三日,楚歌一行便已來到金陵。
這金陵城原非魏國都城,乃是當今魏王唐煜稱王前的封地。
唐煜本為先魏王次子,初封金陵郡公,因太子病逝,群臣以唐煜貌有奇表,乃聖人之相為由,上疏請封為太子。
先魏王因唐煜得臣下擁戴,心生忌憚,遂封唐煜為煬侯,封地金陵,使之遠離當時的國都江寧。
后先魏王病逝,群臣擁立唐煜於金陵稱王,魏國自此定都金陵。
自唐煜為魏王,定都金陵,已有三十餘載。魏國貴族盡遷於此,城中極盡繁榮,街道錯綜,樓宇相接,觀之不盡,果不愧是當世大國的都城。
待進金陵,楚歌一行卻不先到王宮拜謁魏王,只將三名隨從安頓后,便驅車徑直來到魏國上將項顏的府邸。
王禪為楚國相國,曾出使魏國,與魏國名將項顏頗有私交。
這項顏原為羋姓,只因家族世代為魏將,受封於項,后引為姓氏。
王禪不知魏王對楚國持何態度,唯恐楚歌為亡國公子而受辱,便只與閽者說楚國故人來訪。
那項顏得報,心中甚感疑惑,自己在楚國哪裡來的故交?一番思索之後,便知是王禪來到,當即引其二子項渠、項梁,親身出迎。
項顏見果是王禪來到,喜不自勝,拉著王禪的手便向正堂走去。
楚歌扮作隨從跟在王禪身後,借著走路的光景,不禁細細打量了項顏幾眼。
只見其人身材魁狀,紅臉虯髯,雙目似電,果非尋常武將所能比得。
項顏領著諸人走進正堂,分主賓落座。楚歌卻立於王禪身後,神情儼然。
待侍女獻上酒食,項顏方才問道:「楚國與西昊天交戰正酣,王禪先生既為楚國相國,社稷重臣,怎地不在國中督戰,卻來金陵看我?」
項顏為魏國上將,更兼當初唐煜稱王,項顏有從龍之功,因此深得魏王信任。
魏國廷議之時,多有項顏所見,便是魏王所見,項顏於魏國大事項常有決斷之權。
王禪先找上項顏,便是想一探其意。他並未有所隱瞞,直直言道:「項公有所不知,西昊天大軍已破建安,我大楚……大楚亡矣!」
他說著,不禁淚流滿面,以襟拭面,道:「王禪此番來魏國,便是想請魏王庇護我,另請魏王相助我大楚復國。」
「你說什麼!楚國亡啦!」項顏大吃一驚,陪坐的長子項渠、次子項粱也滿是驚愕。
項顏奇道:「我大魏與楚國乃是形親之國,素有鷹隼傳訊,互通消息。依我所知,自西昊天對楚國動兵,相國引兵十萬,迎戰西昊天大軍於洛水河畔。不過旬月光景,怎的楚國如此泱泱大國,便已亡國?」
王禪嘆道:「西昊天此番精銳盡出,士卒個個修為精持,悍不畏死,又有樓蘭七國為其爪牙,鋒芒所向,實難抗拒。」
項顏搖頭道:「相國勿要誆我,欺我項顏不知軍事。便是西昊天大軍如何悍勇,以楚國國力之強盛,更有虎賁軍這等威震天下的第一等精銳輕騎,縱然不敵,也不能在旬月間便即敗亡?」
王禪道:「項公乃魏國上將,一生征戰沙場,智勇雙全,王禪又豈敢謊言相欺。只是……只是……」
他沉吟一會,道:「也罷,事已至此,王禪也只能實言相高。我大楚之亡,其實亡於國人之手。只因那牧野郡守羊斟叛國,以太行之南、洛水之北的國土進獻神族,才使得我大楚全無反擊之力,竟致亡國。」
項顏聽罷,不甚唏噓,道:「相國,項顏頗為不解,那羊斟我曾聽聞一二,雖算不得高義之士,也頗有幾分傲骨,怎麼做出這等叛主求榮之事?」
王禪搖了搖頭,自斟自飲,喝了一碗酒,方才娓娓道來。
原來當日王禪領兵出征,欲截擊神族大軍於洛水之畔,途經牧野郡,王禪為鼓舞士氣,殺羊犒勞將士。
忙亂之中,竟忘了給前來勞軍的牧野郡守羊斟一份,羊斟便懷恨在心。
這才有了後來羊斟向西昊天獻出太行之南、洛水之北,引軍殺入建安城一事。
項顏聽罷,不禁怒目圓睜,一面猛拍桌案,一面大喝道:「哼,以其私憾,敗國殄民。世上怎有這般可恥之徒,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