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萬眾矚目
大明崇禎十五年的六月中旬,文華殿東暖閣內的一道聖旨傳入錦衣衛北鎮撫司之後,卻引來一陣騷動。.
傳旨的王承恩跳過錦衣衛指揮使洛養性,卻將這道聖旨直接轉到三所,由三所千戶李漁接旨,而聖旨的內容卻是更正了上次酌錦衣衛與東廠協同辦理陳新甲案的說法,改成由錦衣衛三所全權負責,雖然只刪減和添加了幾個字,但這份聖旨卻驚動了錦衣衛中的所有人。
自創立錦衣衛以來,歷朝皇帝都沒有出現過給錦衣衛門下千戶直達聖旨的前例,但朱由檢卻開了這條前例,撇去了東廠廠督曹化淳,踢開了錦衣衛指揮使洛養性,這道聖旨卻纏上了一道神秘的光環,讓錦衣衛中之人對這個新任千戶李漁刮目相看。
李漁的身份也成了一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試問,若沒有身份背景又如何能以白身直接晉級為錦衣衛千戶?若沒有強有力的後台支撐,又如何敢在大理寺內與東廠曹春劍拔弩張?又如何能得到當今聖上的秘密接見?這一連串的疑惑加在一起,那隻能得出一個答案,李漁這個人絕不簡單!
就連李漁自己也沒有想到,當幾種巧合疊加在一起的時候,他在錦衣衛中的地位卻生了微妙的變化,四所的正負千戶都對他畢恭畢敬,更別說那些百戶、校尉了,就連宋賢見到他,眼神之中也藏著一絲意味深長,這麼一來,錦衣衛中對李漁的身份卻有了這麼一個定論:「李漁本就是當今聖上的心腹,加入錦衣衛其實不過就是為了接替洛養性的班!」
這個傳言一出,錦衣衛上下頓時騷動起來,偷偷給李漁送禮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誰不想跟自己日和的新上司大好關係呢?
北鎮撫司衙門的大堂上顯得分外冷清,偶爾幾名錦衣衛也是一閃而過,洛養性沉著一張臉一言不地坐在大堂上,眼神之中陰鬱異常,聖旨傳到北鎮撫司還不過三個時辰,傳言便已經漫天飛舞了,若不是王承恩在臨走之際,跟他打了個招呼,讓他不用憂心,多關照關照李漁,只怕他也早已坐不住了。
顯然,王承恩的這句話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這個句的意思倒是可以一分為二,第一,王承恩是在告訴洛養性,朱由檢並沒有要對你下手,你不用擔心。第二,關於三所千戶,你也只要多多照顧一些便好,即使真要接替於你,也自然不會是現在。
不管王承恩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洛養性卻是這麼理解的,或許朱由檢真有讓那個李漁接替自己的心愿,但卻絕對不會為難自己,要麼等自己告老歸田,要麼便是將自己調職,所以總體來說,這個李漁現在對自己還構不成威脅,這也是洛養性還能夠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的原因。
不過,儘管如此,但錦衣衛上下的反應,洛養性還是分外不快,說到此,他現在還是錦衣衛指揮使,那些千戶、百戶對李漁的態度......
洛養性輕哼了一聲,卻瞥眼瞧見廳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裡來,微微舒出口氣,臉上神色也是一舒,卻見來人正是錦衣衛同知宋賢。
宋賢進了大堂,見洛養性正坐在裡頭,忙行了一禮,詫異道:「大人,天色將黑,還不回去嗎?」
洛養性聞言,這才恍然過來,他剛剛想事情想得太過出神,卻是將時間忘了,此時,宋賢一提醒,順目望了出去,卻見夕陽已下,天空中昏昏沉沉的。
洛養性點了點頭:「是該回去了!」說罷,頓了一頓:「嗯?你怎麼也沒走?」
宋賢微微一笑:「屬下見大堂上亮著盞燈,所以特來看看!」
洛養性輕「哦」了一聲,卻突然問道:「你今天可曾見到李漁?」
「見過!」宋賢道:「今日他來牢房提陳新甲,手續便是屬下辦的!」
洛養性聞言,臉頓時又沉了下來,雖說自己昨天便與李漁說過要將陳新甲交給三所,今天朱由檢也下了聖旨,可是當真遷押陳新甲的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來給他打聲招呼,那個李漁連北鎮撫司的大堂也未踏進一步,當真是翅膀硬了?
