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心萬端
項顏贊道:「相國之能,當真能人所不能,使人想亦不敢想啊。」
王禪道:「項公謬讚啦。老夫卜算犼之神魂下落,竟意外得知,神獸之禍,竟別生枝節。」
項顏卻是不信,道:「犼的肉身已給相國封印,不過三股殘魂逃脫,還能生出什麼事端?」
王禪搖頭道:「須知不論神族也好,人族也罷,這世間各族,皆是天地精華孕育而生。可是,老夫卜算之後,竟意外得知,不久之後,這世間將再生一族。該族起於犼之殘魂,以屍為靈,以血為食,超脫生死,不歷天人五衰。」
他所謂的天人五衰,意指天地眾生壽命將盡時所出現的種種異象。
五衰有大五衰、小五衰兩種。
小五衰乃平表之衰,五種表現分別為靈力之衰、衣表之衰、智慧之衰、悟性之衰、法華之衰,出現時暫不危及性命,但卻是大五衰到來的徵兆。
大五衰的五種表現分別為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
項顏道:「以血為食!這是什麼怪物?若果真如相國所言,怕又是一場浩劫啊!真想不到,不過只是犼的殘魂罷了,也能這般了得。」
王禪道:「這不過是老夫卜算而來,實情暫未可知。唉,將來之事,咱們想這許多作甚?」
項顏聞言,哈哈大笑,道:「相國所言正是。來,咱們喝酒。」說著,便舉杯大飲。
二人這一番對飲,直至日薄西山方才退席。項顏此時言語含糊,身形踉蹌不穩,王禪也是臉上醺醺,醉意十足。
項梁得知王禪二人才到金陵,尚無處下榻,安頓其父后,便給二人安排了客房。
楚歌扶著王禪來到客房,待僕人散去,王禪竟驟然清醒,低聲道:「公子,此番危矣!危矣!」
自入了項府,楚歌便見王禪、項燕相談甚歡,只道二人當真醉酒,此刻陡見王禪神采奕奕,渾若無事,不禁一愣,奇道:「老師所言何意?」
王禪搖了搖頭,卻不答話,只問道:「公子,你觀項顏長子項渠,此人如何?」
楚歌道:「我與項渠素味平生,今日之前,尚不知有此一人。老師此問,學生實在無法作答。」
他見王禪笑吟吟看著自己,卻不說話,無奈道,「依我所想,這項渠雖出身豪閥,身世顯赫,卻性烈如火,飛揚浮躁,恐難成大事。」
王禪搖頭道:「非也,非也。以老臣觀之,項渠此人,胸有凌雲之志,如潛龍在淵,待時以動。」
楚歌訝然,奇道:「老師竟如此高看那項梁!」
王禪道:「公子可還記得,先前席間之時,那項顏曾問我公子姓名。」
楚歌點頭道:「學生心中也暗自納悶,老師不是還吩咐我不要泄露身份,怎的又將我的姓名說與那項顏知曉?」
王禪道:「起初老臣並未在意,後來細想之後,才覺不對。公子乃王孫貴胄,雖已落魄,然氣度未失。項顏何等樣人,為魏國股肱之臣,久居高位,見識只在老臣之上,豈能不見端倪。那項渠日間所為,不過試探你我罷了。」
楚歌道:「老師言下之意,項渠乃是有意為之!既是如此,老師為何將我真名說將出來?」
王禪道:「公子雖是楚王次子,卻是庶出。庶齣子嗣一般不慮繼位,公子又自幼多病,常年於府中修養,更不為外人所知。」
話至此時,楚歌便已知其意,道:「老師所以將我的真名說與那項顏父子知曉,便是想看他們的反應,可他們竟裝作若無其事,豈非欲蓋彌彰?」
王禪嘆道:「是啊!我以誠待人,人卻以術待我。公子附耳過來,你且如此這般!咱們再做計較。」
楚歌按捺疑惑,附耳過來,聽到言語,心中頓時有了計較,便別了王禪,回到房中。待至子夜時分,才從客房中潛出。
項府雖不比楚歌的公子府邸,廂房廳堂也足有數十間,楚歌心中不禁暗自彷徨:「老師言道,項顏今日定是假醉,散席之後,便會入宮覲見魏王,商討我大楚之事。此時歸來,恰是找出其端倪的最好時機。只是這項府甚大,又恐有高手暗中守護,一時之間,委實難以尋找項顏其人。」
楚歌無奈,只得每經過一處房間,便附耳細聽。虧得他自幼修鍊,又得名師指點,身手已甚是不弱,只是缺乏臨敵經驗。
此番項府探秘,他打起十二分精神,遠遠聽到聲響,便竄高伏低,隱匿氣息,直似夜貓子一般,使人恍然未覺。
如此一路下去,忽聽到一個聲音說道:「父親,不如便讓孩兒過去,一刀一個,斬了便罷!哼,我便不信,一個沒了修為的斬道者,能奈得我何。」
