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順手牽羊
忙碌了一天,等李漁回到三所的時候天已將黑,他也無暇去見陳新甲,便回到住處,剛到屋外,卻見平兒正在門口張望,見李漁回來,急急忙忙便跑了上來:「公子,你可回來了!」
李漁微微一笑:「今天事多了點,所以有些晚了,怎麼?你有事嗎?」
平兒搖了搖頭,卻道:「有位公子說要見您,正在屋裡等著呢?」
「哦?」李漁微微一愣:「你可見過這位公子?」
平兒想了想:「有點眼熟,但偏偏就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了。」
李漁點了點頭:「那咱們進去吧!」說罷,當先而入。
李漁的住處並不寬敞,一間獨院,五間廂房和一個客廳,此時天已大黑,客廳中燭火跳躍,隱約看見一人獨坐,李漁緊走幾步,卻見那廳中之人一襲紫衫,輪廓分明,心中一頓:「孫興明?」
那屋中之人正是那兵部右侍郎孫傳庭之子孫興明,聽到腳步聲,急忙回頭,見是李漁回來,站起身拱手道:「一直不明白兄台的身份,原來竟是錦衣衛三所千戶,當真失敬了。」
李漁微微一笑,他這個身份遲早是會被孫興明現的,也不驚訝:「怎麼?孫兄的祖母、家人可都安排妥當了?怎麼今日有空來到寒舍呢?」
孫興明雙眼之中滿是感激,坦白說,在這之前他對錦衣衛絕無半點好感,可是李漁這個錦衣衛千戶卻讓他對錦衣衛大為改觀,若不是李漁,他的一家人如何能夠順利接出京城安頓下來?一念至此,忙躬身道:「李千戶大恩,孫興明牢記在心,今日來特地備了一份薄禮!」說罷,將茶几上的一方盒子掀開,卻見裡面整整齊齊擺放了十錠金子,分外耀眼。
李漁卻笑而不接,他看了孫興明一眼,卻宛然道:「孫公子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吧!」
孫興明俊臉一紅,這個李漁雖然年輕,但卻是十分老道,居然能看出自己此行還有其他目的,當下呵呵笑道:「這點薄禮只是感謝李千戶的一點心意,並沒有別的意思。」
「是嗎?」李漁點了點頭:「那金子我便收下了,孫公子請回吧!」李漁站起身:「李某今日卻是有些累了,就不招呼公子了。」
「李千戶......!」孫興明急忙喚住李漁,尷尬道:「我確實有一件事想請李千戶幫忙。」
李漁聞言這才重新坐下,他幫了孫興明已經半月有餘,也沒見他來給自己道謝,更何況他這一家人既然出了京城,又哪有回來的道理呢?所以他斷定孫興明是有事求他,見孫興明開了口,不禁問道:「有什麼事直說就好,不用給我兜圈子。」
孫興明點了點頭:「李千戶說得是!」
沉吟片刻,看了李漁一眼:「我聽說陳新甲一案聖上已經交給錦衣衛和東廠了,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李漁不答他話,卻轉頭吩咐平兒去倒了兩杯茶,這才緩出口氣:「怎麼?陳新甲一案可與孫公子無關,我勸孫公子還是不要牽涉進來的好,你也知道錦衣衛和東廠的手段,若是牽連其中,只怕連令尊也不能好過吧!」
孫興明連忙點頭:「李千戶說得是,如此說來,此事是真的咯?」
李漁嘆了口氣:「你不會是為陳新甲一案而來的吧?」
孫興明頓時噎住,李漁心中卻有了計較,當下將十錠金子往前一推:「若這些金子是為了陳新甲而來,恕李某難以接受,孫公子是高看在下了。」
「不不!金子還是李千戶的金子!「孫興明急忙解釋:「陳新甲的案子我自然知道李千戶管不了,不光李千戶,只怕指揮使洛養性也未必管得了?更何況還有東廠在側......!」孫興明說到此,猶豫道:「我只是想請李千戶替我救一個人。」
「什麼人?」
孫興明目光一閃:「陳新甲之女,陳香凝!」
陳香凝是陳新甲的獨女,今年不過二十齣頭,據說生得十分美艷,除了琴棋書畫之外,更是身懷絕技,孫興明之所以要請李漁救下陳香凝卻是因為這陳香凝與孫興明尚有婚約在身。