宋賢跟隨洛養性久矣,只一眼便看出洛養性的不快,知道今天的傳言怕是已經進了洛養性的耳朵,當下忙解釋道:「遷押陳新甲的時候,是王公公促催的,李千戶當時也來不及交代了。」
「哼,怎麼?連你也站在他那邊了?」洛養性陡然將桌子一怕,卻將宋賢嚇了一跳。
「當然不是了!」宋賢慌忙解釋:「當時諸多人在場,並非屬下要刻意替李千戶掩飾。」他說到這裡,緩緩道:「當時李千戶還說會親自來跟指揮使解釋的。」
「解釋?」洛養性澀然一笑,天已經快黑了,這個解釋估計他是等不到了,不過他心中倒是有數,這個李漁既然有朱由檢做後盾,即便他現在對他很不滿意,但卻也不敢妄為的。
就在這時,三所副千戶琮虎突然跑進大堂,躬身對洛養性道:「指揮使大人,李千戶在太白樓擺下酒席為今日倉促交接陳新甲請罪,還請指揮使大人務必賞光。」
「哦?」洛養性豁然起身,眼神之中的冷意漸散,取而代之卻是一抹讓人難以察覺地訝異。
除了錦衣衛之外,這道聖旨還影響到另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東廠廠督曹化淳。
朱由檢的聖旨他已經收到了,讓東廠不用再插手陳新甲之案,隨即,東廠耳目便傳來消息,接手陳新甲的案的居然是錦衣衛三所千戶李漁。
這個名字曹化淳不是第一次聽說,兩天前,曹春從大理寺回來便提到過這個名字,一個小小的千戶居然敢與他東廠明刀明槍的奪人,就是洛養性怕也沒有這份膽氣吧?
原本也只是以為這個人膽子大些,曹化淳並沒有放在心上,陳新甲雖然被關押進了錦衣衛,但是聖旨上說得明明白白,是讓錦衣衛和東廠協查此案,所以一旦提審陳新甲,洛養性必須要通知他曹化淳,屆時在公堂之上,以他的能力,要重新奪回主審權也並困難,可是他也沒有想到,朱由檢竟然一道聖旨便完全免去了東廠的干係,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也太突兀,讓曹化淳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幾日他身體抱恙,沒有在宮中走動,卻似乎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這就讓曹化淳坐不住了,也不管大夫讓他多休息的囑託,竟自來到東廠的大堂,而在這裡卻也早有人等候,此人卻正是朱由檢的貼身太監,王承恩。
若論官銜職位,王承恩隸屬曹化淳管理,可兩人都是出自信王府,十分熟悉,曹化淳也十分清楚王承恩在朱由檢身邊的地位,雖然表面上他的權利很大,可他卻清楚得很,有時候他的這些權利還比不得王承恩在朱由檢耳邊的一句話,所以對王承恩,他還是頗為恭敬的,相反的,王承恩對曹化淳也分外恭維。
見曹化淳挺著個大撇肚子進來,王承恩急忙起身,笑道:「都說廠督身體微和,可這身子卻是日益富態,廠督不是躲在家裡偷懶吧?」
曹化淳聞言也是哈哈一笑:「承恩這是取笑我了!」說罷,竟自坐下,有下人奉上香茗。
王承恩也順勢坐下,卻問道:「廠督向來繁忙,怎麼今日卻想起請我喝茶了?」
曹化淳道:「偶得了幾包新茶,覺得口味甚好,知道承恩也喜歡飲茶,加上大夫吩咐了要多休息,這便想起承恩了,我們倆也好久沒坐在一起喝茶了。」
王承恩點了點頭,卻微微一笑:「廠督什麼時候跟我也這麼客氣了?」王承恩說罷,忽然道:「廠督可是要問問我關於錦衣衛三所千戶李漁的事?」
「哈哈!」曹化淳大笑:「你呀,是越老越精!想騙騙你都不成!」說罷,嘆了口氣:「以前在信王府的時候我就說王承恩這人姦猾得很,如今看來,我是一點也沒說錯。」
王承恩也笑,其實接到曹化淳的請柬他就知道曹化淳是沖著什麼來的,不過朱由檢將他視為心腹,這件事又至關緊要,他可不能亂說,當即神色一斂:「廠督,恕王承恩直言,李漁這個人你暫時還是別招惹得好,陳新甲一案也是別插手的好,你問我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
曹化淳一愣,雖然王承恩什麼也沒說,可以他的老謀深算又怎麼會看不出這裡頭有貓膩,王承恩沒等自己開口,便一口回絕自己,這裡頭自然是有大事,他是個好奇心極重之人,自己不能碰的,讓曹春卻碰碰看也不是不可,只要查到點頭緒,別讓自己糊裡糊塗的就好!一念至此,曹化淳卻又笑道:「承恩說得哪裡話?我今天來可是請你喝茶的!」說罷,端起桌上的香茗,掀開杯蓋道:「喝茶,喝茶!」