楚歌認得這聲音,豪邁雄渾,雖只聽過一次,印象卻是極深,正出自項顏長子項渠之口,心中不禁凜然:「這項渠所說的沒了修為的斬道者,十有八九指的便是老師。」
不等楚歌細想,又有人說道:「渠兒,王禪此人,非同小可,世人皆稱其矽谷渺渺,每環奧義。此番他二人孤身來此,定有所依。」
說話這人,卻是項顏。只聽他頓了頓,又道,「梁兒,依你所見呢?」
只聽房中又有一人說道:「父親,我倒是覺得兄長所言不差。那王禪二人,乃是亡國之人,此番落難至此,不過是欲借我大魏之力,助其復國,能有什麼倚仗?」
楚歌心中一凜,頓感凄然:「呵,好個項梁!之前席間飲酒之時,我見你言語恭敬,謙虛謹慎,只道你與兄長項渠不同,原來也不過是個口蜜腹劍的狡詐小人。」
他正怒火中燒之際,聽得項顏嘆了口氣,道:「咱們是否先上稟君上,亦或是知會張相一聲,再做打算?」
項梁道:「父親,君上天性純孝,敦厚善良,咱們若將此事上稟,以王禪之盛名,必被奉為座上賓,屆時他便有機可乘,讒言迷惑君上,助其重建邦國。至於咱們那位張相國,不過逞口舌之利者,孩兒以為毋需理會。」
項顏輕輕撫須,沉吟不語。張信這人,雖是魏國生人,朝中上下卻只知其籍貫,不知父母師從,來頭極是神秘。
他侍奉魏王左右之時,倒是隱約聽君上曾有提及。張信出仕,竟是在別國為官,極受君王賞識,還被受封為武信君。
後來張信官場失意,遭受本地士族排擠,這才回了魏國。魏王久聞張信之能,知他廣有神機。於是請他出山,官拜相國。
項渠道:「還有王禪那名為楚歌的徒弟,我看他氣度非凡,更為楚國國姓,想來不是一般人,不是楚王後裔,便是楚國權貴。如此人物,竟甘當王禪扈從,必有所圖謀。」
項顏搖頭道:「渠兒,為父倒不如此認為。想他楚國新亡,硝煙狼藉之際,能有什麼圖謀,不過是流亡至此,唯恐身份泄露,於他不利,是以隱瞞不說。」
項渠道:「父親,多說無益。咱們今晚便取了二人首級,也無需奏稟君上,只當他們從未到過金陵。」
項顏點頭道:「嗯。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此時須做得隱秘,神不知鬼不覺,以免生出事端。」
項渠笑道:「呵呵,父親也太瞧得起那王禪那廝啦!不過是個失了修為的斬道者,用不得三招兩式,便教他死於我的方天畫戟之下。」
楚歌於房外潛伏,聽到此處,不禁冷汗直流:「老師只道項顏父子三人心懷叵測,會通稟魏王以後再做打算,是以安排我潛行偷聽,豈料這三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欲直接置我們於死地。」
他此時心生雜念,不覺心中怦然,呼吸加重,竟渾然忘卻自己正置身陷境之中。
忽聽一聲厲喝:「何人在此窺探!」話聲未落,便有一股奇勁破空,如同實質一般,竟撞破門窗,向楚歌藏身之處,襲擊而來。
倏忽之間,楚歌只覺心跳驟停,更不遲疑,猛然翻身跳起,向屋頂躍去。
此時,項顏父子三人已從房間追了出來。項渠喝道:「府中上下戒嚴,有刺客行兇!」
其聲由近及遠,登時傳遍府邸。衛士僕役紛紛出動,各房各舍,先後亮燈,一時間項府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項顏環顧四周,神情凝重,沉聲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夜探我項府!渠兒,可曾看清是來人?」
項渠雙目神光閃動,淡淡道:「模樣雖未瞧見,但身形錯不了,必是那楚歌無疑。」
項梁冷笑道:「呵,那王禪果然厲害,竟有此一招。既給他們窺得機密,看來想不殺他們都不行啦!」
項渠道:「那賊子該未走遠,吾弟護著父親,且待我上屋頂查看,今日如何都不能放跑了那廝。」說罷,縱身一躍,來到屋頂。
楚歌伏在房頂,只覺胸中窒息,渾身疼痛難當,心中暗驚:「好渾厚的掌力!我反應稍遲些許,怕是要重傷於此。」
他喘息未定,一面暗自運功療傷,一面伺機待動,忽聽項渠竟也要上來屋頂,忙雙腳一蹬,如利劍箭一般,向後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