陳新甲和孫傳庭兩人私交不錯,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兵部右侍郎,亦可為門當戶對,在數年之前便定下兒女之婚,只不過後來孫傳庭因為與主和的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楊嗣昌不和,遭其陷害削為平民,並且入獄數載,因此這孫思明和陳香凝的婚事才耽擱了下來。
而今年,朱由檢為抵禦內亂,破格提升孫傳庭,重掌兵部右侍郎一職,這其間,陳新甲自然多有出力,原本這兒女婚事即將履行,可朱由檢卻急於派遣孫傳庭南下禦敵,婚事就此耽擱,而時不過兩三月,陳新甲卻又陷入議和條約案,被捕入獄,陳府已經被錦衣衛完全控制,孫興明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趕回京師,其他人救不得,卻也得救未婚妻一命,所以他便想到了李漁。
李漁聽得事情的整個經過,卻是心中微動,朱由檢已經答應他的議和之事,那就不會動陳新甲和陳府所有的家眷,也答應將這一切交給自己來辦,那麼保住這個陳香凝的命自然是舉手之勞的事,不過他的臉上卻顯露出一絲難色。
孫興明見狀,急切道:「李千戶,怎麼樣?這件事能不能辦成?」
李漁聳了聳肩:「孫公子,不是我不幫忙,只是這忙......!」他說到這裡,卻瞥眼瞧了一下桌上的金子,緩緩道:「恕在下無能為力。」
孫興明心神一沉,忽然意味過來:「可是金子不夠?」
李漁苦苦一笑:「其實救一個女子原本卻也不難,只是聖上交代讓錦衣衛和東廠協同辦理此案,這上下打點自然是少不了的?東廠的胃口我想孫公子比我更明白,所以這個忙恕李某幫不上了!」
孫興明當然明白李漁的意思,況且他自然也知道這些年來錦衣衛處處受東廠壓制,日子並不好過,其實身為兵部右侍郎之子,孫興明要救陳香凝完全可以去找洛養性,去找曹化淳,這些人他不是不認識,只不過孫傳庭為人剛肅,最不恥的就是東廠,最看不起的又是錦衣衛,因此與曹化淳和洛養性都是不和,去求這二人自然不可能,所以孫興明才會想到李漁,其實救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女子,一個錦衣衛千戶足矣了!如今見李漁有心幫忙,當下道:「錢不是問題,只要李千戶肯幫忙才好!」說罷,又從懷中摸一疊大明寶鈔,全部是千兩一封的:「這些錢應該夠李千戶打理東廠,還請李千戶務必幫忙。」
李漁心中微動,他就是想藉此機會敲孫興明的竹竿,這兵部右侍郎的家室,又怎麼可能沒錢?倒是自己這個官剛剛當上的,又花了不少錢,需要救濟救濟,所以他才故意翹個二郎腿,讓孫興明出點血,見他如此慷慨,心中得意,但臉上卻沉得如水一般:「孫公子,我不能保證一定能將人完好無損地帶出來,我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
次日,李漁早早地便趕到北鎮撫司,朱由檢的聖旨還沒有來,陳新甲尚在總牢房內,他一個人坐在三所的大堂之上,卻是微微皺眉,盤救陳新甲其實並不是像李漁跟朱由檢說得那麼簡單,三所上下七八百人,數千雙眼睛,這件事要做得滴水不漏實在也不容易,所以他一早來趁著腦袋最清醒的時刻,盤算一下救人的步驟,自己是不是應該找陳新甲談談,告訴他朱由檢的目的,讓他先安心下來,然後再去陳府將陳府的家眷秘密地送出去?
李漁搖了搖頭,陳新甲他暫時不能見,要見也得在公堂上審問的時候見,若私見了,聊得太久只怕反而不妥,所以他需要一個人去轉達自己的意思,而這個人又不會出賣自己和陳新甲,然後自己便可以很快的和陳新甲商量妥當,安排他出使后金。
可是自己要讓誰去呢?錦衣衛中雖說琮虎和伍原現在都表現得很衷心,可這樣的大事李漁還真不敢與他們商量,萬一泄了秘,那就跟陳新甲的議和條約登上塘報一樣,不過到時候死的就不止是陳新甲和馬紹愉了,自己這條命也得一併搭上。
李漁想了很久,卻忽然雙目一亮:「不是還有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